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一道白光划过, 滚滚雷声传来。 女孩站在院子中央, 被雷声吓得浑身一抖, 往屋檐下的女人看去,她的脸原本隐匿在灰暗中。 女人的视线如有实质般落在她的身上,强烈的压迫感袭来,细柳嘴唇发抖,她已经站在院中两刻钟了,她觉得这个女人从进这个宅院后就变了, 与刚刚在外人面前温润如玉、彬彬有礼的模样全然不同,她现在浑身散发着令人如坠冰窟的寒意,像是在阴暗潮湿里盘踞的毒蛇, 阴恻恻地盯着食物。 她觉得自己此刻如同木板上的鱼肉, 任由这个女人宰割。 细柳咚的一声跪在地上,闪电将她煞白的脸映照得更加明显, 她挺直腰背道:“多谢姑娘愿意收留细柳,细柳愿做牛做马报答姑娘。” 说完后她往地上磕了三个头, 额头落在地上后便没起来,屋檐下那人迟迟没动静。 一时疑惑,她略微抬头往上看。 魏玉鹰隼般的目光投来,她喝道:“让你起来了吗?” 细柳抖了抖,继续趴着。 黑云压城,雷声逐渐变大,风刮得更加肆虐。 半晌,魏玉才淡淡开口:“你可知,我为何叫你跟我回来。” 细柳单薄的身子被狂风吹得摇晃,她心中疑惑,自是不知。 她趴在地上,声音有些嗡:“细柳不知。” 魏玉看着她凌乱的头发,道:“你父亲惨死,你没想过查出凶手或者报仇么?” 细柳匍匐着的身子一僵,立马道:“想必姑娘不知,我爹在庆湖船上的相好与仇家是一样的多,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如今手无寸铁,又何言报仇呢?” “哦?”魏玉薄唇轻启道,“你说的也有道理。” 一声炸雷落在耳旁,滂沱大雨随即下了起来。 细柳浑身被淋湿,像只暴雨中无措的流浪狗。 一刻钟以后,魏玉开口:“起来吧,进来。” 女孩乖巧地走到魏玉身旁,脸上湿漉漉的,看着尤为可怜。 魏玉看着她手臂上的伤口,蹙眉道:“那男人打的?” 女孩垂下眼眸,两行清泪落了下来。 魏玉蹙眉道:“去把自己处理妥当了来书房找我。” 细柳看着她离开的背影,眼里的悲伤散尽,她咬唇捏了捏拳头,往厨房里走去。 一个时辰过去,外头雨势渐小,魏玉坐在书案前睡了过去。 屋外是簌簌雨声,草丛中偶尔有两声残弱的虫鸣。 屋内静得很,是暴风雨后的平静。 一股凉风将油灯吹灭,屋中漆黑一片。 魏玉耳朵一动,蓦地睁开眼,眼中哪有睡着的迹象,全是清明一片。 她歪头躲过突如其来的袭击,伸手将来人的手腕抓住,狠力一折便听到咔嚓一声。 来人闷哼了声,手里的菜刀哐啷一声落在地上。 “细柳,果然是你。”魏玉捏着她纤细瘦弱的手腕,透过夜色注视着她。 细柳脸色惨白,但全无刚才的胆怯懦弱,她挺直着脊梁,见偷袭失败,咬牙狠声道:“要杀要剐随你。” 魏玉冷笑一声将她放了,拿出素帕慢条斯理擦手起来。 细柳见她低垂的眉眼跟擦手的动作,心底发毛,不免有些后悔。 她想要杀了魏玉,纯粹是临时决定的。 是那盏灯忽然被风吹灭,是她刚好在厨房看到那把锋利的菜刀,是魏玉刚好睡了过去,一切都刚好,这不是老天爷给的时机吗,所以她拿上刀,熟稔地找准魏玉的喉咙,准备一刀毙命。 哪知魏玉腿脚不便,手上功夫却了得,她的手劲大得全然不同于那些满脑子之乎者也的书生。 魏玉见她愤恨的眼神,露出讥讽的笑,声音冷得如冰:“你杀你父亲时,也是这般熟稔吧。” 细柳倏地看向她,疑惑、惊恐、害怕······所有的情绪都堆积在眼里。 她努力稳住自己的声线:“我为何会杀我父亲?他是被仇人所杀,那人早早潜入家中,父亲回到家后要到厨房饮水,所以才被那人从背后抹了脖子,她同样准备了结我,但当时成护卫从屋外跑了进来,那仇人便翻窗跑了,我怕来人是她同伙,情急之下便躲进米缸里。” 魏玉静静听她讲完,说:“这番话在你心里反复练习了多久?” 细柳顿住,一脸防备的看着她。 魏玉见她如同惊弓之鸟,轻笑道:“放心,我不会将你弑父一事告知世人。” 细柳绞尽脑汁想办法推翻魏玉的猜测,哪知她轻飘飘来了这么一句话,她怔怔地看着这个比自己仅仅大了三四岁的女子。 她又恢复了一身的光风霁月,唇角微微翘起,像是在说些什么温馨可亲的话。 细柳自知事情暴露,她直言不讳道:“你想干什么?” 魏玉笑了笑,弯着眉眼看她:“你还算伶俐,却不该这么急切地想要杀了我,若我是你,也得在我身旁多伺候些时日,将我的习性摸个清,再确定以什么手段来杀死我,而且,抹脖子这样残忍又突进的方法实为下策,还是说——” 她故意拉长了音调,拿起一旁的火折子将油灯点亮。 屋内被温暖的灯光照亮,驱散了些秋雨带来的寒凉。 细柳还是打了个冷颤,她看着魏玉红润的薄唇轻启。 魏玉的声音如同空谷清泉,徐徐流淌在黑夜里:“还是说,是谁教你的这样的法子。”她又有些不屑,“实在是愚蠢至极,下毒、落水、坠崖、走水,各式各样的手段方法不选,选了个手段残忍又脏手的法子。” 细柳如雷击中般怔愣地看着魏玉,她忽然想起在孩童间时兴的一个玩法。 将池塘里的蟾蜍一个个抓来,放在盛满冷水的锅中,下头燃火慢慢加热,最后这些蟾蜍在一片和谐安逸中死去。 都说人之初性本善,但细柳看到死去的蟾蜍和哈哈大笑的顽劣孩童,她第一次认为学堂里的师傅说错了。 魏玉的态度好比这温水,在她轻柔的语气中,差点让人迷失。 细柳答:“不过是临时起意,他打我骂我,我受不住就将他杀了,同杀鸡的手法一样,还需要人教?” 魏玉不认同地看了她一眼,像个谆谆善诱的老者:“所以我说你还算伶俐,但不够聪明,做这些事没考虑过后果?瞒得了一时瞒得住一世吗,你瞒住我了吗?” 细柳一时拿捏不准她想要表达什么,试探性地说:“那,那是因为您聪明吧。但世上聪明的人本就不多,我今日不过是运气不好,要杀要剐随你便。” 魏玉摇头叹气:“说了这么多,你还是不懂,我的意图还不明显吗?我知晓你弑父,还妄想将此事栽赃给曹家,若是将此事报官,你认为你面对的会是什么?” 细柳抿唇,还能是什么,左右不过一死,但她还没活够,她才十三岁,这十三年在她生父手里全是打骂,她好不容易杀了他,她的人生才开始,她还想再活几十年。 所以她立马明白了魏玉的意思,蹙眉道:“你是,想要借此事威胁我?” 听到自己要的回答,魏玉笑了声默认了她的想法。 细柳沉默了下,抬头看她的眼神异常坚定:“姑娘,您说您要我为你做什么事,我今后定听姑娘差遣。” 魏玉点头,拿起她脱臼的手腕,巧劲一拧,便将手腕复原。 她点了点桌上的瓷瓶,道:“自己拿去上药,我不用废人。” 细柳怔怔地看着那个瓷瓶,拿起叩谢。
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镖局 两日后, 苏昭宁醒了过来,大家提着的心总算落了地。 午时进餐,席间苏母询问道:“原本定的你二人十月初五成亲,如今还剩不到二十天, 可月珩的腿需要时日休养, 昭宁的身子也需再调理,我看若不然将婚礼推迟。” “不行!” “不必。”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苏昭宁急得脸上发红, 他几乎是立马拒绝, 只因一提到要延迟婚事,心中的不安便陡然丛生。 魏玉更是觉得宜早不宜迟, 眼看着江南暗藏的危机快要来临, 她想两人成亲了便是一体, 一些事宜也好商量些。 苏父抿唇笑了笑, 对自家妻主道:“你瞧这两孩子,还未成亲便是同心了,我看呐,还是早早成全他俩吧,以免夜长梦多。” 苏母想到观音像与炼丹二事,觉得苏父说得对, 点头道:“也是,不过月珩腿脚不便,拜堂是个麻烦。” 苏昭宁道:“那有何难, 就叫她在轮椅上拜也是一样的。” 魏玉看向苏昭宁, 他今日穿得素淡,或许是因为才病愈, 脸上还有些憔悴,两人自他醒来后还未私下讲过话, 魏玉蹙眉,往日两人每次相见,他都两眼亮晶晶地看着自己,今日说起来两人连个正经的对视都没有。 苏父欢快地拍手:“咱们家多久没这么大的喜事啦,上次还是大姐家女儿娶亲时大办了一场吧,那都是在三年前了呢。我跟你娘商量了的,到时月珩就从柳叶巷的那个宅院里策马一路行至清园,将昭宁接到后再在城中游街一圈,这就相当于接亲啦。” 他紧接着又说:“虽说咱们步骤上从简,但该有的场面与派头不能少,好在我前两年便把昭宁的嫁妆给准备好了,花轿是成州老师傅花了四年制成的,雕花拔步床用的是上乘金丝楠木,子孙宝桶、梳妆台、雕花樟木箱这些房中家具过两日便可搬进房中,届时你们就住月瑰院,那个院子里种了许多昭宁喜欢的玫瑰花,不过这会儿谢得差不多了,等到明年初夏时便能瞧见......还有迎亲队伍一共八十八人,会少吗?” 苏昭宁十分乖巧:“一切听您安排。” 魏玉却蹙眉道:“伯父,人员精简些比较好。” “为何?”儿子一辈子也就一次的婚礼,他自然想越隆重越好。 魏玉往苏昭宁看去,见他认真地盯着自己,睫毛轻颤,抿唇道:“昨夜我做了个梦,梦里一身华服的江南富商被一众粗布衣裳的奴仆打伤在地。” 众人一怔,反应过来魏玉这是做预示梦了。 苏母诧异:“奴仆殴打主子?” 这样的事情还是头一次听说。 魏玉颔首:“梦里被殴打的主人我不认识,但在梦中我看到她成日呼奴使婢,且她对下人常常手不留情,稍有犯错,轻则断腿断手,重则殴打至死,残暴不堪,所以奴仆才聚集起来在大街上将她殴打了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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