她能想到擅长奇淫巧计、精通毒术,又恰巧与柳聘风有仇怨和利益冲突的,就只有楼沧月了。 “你若是想让我救你出去,恐怕要失望了。” 楼沧月抱着她送过来的衣服,并不在乎她语气中的生硬和冷漠。 “我不会让你为难的,我也从没想过再苟活于世。”他唇边噙着笑,“这个世道不容我,我早就腻了。” 姚环音看着他俊美无俦的脸,觉得他未免过于偏执。她摇了摇头,告诉他:“你放心,府衙不会把你交出去的,你该赎罪,但不能以祭祀的方式。” 楼沧月也摇头:“不,投身沣江水,魂侍沨仙人,是每一位神子的归宿。” 姚环音一股无名火窜上心头:“你不是有本事装神弄鬼吗?应该知道,这世界上根本没什么沨仙人,怎么也开始信这些歪门邪道了?” 像她这样直白地说沨仙人是歪门邪道的,被梁州当地的信徒听见了,吐沫星子都能把她淹死。 但楼沧月听了并不恼火,他转移话题:“你来找我,不只是因为慧娘求情吧。” 姚环音沉默了片刻,才说:“城外莫名其妙的疫病,是你下的毒吧。” 楼沧月赞赏:“姐姐真聪明,一下子就猜到了。” “我有时候真羡慕柳聘风,他生来就是名门子弟,圣人青睐,家族器重,就连欺君的死罪都要不了他的命。”楼沧月幽幽道,“而我呢?生来就是个错误。” “这个世道,怎么会这般不公,有人生来就被偏爱,有人生来就活该被厌弃。” “姐姐,你知道吗?我只是想平安顺遂长大,怎么就这么难呢。” 楼沧月长叹一口气,他眼中迷茫雾气凝聚成水,顺着眼角滑落。 可他未曾察觉。 又或者说,这点苦痛,这点泪水,早已深藏多年。 以至于当它真正落下时,他早就习以为常了。 ---- 五点前应该还有一章。
第24章 薄唇 “如果我是河东柳家之子,亦或者什么李氏、王氏之子,姐姐有没有可能,再多看我一眼?” 楼沧月想维持住唇边的笑意,但他的哽咽已经抑制不住了。 “我们有没有可能,在长街一见钟情,做一对寻常夫妻?” “姐姐,你日后想起我,能不能不要那么讨厌我?” 喉间压抑的气音两次打断他的话,他说完就背过身去,不愿这狼狈姿态被姚环音记住。 或许是最后一面了,楼沧月想,还是让她记住些他好看些的面容吧。 姚环音见他这副样子,终究不忍。 她把袖中帕子递过去,回答他:“没有如果。我也从未因你的出身看轻过你。同样的,我也从不会因为柳聘风出自名门而对他高看一眼。” 楼沧月的手指还在不自觉颤抖,他捏紧帕子,静静听着姚环音说。 “楼沧月就是楼沧月,柳聘风就是柳聘风,我与你今世无缘,不怪他人。” 她看着这个少年,看着他哭泣也令人侧目的惊世容颜,想起的却是她白纸黑字见过的,柳聘风原本的结局。 慧极早衰,工于心计,城府极深。 未到不惑之年,便鹤发衰容,如风前残烛。 他潜心推行的新法因与男主利益相悖而付之一炬,自请辞官后便自缢于家中。 死前无妻无子,只有一名老仆相随。 可柳聘风又做错了什么,他又该去怪谁呢? 是怪居于高堂明镜的无情君王,还是怪这天道不公,容不下一个小角色的喜怒哀乐。 她不怪楼沧月嫉妒柳聘风,他看不到柳聘风的挣扎无奈。 楼沧月,也不过是命运捉弄下,误入歧途的另一个悲剧罢了。 只是天理昭彰,楼沧月也不能逃过他的报应。 他该为那些死去的鲜活生命做出代价。 姚环音可怜楼沧月的身世,与期待他得到惩罚并不冲突。 不然那些永眠地下的女孩子,也未免太冤屈了。 狱中尘埃漂浮,楼沧月身后的一掌眼窗泄露出一缕天光。 刺眼的阳光照在他背后,空气中杂尘舞动,他呼吸搅乱一方太平。 楼沧月松了一口气:“你若说了会,我才觉得意外。” “或许你觉得可笑,但我的确心悦于你。”楼沧月没有用姚环音的帕子,反而是用自己的衣袖擦了满脸涕泪。 “如果真有下辈子,便让我做停留在你耳侧的风吧。” “做人还是免了,太苦了。” 他像是怕被谁耻笑似的,先自我嘲笑一番:“太矫情了,还是不说了。” 楼沧月重拾那种不正经,从耳侧取下那对红色坠子。 没了这对艳丽耀目的耳坠,倒是给他又添上了几分清绝,他道:“这是我唯一一个不靠神子名号得来的物件,也是唯一干净的东西,反正也带不走了,便留给你吧。” 说完,不等姚环音拒绝,又从怀中掏出一只药瓶。 “解药。”他还贴心解释用法,“一日三次,一次服下一粒,三日即可痊愈。” 姚环音接过药瓶,却不想收那对儿耳坠。 这东西于他而言,恐怕有非同寻常的意义,她实在不敢承担, 楼沧月却说:“你若不想留,出门丢了便是。” 话已至此,姚环音还是把它收好了。 楼沧月见状,笑眯眯说:“快去救你的柳聘风吧,我就不多挽留了。” 只是说这话时,他眼睛眨也不敢眨一下,生怕少看她一秒。 姚环音看着他强装镇定,自觉到了真正离别的时刻,说:“再见。” 楼沧月点头,喉间微动,不发一言。 他是个不敢告别心上人的胆小鬼,他看着对方快步离开,想着不说离别就还有机会见下一面。 哪怕是下辈子。 - 柳聘风连日昏沉,不时生出幻觉。 医师对于这种怪病束手无策,不好拿主意调配药方,柳聘风就主动试药。 只是药效总不尽人意,一碗碗苦汁灌下去,病情非但不见好转,反而愈发严重。 柳聘风清醒的时候,总要不断摩挲着腕间的琉璃多宝手串,想着家中尚有一人在等他归去,才能在心头觉出一点甜味。 这两日,他只有阳光最盛的时候才会清醒几个时辰。幻觉使他又见到慈爱的叔母与叔父。 他们二人叹息着,说他受苦了,要接他走。 柳聘风想要与亲人一同离开,却在伸出手的时候看到腕间垂落下来的,那一颗闪烁的银色音符。 手串尾部的两颗珠子轻轻碰撞,透过渗进来的阳光,折射出斑斓色彩。 柳聘风神智回笼,对着逐渐消散的幻影,呢喃自语:“孩儿人间尚有执念,她在城内盼着我归家,子适不敢失约。” 说完,他咬上舌尖,待腥甜血味在口腔中蔓延开来,他才生出一点心力,支撑着自己爬起来。 他步履蹒跚走到桌子边,那里有纸和笔。 磨了许久的墨,才勉强能用,提笔忘字,不知道该给姚环音写些什么。 良久,久到蘸饱墨汁的笔尖要悬落一滴浓墨,柳聘风才凭着肌肉记忆写下四个字。 平安,勿念。 他的汗落在纸上,晕开一片污渍。 他颤抖着手去擦,发现越擦越脏。 耳边又生出幻听。 有人喊着他的名。 “柳聘风?” “柳聘风。” “柳聘风!” 他知道那是姚环音的声音,终究还是没能忍住,侧首去看。 少女踏着尘与光站在门口,眼里都是震惊和心疼。 柳聘风看着她脚下的影子,突然发觉这不是幻觉。 他先是错愕,而后不知从哪里借来的力气,喝道:“出去!” 这点突然生发的力气瞬间消失殆尽,他掩住口鼻咳嗽着往后退,生怕过了病气给对方。 姚环音一点都不怕,她快步走近,扶住几乎站不稳的柳聘风:“这就是你信中所说的,平安勿念。” 她余光看到桌上未干的墨迹:“好得很,还有另一张。你打算瞒我到什么时候?” 柳聘风心虚,不敢正面回应:“你怎么来了?这里太危险了,你快回去。” 姚环音紧紧拽住他手臂,感受到他的挣扎,在对方要抽离前抱住他因病清减了许多的身躯。 “我来带你回家。” 柳聘风开始怀疑,自己刚刚真的看到姚环音的影子了吗? 还是说,幻觉与鬼魂不一样,不仅蛊惑人心,还能难辨真伪。 尽管眷恋此刻,柳聘风在觉察到这有可能是幻觉后,还是试图推开怀中人。 “不行,她还在家里等我。” 姚环音疑惑:“谁?” 柳聘风正色:“环音,她在等我。” 冷汗顺着他的额角流下,他想拜托此刻幻觉,却发现眼前的姚环音仍旧没有消散的迹象。 “我就是姚环音。” “你不是。”柳聘风狠心咬破唇舌,希望尖利的疼痛能让自己清醒过来。 “你放过我吧,我暂时不能死。”他这么说着,带着万般无奈的乞求。 “环音无依无靠,独留她一人,我怕她被人欺侮。” 柳聘风到底是男子,即便是拖着病体,姚环音还是不能完全控制住他。 情绪激动之下,他挣脱姚环音,摔倒在床边。 剧烈动作使他气喘吁吁,浑身力气都被抽干了。 姚环音猜测,这是毒素已深入他身体,这会儿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了。 她倒出一粒丸药:“别怕,你是中毒了,吃了解药就好。” 柳聘风并不相信她,反倒是把脸埋在臂弯间,默念着什么,誓要与她隔绝开来。 姚环音哄他半天,也不见人抬头。 急中生智,她直接跪坐在柳聘风面前,掐着他颈后迫使他抬头。 柳聘风的眼睛睁开,薄唇还下意识一张一合默背。 连年多愁事,只教他身形清癯,后颈没几分肉,隔着薄薄一层皮,有些硌手。 姚环音过去常听老人言,薄唇之人薄情,可如今看来,这话并不适用于所有人。 薄情寡义一词与柳聘风根本不搭边。 她含着还没开始融化的丸药,双唇抵上柳聘风的薄唇。 柳聘风睁大双眼,口中的念念有词被堵在唇边。 趁他不备,姚环音的指尖用力,指甲陷入柳聘风颈肉,他疼得张开齿关。 姚环音趁机把药用舌尖送进去。 柳聘风感觉到有异物进入口中,想要推开她吐出来。 然而姚环音早就预料到了,她刚刚就注意到他唇边的伤口。 那是他为了保持清醒自己咬的,姚环音一边心疼,一边毫不犹豫咬上那处伤口。 这么一刺激,柳聘风下意识咽下口中苦涩解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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