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圆青此时已经神思恍惚,极度需要睡眠了,但她并不敢睡得太沉,她担心穆润英会对她做些什么。 她听见响动,从床上爬了起来,打开牛皮纸包,发现果然是卤猪蹄,便坐到八仙桌旁,打开来。 抬手正要拿卤猪蹄,想起自己手没洗,又看向坐在床边的穆润英,“穆润英,我想要点水,可以吗?” 穆润英眉头皱起来,“这个院子并没有水井,你莫不是忘了,你眼下是人质,就要有做人质的觉悟,一副娇滴滴的大小姐做派,可没人会惯着你!” 颜圆青抿唇,鼓了鼓面颊,是啊,她如今是阶下囚了,哪里还能讲究这么多呢? 她摸出自己的手帕,仔细地擦了手指,然后把手帕收好,这才开始慢条斯理地啃猪蹄。 还是温热的,肉质弹牙,咸香入味。 虽然是一样的味道,但圆青却吃不出以往的味道,甚至吃了两口后,就有点恶心,不想吃了。 穆润英冷冷地看着她吃东西,眸子亮晶晶的,似是饶有兴致,见她停下来,不由眉头紧蹙,“是你自己要吃这家的卤猪蹄,老子跑了半个京城,才给你买来的,你才吃两口,就不吃了,是溜老子玩儿吗!” 圆青白了他一眼,恹恹道:“谁溜你玩儿了!兴许是没睡好,我胃口不大好。你要不要一起吃点?” 穆润英默了默,坐了过来,伸手拿了一块,往嘴里一塞,目光却落在颜圆青的脸上。 颜圆青往旁边挪了挪。 穆润英咬下一口肉,冷笑道:“你到底在怕什么?怕我会吃了你?” 颜圆青对上穆润英那种阴鸷的眼神,心里一凛,面上却强装镇定道:“穆润英,你好歹是皇族,说话不要这么血腥,怪吓人的。喏,这么多猪蹄,还不够你吃的么?” 圆青故意岔开话题,破坏这诡异的氛围。 穆润英轻嗤一声,“有趣!有趣!该聪明时聪明,该糊涂时糊涂。你倒是会吃,这卤猪蹄确实不错!” 圆青没再搭腔,默默把剩下的猪蹄啃完了。 她把骨头装好,将牛皮纸包成一个漂亮的长方形,仿佛里面装的不是吃剩的骨头,而是什么珍贵的东西。 “穆润英,待会儿可以麻烦你把这包骨头带出去吗?”
第120章 穆润英冷冷地睨了颜圆青一眼, 伸出了百步穿杨的手。 “麻烦了。”颜圆青拿起纸包,递到穆润英手掌心,见他神色不虞,担心惹毛了他, 这就是最后一顿了, 遂小声解释道:“我是怕骨头放久了,会有味道, 招蚊虫鼠蚁。” 穆润英收起脸上的冷意, 淡淡嗯了一声, 拿着那包猪蹄骨头走了。 圆青一个人在屋子里来回溜达了几圈,头都要绕晕了, 她忽然很是想念园子里的花,还有池塘里的莲花,她都看不到了。 她尤其想念崽崽,不知道崽崽此刻怎么样了,有没有哭鼻子, 好好吃饭,按时睡觉, 有没有梦到她…… 她偶尔也想起穆宴辞, 想起他, 鼻子总是泛酸,她不知道为什么。 她不想在生命的最后关头还在无意义地哭, 所以她不让自己想那个人。 颜平收到帅印,只略微收拾了一下, 便告别了戚氏, 出发去军营了。 戚氏回到太子府。 刘春杏告诉她,“闲哥儿想她娘, 昨晚一夜没睡,今日也没吃东西,也不哭不闹,亲家母你回来得正好,快劝劝他,多少吃点东西。” 刘春杏在圆青的卧房找到了小家伙。 小家伙把齐方给他雕的三个竹雕人偶摆在榻几上,不时摸一摸,眼眶红红的,似是暗中偷偷哭过。 “乖孙!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戚氏走到小家伙身后坐下,把他揽在怀里,眼圈又红了,“你不吃饭怎么行?等你娘回来了,见着你瘦了,她该有多心疼。你素来是个最乖的孩子,你娘爱你爱得不得了,你怎么能忍心让你娘难过呢?是不是?” 小家伙知道是姥姥回来了,原本还算平静的面容登时一皱,两道小眉毛小虫似的拧着,粉糯唇瓣扁着,在姥姥怀里转身,然后一头扎进姥姥的怀里,抽抽搭搭地掉眼泪。 无声地流泪。 眼泪滴在戚氏的莲青色衣料上,似是滴上了一滴墨。 戚氏心有所感,也紧紧地抱着乖孙,轻轻给他顺着背,一下又一下。 “我想阿娘。”戚氏听到小家伙闷闷地说,心里软了软。 “我也想我的囡囡。”戚氏叹息道。 “姥姥,您说,我娘还会再回来吗?”小家伙仰起脑袋,软糯小脸上犹有泪痕。 戚氏用手帕替小家伙揩干泪痕,安慰道:“你外公领兵去打坏人了,只要打赢坏人,就能救回你娘。你爹也在找你娘,也许很快就会找到她的。” 默了默。 “是不是爹爹找到了阿娘,外公就不用再打仗了啊?” 戚氏怔了怔,“这可不好说,坏人想把你皇爷爷拉下来,自己当皇帝,你外公是大晋朝的将军,不能不带兵反抗。江山不能白白拱手让人,让出去,我们就活不成了。” 颜闲一脸茫然。 片刻后,戚氏让碧萝端了两碗白米粥和一碟佐粥的酒糟鱼来,祖孙俩一起吃了。 碧萝在一旁看得直抹泪儿。 她到现在还无法接受主子不见了的事实,更何况小主子,自打出生起,就没和主子分开过一天,乍然分离,如何受得了。 到了晚上,戚氏要带闲哥儿回去睡觉,但小家伙死活不肯,坚持要等爹爹带娘亲回来。 戚氏无法,只得留下来,在西次间的罗汉床上哄着闲哥儿先睡会儿。 小家伙夜里做梦,还在喊着阿娘…… 大年初二凌晨,穆宴辞带着一身疲惫到极点的风尘回到了太子府。 碧萝也挂心主子安危,搬了铺盖到西次间打地铺。 穆宴辞一回来,便是见到西次间里睡了三个人,不觉微微一愣。 碧萝睡觉不警醒,因为主子很少让她值夜,她一觉能睡到天明。 戚氏睡觉警醒,她一听到动静,便醒来了。她坐起身,低声道:“宴辞,你回来啦?” “嗯。”穆宴辞声音没什么情绪。 “闲哥儿昨夜一整晚都没合眼,他非要守在这里等你、们回来,我不放心他一个人睡在这儿。” 此时的穆宴辞已经累到了极点,他呆呆地点了一下头,喉结滚了滚,脸上神色冷沉,嘴唇翕张,想说点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说,朝里间走去了。 戚氏起床,披了夹袄,叫醒碧萝,吩咐厨房给穆宴辞多送几桶热水过来。 戚氏走进里间,见穆宴辞呆坐在贵妃榻上,同乖孙一样,看着榻几上的三个竹雕人偶愣神。 “宴辞,你辛苦了。”戚氏缓缓走过去道,“你饿了罢?我叫厨房给你准备一碗白米粥,一碟酒糟鱼?我和闲哥儿就是吃了这个。” 穆宴辞呆呆地点头,他眼眶通红,似困兽犹斗。 戚氏见他如此模样,眼眶发酸,忙背过身去,揩了揩眼角,出去了。 穆宴辞泡了个热水澡,他心血来潮,滴了几滴颜圆青喜欢用的玫瑰精油在热水里面,闻着丝丝缕缕的香甜,他闭了闭眼睛,慢慢沉了下去。 良久之后,他才从水里冒出头来。 眼睛湿润,氤氲着一层晶莹的泪花。 他忍不住用力砸了一拳,激荡得浴房到处都是水。 戚氏远远地在西次间听到这声不同寻常的动静,心里一紧,在这一刻,她感受到了女婿对女儿失踪的愤怒,以及找不到她的深深自责。 简单用了一碗白米粥,穆宴辞倒在拔步床上,沉沉睡去。 他做了一个离奇的梦。 他梦见自己变成了一只蝴蝶,出现在诏狱。 牢房阴暗潮湿,墙壁开裂,长满了霉菌,墙角织着厚厚的蛛网,地上不时有老鼠和蟑螂出没。 它的眼前出现了颜圆青—— 颜圆青是痛醒来的,鼻尖充斥着一股子腥臭味。 她原本细长白嫩的十指红肿不堪,指甲盖全都被拔去了,血肉模糊。 “嘶——”颜圆青咬唇闷哼,黛眉紧蹙。 声音暗哑,好似生了锈。 她浑身是伤,伤处发炎灌脓,又痛又痒。 肚子里的肠子咕咕直叫,胃刀绞一般疼。 分明是寒冬腊月,她苍白的额头却冒起了层层冷汗。 自从三日前,颜圆青被锦衣卫抓进诏狱,就再也没有进过一粒米了。 北镇抚司的镇抚使屠述,一日至少传讯她三回,且回回都要给她用刑,一次比一次狠,她的生命在酷刑与拷问中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哗哗流逝。 她活不成了。 “你为何要毒杀嗣君!” 屠述阴沉冰冷的声音像毒蛇一样直往她耳朵里钻,一张狰狞狂妄的脸直怼到她面前,对她一再的自我辩解充耳不闻。 “我没有下毒,下毒的另有其人。你们去查,谁买过毒药,一定会有线索的,这并不难查……” 颜圆青深吸一口气,压下胸腔内燃起的熊熊怒火,一把莺啼似的嗓子因为愤怒而发颤,尽量心平气和地回答了屠述的拷问。 可屠述自说自话。 对她的说辞置若罔闻。 颜圆青终于无力地发现,这个嚣张跋扈的屠述,根本不在乎真相,他只想逼她承认,她从没犯过的谋杀嗣君的罪行。 谋杀嗣君,其罪当诛。 说不定,还要株连九族。 她虽然软弱,怕疼,可她决不能拖累自己的家人,和颜氏族人,她不能承认自己没犯过的罪行。 她咬着牙硬抗,就是死,她也不能松口。 只是她实在是太冤枉了,她什么都没做。 如今被抓进诏狱,和家人音讯断绝,她就要凄惨地死在这里,背负着谋杀大晋嗣君的罪名,这辈子,算是彻底完了。 狱卒老汪领着一个头戴黑色兜帽,脸上覆了一张黑白相间花纹的狐狸面具,身量颀长的人走了过来。 已经化身为蝴蝶的穆宴辞认出来,眼前这个黑衣人就是他自己! “颜大姑娘,有人来看您了。”老汪凑近铁门,探出脑袋,朝里喊道。 颜圆青迟缓地眨了眨羽睫,目光移向门口,一时之间有些没回过神来。 谁会在这个时候来看她呢? 是父亲吗? 想到这个念头,原本懒洋洋的人忽然坐直了身子,扯得伤处一阵钻心的疼,她咬紧牙关,闭了闭眼睛,竭力让自己从剧痛中缓过劲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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