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鸾狐疑往后仰,戒备心重重:“……你做甚么?” 裴仪笑弯了眼睛,揶揄溢满:“看看蠢笨之人长何模样,毕竟我还从未见过有人一个多月也做不出半个香囊。” …… 蓬莱殿外积雪沉沉,紫苏小心翼翼扶着裴仪回宫,一看这小祖宗尾巴快要翘上天的得意样,紫苏轻轻叹口气,无奈。 “公主若是不说那话,怎会被长安郡主赶出来?” “什么赶出来,那是沈鸾恼羞成怒气急败坏。”裴仪眉眼弯弯,“我说的都是实话,她自己不好意思承认,所以才把我赶出来的。总不见得实诚也是我的错处吧?” 紫苏摇摇头,拿这两位小祖宗无可奈何。 长安郡主本就骄纵,裴仪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她蠢笨,沈鸾能不怄气才怪。 这俩祖宗只要凑一处,丁点小事都能吵得不可开交。 紫苏虽习以为常,终觉裴仪小孩子心性,然也只有在沈鸾面前,裴仪才这般肆意,若是往后有了自己的公主府,有了驸马…… 紫苏天马行空想着,恰逢裴仪驻足,冰天雪地,湖面都结了冰,晶莹剔透。 裴仪倚在石栏边上,她自是知晓沈鸾最近苦学女红是为何,然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好像不久前,她和沈鸾还在为一只纸鸢吵闹,然现在,沈鸾就要嫁作他人妇了。 “紫苏,为什么都要嫁人啊。” 小公主双手倚着石栏,颇为不解,“……不嫁人不好吗?” 紫苏被逗笑,捂着嘴羞赧:“公主说哪里的话,女子哪有不嫁人的?” “怎么没有?”裴仪剑走偏锋,“寺庙里的尼姑不也没嫁人吗,她们不也都是女子?” “——公主!”紫苏一惊,慌忙张望四周。 幸而四下无人,只树影参差,摇曳生姿,紫苏压低声音,“公主,这话可不能乱说。公主金尊玉贵,是那天上的人,哪能和那些人比,小心静妃娘娘听见,又让人禁了你的足。” “我又没说错。”裴仪毫无知错之意,“那些男子臭烘烘的,有什么好?幸而沈鸾眼睛没瞎,喜欢的是皇兄,要是换了其他人……” 裴仪皱眉。 二皇子裴冶眠花卧柳,红颜知己遍布天下。六皇子整日打打杀杀,何况战场上刀剑无眼,万一哪天为国捐躯,沈鸾年纪轻轻就得守寡,重挑夫君也是麻烦事一桩。 五皇子…… 裴仪拢紧双眉,自上回秋狝后,裴晏已昏迷两月有余,可见身子不行。若真醒来,也有可能是痴傻儿。再者,裴晏生母位份低,实在不算沈鸾的良人。 思来想去,也就太子裴衡勉强可以。 紫苏笑开了怀:“这天底下也不止几位皇子,公主怎就单单想到他们?而且,奴婢刚刚听公主这么一说,才知公主原来也是念着郡主好的。” 裴仪瞠目:“我何曾念着沈鸾好了?罢罢,我的心意,你是不会懂的。” 紫苏抿唇笑:“奴婢自是不懂,只有一事,静妃娘娘近日又帮公主相看人家了。若是来得及,不日公主也得开始绣嫁衣了。” 裴仪闻言,脸上却半分喜悦也无:“……我那舅母又来了?” 紫苏垂首,摇摇头:“静夫人托人给娘娘带过话,想进宫一叙,娘娘未曾答应。” 寒风潇潇,树梢影动。 自那日在行宫和静妃大吵一架后,静妃虽未再多言,然看裴仪的眼神,终不复先前那般。 紫苏知晓是自己做事不干净,留了把柄,才让静妃追到公主头上,她自责敛眸:“这事全怪奴婢,若是当时……” 裴仪握紧她手腕,勾唇不以为然:“此事和你无关,纸终究包不住火。” 她笑笑,“何况舅舅一家这些年仗着身后有母妃倚仗,在外胡作非为,糊涂事没少做。母妃若真是和他们断了联系,也不算坏事。” …… 朔风凛凛,空中藏香弥漫。 蓬莱殿内。 沈鸾手攥着自己绣了一半的赤金掐丝百蝶穿花香囊,腮帮子鼓鼓。 茯苓和绿萼憋着笑,站在一旁相劝。 “公主不过是无心之言,郡主别往心里去。” 沈鸾瞪圆眼睛:“她那是无心之言吗?”沈鸾气恼,“以后裴仪来了,你们谁也不能放她进来。” 沈鸾正在气头上,茯苓和绿萼不敢不从,只能屈身应了声:“是。” 怕沈鸾看着香囊怄气,绿萼搀扶着沈鸾起身:“郡主这些天一直在屋里,可别闷坏了,还是出去走走。前儿珍禽苑将那鹦鹉送还了来,郡主可要瞧瞧?” 那玄风鹦鹉自是裴煜先前在密林中带回的那只,起初沈鸾将它带回宫还好好的,后来不知怎么的,竟生了一场大病,怏怏的躺在笼子里有气无力。 沈鸾吓坏了,赶忙让人送去珍禽苑。 绿萼轻声道:“珍禽苑的老师傅说,是我们的地龙烧太旺了,不是什么大事,只需每日带它出去吹吹风,自然就好了。只是现在天冷,至多半刻钟。奴婢刚将那鹦鹉挂至廊檐下,郡主可要瞧瞧?” 那鹦鹉是裴煜冒险救回来的,沈鸾自然是要去瞧瞧的。 左看右看又觉不够,人人都说玄风鹦鹉能人语,怎的她手上这只,什么也不会。 她皱眉:“这鹦鹉怎么不说话的?” 茯苓垂手笑道:“郡主,它虽会人语,然也得有人教。” 沈鸾狐疑:“我教了,它便会了?” 茯苓迟疑片刻,终点头:“郡主可以试试。” 沈鸾兴致勃勃,然真要自己说什么,她却半天憋不出半个字。 茯苓试探道:“要不郡主教它说些吉祥话,奴婢看珍禽苑的师傅都是这般教的。” 沈鸾皱眉:“太俗。” 绿萼:“郡主教它《诗经》试试?三公主之前养的鹦鹉,便是教的青青子衿,奴婢瞧着,也好顽。” 绿萼不过无心一句,然沈鸾先前才将裴仪赶出门,这会哪听得着她的名字,当即摇头拒绝:“我才不要同她一样。” 思来想去,忽的有了主意。 只是碍于茯苓和绿萼在前,沈鸾不好开口。 她掩唇,清清嗓子:“厨房煨着八宝鸭汤,绿萼,你去取了来,我忽然想吃了。” 绿萼应了声是,悄声退下了。 沈鸾装模作样逗了会鹦鹉,又随意找了个借口,将茯苓打发出去。 眼见身侧无人,沈鸾终松口气,拿手指逗趣鹦鹉:“跟我念,阿衡。” 鹦鹉歪着头:“啾。” 沈鸾耐着性子:“阿——衡。” 鹦鹉扑棱翅膀:“啾啾。” 沈鸾:“阿衡。” 鹦鹉:“啾啾。” 沈鸾:“阿衡阿衡阿衡。” 鹦鹉:“啾啾啾啾啾啾。” 沈鸾:“……” 筋疲力竭,眼见茯苓和绿萼快要回来,鹦鹉却半个字也未能学会。 沈鸾皱眉瞪了笼中鹦鹉一眼:“蠢物蠢物。” 不过一个简单的词语,怎的半天也学不会。 鹦鹉瞪着圆溜溜的眼珠子,也不再扑棱翅膀,只盯着沈鸾看,忽的扬高嗓子:“——阿衡!” 沈鸾面上一喜,以为还有转机,又听鹦鹉接着道:“蠢物蠢物。” 沈鸾惊慌失措,手忙脚乱阻止:“——住口!” 鹦鹉扑棱着翅膀,上下翻飞:“阿衡,蠢物。阿衡,蠢物。” 沈鸾急得团团转,竟和一只鹦鹉较起了真:“不许你骂他!” 鹦鹉委委屈屈:“——啾。” 终于不再念那两个字,沈鸾松口气,又凑至笼前:“阿衡。” 鹦鹉歪着脑袋:“蠢物。” 沈鸾气恼,拔高声:“阿衡!” 鹦鹉也拔高声:“蠢物!” “阿衡阿衡阿衡。” “蠢物蠢物蠢物。” 沈鸾泫然欲泣,正想着这鹦鹉会不会和那裴晏一般,摔伤了脑子成痴傻儿,犹豫着要不要送回珍禽苑。 倏地,却听身后传来清朗一声笑:“卿卿好兴致。” 沈鸾僵硬回首。 茫茫雪地中,裴衡披着大红凫靥裘,温润的眉眼浸染着浅浅笑意,不知看见了多少。 红晕飞至双颊边,沈鸾捂着脸:“阿衡怎么来了?” 话一出口,倏地想起身后还有一学人口舌的鹦鹉,忙唤宫人来,取了鹦鹉进殿。 裴衡:“这是先前六弟带回来的那只?” 沈鸾点头:“可不是。” 眼珠子一转,见裴煜不在,沈鸾安心将过错往裴煜身上推。 她饶有其事点点头:“若是我带来的,定不会这般蠢笨,连话也学不会。” 裴衡唇角笑意荡开:“也不算蠢笨,适才不学得挺好的吗?” 沈鸾双颊滚烫:“阿衡,你……何时来的?” 裴衡漫不经心瞥她一眼:“你刚jsg开始教鹦鹉的时候。” 沈鸾欲哭无泪,垂首,小脸埋在掌中,不肯抬头。 裴衡开怀大笑。 沈鸾仰头,气呼呼瞪人。 裴衡眼角笑意稍敛,见沈鸾身上无一物披着,皱眉,将自己的凫靥裘解下,披在沈鸾肩上,又唤人重新取了羽缎对衿褂子来。 “别气了,母后宫中的汝窑美人瓢空着,你陪我折两枝梅花送过去。” 眼前裴衡所言,好似在何处听过。 沈鸾拧眉思忖,终想起是在梦中见过,她巧笑嫣然:“阿衡,我也曾梦过你说过这话。” 事后想想,沈鸾仍觉委屈:“梦中我跑了好远好远,方找到一两株梅树。” 好像……还有一人。 然沈鸾此时怎么想,却也想不起来。 不过是梦中一个不相干的过客,沈鸾未曾在意。 不经意转头,却见裴衡白着一张脸,好似身子不适。 沈鸾着急:“阿衡。”她下意识以为裴衡是旧伤发作,“是不是膝盖又疼了,我马上唤太医来。” “无碍。” 裴衡轻握住沈鸾手腕,“我没事。” 沈鸾不信:“可你刚刚……” 她低下头。 适才,她明明看见裴衡疼得额角沁出薄汗的,脸都白了。 深知这事是裴衡心中一道旧伤,沈鸾不愿揭人伤疤,只想着快点折下梅枝,好名正言顺送裴衡回宫。 不想刚转身,手腕忽然被人攥紧,沈鸾狐疑转首:“阿衡?” 裴衡唇角泛起一点苦涩:“卿卿,你可知我的腿……这辈子都不会好的。” 沈鸾急得蹲在裴衡身侧:“胡说什么,太医说了,只要……” “那不过是太医宽慰我的话。”裴衡轻摇头,“我的身子,我怎能不知?” 沈鸾难得没和裴衡站同一边,她低声反驳:“你又不是太医,也不懂医术。” 怎知好不了。 这话未免孩子气,裴衡笑笑,终无奈摇头:“圣旨未下,一切尚且还有转机,你若是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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