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贵妃脸色苍白,面上似乎有病容,是个人都能看出她面上的笑容是强撑出来的。 若不是为了的苏家,为了往后妥协,她应该强撑不出笑容。 良妃则显得云淡风轻的多,她似乎一直是个这样的人,也可能是这么多年的佛道让她看起来与世无争。 而今日,她穿的格外素净。 若是有人记得,就会发现这一身衣服,与她当初进宫选秀时穿的一模一样。 看见公子策朝自己走来的时候,她还慈爱地笑了笑。 过往二十年从未有过的释然,好像在公子无忧死后缓慢地到来了。 太妃的冠冕得由公子策亲手交过去。 其实时到今日,公子策对良妃的情感已经淡然,那些在二十年前看来或许歇斯底里的事情,到如今,牵涉其中的人都已经死了。 良妃的两鬓也已经染上白色,岁月从来都平等地对待每一个人。 但也做不到原谅,如果他在过往的二十年当中死了,或许永远都不会知道自己的亲生母亲是宋清徽。 那些血脉相连的秘密,最终都将埋葬在这座肮脏的皇宫里。 他将那冠冕交到良妃手中时,是面无表情的模样。 良妃却没有伸手去接:“陛下,我昨日说过要送你一样东西的。” “平安符。”公子策说:“你昨日已经送来了。” “不是那个。”良妃笑道:“我要送的一直都不是这个。” 两人说话的声线并不低,旁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苏轻漪奇怪地侧过头来,想知道良妃的话是什么意思。 长阶之下,是翘首以盼的百官,都没有看懂高台上的新皇与良妃在说什么。 然而下一刻他们就解惑了。 只见良妃将那冠冕从公子策手中接过,却突然扬手,将它整个摔在了地上! “啪——” 明珠和流苏碎了一地,动静不大,却叫台下所有的人都愣住了。 良妃娘娘这是怎么了? 台下不乏有赵家的人,他们得益于良妃在宫里二十年。虽然三殿下并不受宠,但是良妃地位稳固。因此赵家才得以步步高升,官位稳定。 公子策似乎也没有想到良妃突然的动作,但他似乎明白了她这么做是为何。 良妃步步往前,她脸上笑容明媚,望着台下上千人,缓缓开口。 “今日我不是良妃,也不是太妃,我是赵落盏。” 话音刚落,满场哗然。 其实良妃这个人,在宫里并不算是个有存在感的女人。若是没有人刻意提起,基本不会有人想起她的存在。 赵落盏却不理那些窃窃私语,自顾自地说自己的。 “十六岁的时候,我被选为秀女进宫,我爹的官阶不高,赵家谋得一个官位不容易。但我并不是能争的性子,也不奢求在宫里出人头地。” “可是偏偏,当时的先太后宋清徽看重我,选我入了慈安宫,亲自教导。” 她居然提起了先太后! 钟窕担忧地望了一眼公子策。 虽然他的身世之谜已经是大家心知肚明的,可是没有人敢将宋清徽放在台面上来说。 新皇的出身即便有僭越,也不是朝臣可以随便妄议的。 没人有这个胆子。 然而恰恰叫人忘了,若是当年的事情有真相,那良妃应当是唯一的一个知情人。 她现在站出来说话,是要说当年的真相么? 这件事连新皇都不打算追究了,她此刻说出来,好的坏的,要叫世人评说的话,她的声誉很难不被影响,何况她还将冠冕砸了。 “我在慈安宫中两年,先太后待我极好,诗书礼乐,无不亲为。” “那时候先帝日日都要来慈安宫中问安,世人皆知,先帝与太后的感情亲厚,母慈子孝共享天伦,那时我也是这么想的,直到我撞见先帝——” 说到这里,良妃呼吸有些不稳,她闭了闭眼,似乎回忆是件很让她恐惧的事情。 她撞见了什么,不用明说大概也猜得到。 可偏偏台子下有人问:“您是说,是先帝...?” 苏轻漪也是第一次听见这真相,以往的种种都是猜测,关于宋清徽这个人,她本能地带上了恶意去揣摩。 其实都是因为女人的嫉妒。 公子无忧是皇帝,只有女人倒贴,而不是皇帝生出歹心。 可如今看,当年公子无忧与宋清徽的「母子情深」究竟是母子,还是公子无忧早就已经觊觎宋清徽,谁又能说清? 良妃是唯一的目睹。 她轻轻地点头:“第一次之后,宋太后曾经寻死,可那时候整个慈安宫都已经被先帝掌控,接着便传出你们听见的,太后抱恙的消息。” 现在看来,当初的一切也并不是无迹可寻。 良妃晋封前一年,宋清徽就已经报病不出门,慈安宫也被公子无忧下令封守,宫妃都不允许打搅。 现在看来,早在当时,公子无忧就打算隐瞒这一切。 “我为何一直长居慈安宫?”良妃苦涩一笑:“因为只有我在慈安宫,先帝过去,才不至于因频繁被怀疑,我一直是慈安宫中的幌子。” “那你为何不说?!你明知有错,可从未说过一星半点!” “我怎么说?!我身后有赵家,我说了,赵家一家都得给我陪葬!皇权浩大,我连劝宋太后认命的资格都没有!”
第234章 迁出皇陵 万籁寂静。 时过境迁后,所有的描述都苍白无力。 只有当时深深陷在泥沼里的两个女人,相依为命,苦不堪言。 有朝臣问:“你隐瞒了二十一年,为何现在又突然说了?” “我从前胆小、怯懦,宋太后以一死将当时还在襁褓的三殿下托付给我的时候,我甚至动过杀心。” “你们知道么?一个为家族而生的女人,她根本没有选择。因为怕死,因为怕成为家族的罪人。所以我矛盾,怨恨又难过,我那时候想过,凭什么是我承受这一切,明明我的什么都做不了。” “后来,先皇后提出将三殿下带在中宫养育,明明那是威胁,可我竟然松了一口气,你们知道我那时想什么么?我竟然想的是,好啊,死在皇后手中好过死在我手里。不论结果如何,他都能从我手里脱离出去,我多高兴啊。” 她看向公子策,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泪流满面。 这个一出生就在她怀里的孩子,如同一个狗皮膏药般被她丢弃。 多少次他跑回储秀宫来,将藏起来的糕点分给她,将天真和笑容给她,以为自己是他的娘亲,能给他庇佑。 可是并没有,她一次次将人送回中宫。 后来他渐渐长大,似乎看出自己不喜欢他,来储秀宫的时候越来越少。 可他总是不好过,被太子排挤,被二皇子针对。 还要承受皇后和苏贵妃无端端的恶意。 他活的艰难,稍有不慎就会命丧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宫里。 这一切,都是他们这些恶意的大人给的。 公子策背手而立,他面无表情,似乎良妃的话对他没有一丝触动。 可是熟悉他的钟窕知道,他并不是那种无情的人。 他明明会在深夜独自在慈安宫,埋首在她的怀里哭。 他遭受所有恶意,变成了冷漠的人,那些都是伪装,他其实会伤心,比谁都渴望得到家人。 “可是我现在才明白,我总是用赵家当借口,觉得自己责任深重,觉得命运薄待我,那些都是借口。” “我只是胆小而已,我胆子这么小,所以怕被牵连。所以辜负宋太后的托付,她用命换来的孩子,我却没有保护好。” 赵落盏狠狠吸了一口气,那泪模糊了她的眼睛:“到现在我还是胆子小,我只敢在先帝死后将真相托盘而出,请求你们相信,宋太后是个很好、很好的人,她若活着,也定然是个很好、很好的母亲。” 孙膑一个大男人,听到这都狠狠红了眼眶。 他那无缘得见的姑母,这一生竟然过的如此可怜。 “我不是什么太妃,受不起也不想要,我被选中秀女进宫时,曾问过父亲我能不能不来,父亲说不能,女子是被家族选择,不是选择家族。但现在我可以自己选了,我是赵落盏。” 说完,她踢开横在脚边的碎件,一身青衣下了台阶。 她第一次仰着头,挺着胸,不惧怕身前身后种种目光,似乎回到十六岁那年,还是少女时候的赵落盏。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宫墙转角,众人都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因为太受震撼。 直到公子策一句话将众人拉回神:“正好说到这事,那便一道说了,朕决定将朕生母的排位,从皇族牵出来。” 什么?! 老臣们神情激动:“陛下!这不合礼数!先太后故去多年,族谱已定,您要将她牵出来,这于理不合!” “是啊陛下,先人已逝,您的身世往后也只会出现在野史记载,正史如此,那便是有悖伦理,不可啊!” “陛下!” 众人纷纷下跪,请求公子策收回这个想法。 他的身世,可以是天下皆知,却不能改变皇族族谱,否则西梁就会沦为五洲笑柄。 可这些反对声中,只有钟律风站了出来,支持:“宋太后一介女子,不必当家国脊梁,她已经逝去多年。这次,就让新皇将她带离皇室纷扰吧。” 本来他一个外国来观礼的,不该说话。 不过一看,这不是陛下心仪那钟姑娘的父亲么? 新皇未来的老丈人呐! 钟律风话音刚落,竟然见宋候也站了出来,他抹了一把眼角,而后才开口:“就依陛下的意思吧,当初是我糊涂,将清徽送入宫中,她本无意高位,是我这个做哥哥的糊涂,这些年我时常后悔,以为她年纪轻轻就得病走了,都是因为我,她在宫中不快活,死的也算凄惨,那就让我带她回宋府。” 他终于知道,此前孙膑急匆匆跑回府里,去宋清徽的闺房是做什么。 原来那时候孙膑就已经知道了真相。 他这一生,对不起妻子,对不起孩子,也对不起自己唯一的亲妹妹。 孙膑看向自家老爹,终于少了些往日的怨恨。 “朕也觉得西梁新皇说的对,”段白月举起自己的扇子:“女人一生为家,为国,死了还不能为自己而活,要被冠与夫姓埋在别人家的祖坟里,凭什么啊?就为了那些见鬼的礼制教义?” 他说的有些义愤填膺。 但是世人都知道,安淮王就是这么个非教条主义的人。 说的话大都大逆不道。 平常他说了这些都是要挨徐白的骂,这次却不一样,徐白给他竖了个拇指。 钟窕也道:“女子本弱,既然宋太后早年经历的种种俨然已经违背伦常,那还她自由身,才是历史最好的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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