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半月,经过重重筛选,选定了五十人进入都城,供上层做最终决定,效率之神速,竟比国君颁布变法都要快得多,实属讽刺。 地址选定在一宗亲显贵的私宅,只见门庭若市,各地赶来的马车下来,毫无例外都是美女,看热闹的百姓啧啧称奇,蔚为奇观。 崔言坐在女宾席,身前坐着杜鸱,一帘隔开。往日崔言随公主王后也出席过不少宴会,却鲜有让崔言厌恶至此。 空气中弥漫着浑浊的酒气,菜过五味,角落里隐隐有呕吐声。四周传来男人如同猿猴求偶的呼喊,一问果真如此,假若这些女子里没选上,就干脆留下来与王公贵族作姬妾,美其名曰“不妄来一趟” 气味和心灵上的厌恶都让崔言几欲作呕,不悦的拂落酒樽。杜鸱同样以孔雀羽扇掩鼻,回头看了她一眼。 “求求大人,放过我吧,奴家刚生了孩子,不宜伺候人啊” “生过孩子?那更好!来吧美人!” 那宗亲显贵尤为大胆,直接选也不选,拉过一个狎昵。见东道主都尚且如此,其他官员早就按耐不住,起身追赶其他美女。 杜鸱重重咳了咳,众人才有所收敛,女子们紧紧挤成一团,互相安慰取暖,他又赐食让女子们入座以安其心。 众人继续喝酒,一边暗暗打量着那些女子。崔言也在幕后看,透过竹帘的缝隙扫过一张张脸,美女如云,竟都不出挑了。忽然她怔住,直视一个方向,移不开眼。 目光所及处,是个和崔言差不多大的女孩,皮肤黝黑,手脚粗糙,一看便是风吹日晒劳作留下的。发黄而干,头饰杂乱无章,有少妇的前车之鉴,不难猜出她也是被掳来,匆匆打扮一番就送上。 她五官标致,目光却惶惶,黑白分明的眼睛如同河蚌里的珍珠一样亮。和大多女子一样,恐惧压过了对面前饭菜的渴望,饭尖完好无损。女孩警惕着左右,几乎要蜷起来,像幼畜般可怜。 崔言挪开眼,又总是有意无意的撇过她,忍不住扯了扯杜鸱的衣袖,示意他去看。 “你看那个” 前倾压上杜鸱的肩膀,崔言说: “我们把她剔出去,放了吧。” 杜鸱看了看女孩,又斜向崔言,点点头。他面前有本册子,记录女子们的来处,名字,所属官员。 有施遗光,她叫有施遗光,真是个好名字。崔言想,窥到杜鸱提笔在名上一划。 “我想回去了” “我还走不掉,要不你去马车里等”杜鸱翻翻册子,三十余人还未定夺。 崔言实在无法忍受污浊的氛围,捏着鼻子退下。一方面,想到这里就要选出与她同舟共济的女孩,崔言就心烦意乱,坐到马车里,才觉得稍缓。 不知过了多久,崔言靠着马车几乎险些睡着,听到两个人的脚步,立马警醒过来。 她来了,她来了,那个将和崔言命运捆绑到一起的女子———崔言急不可耐的掀开车帘,被杜鸱挡了个严严实实,只能看到一个影子跟在他背后。 两人停在车前,杜鸱揽过她的肩,将她推向崔言,女孩怯生生的与她对视。 崔言脸色几变,问:“不是划掉了吗?” “众人挑选再三,女子各有所归,总不能全部都剔了,就择她出来。”杜鸱回道。 崔言重重一拍扶手“岂有此理!国家大事,竟给他们当成选妃娱乐的了!” 杜鸱无言,同有施遗光介绍:“这位是崔言,同你一样的贡女。” “这位是有施遗光” 她屈了屈膝,行了个僵硬的礼。崔言此时对昏官的恨更甚女孩,原就非有施遗光之罪,岂会怪她,叹息一口。 “你今年多大?” “十三”女孩声音也清亮。 崔言又叹一声,朝她伸出手“我比你大两岁,你就唤我姐姐吧” 手轻轻落到崔言掌心,崔言握住,听到一声脆脆的,姐姐。 三人返回杜府,夜阑人静,奴仆都已歇下,崔言先把遗光安置了,明日再去回禀君后,过贡女一应事宜。 崔言从有施遗光卧房出来,跟杜鸱抱怨:“怎么偏偏是她。” “你们究竟是怎么挑中的” “你离席后,有个官员知道有施遗光被筛掉,迫不及待抱了她去,要喂她酒,没一会又把她摔到地上,说她身上有腥味。鄙夷声四起,再没人要她。” “他们也配!”崔言啐地。 “我就让她坐到我旁边,顺便问了她的来历。”两人边走说。 “她原是于句边界西边的渔夫之女,母亲早亡,父亲将她卖给邻家作养媳,方便照顾两家弟妹,靠在溪边给人浆洗衣服为生。官差见她荆钗布裙难掩秀色,便提出向夫家买下她。她夫君尚小,不过八岁,夫家又以她是完璧之身抬价,最后以半斛珠换了有施遗光。” “恐怕不止于此吧,这做父亲的也真不是个东西,卖女儿就算了,还想一鱼两吃,哼。”崔言柳眉倒竖,不忿道:“这样纯良的女子,岂是半斛珠可估量的,分明是拿假珠子,换了真明珠,好好的女孩,都被他们糟蹋了。” 杜鸱抿嘴笑了笑,赞同道:“连你都怜爱她,想来君后句王也会乐于接纳她了。” 崔言这才想起选遗光的目的,转瞬又灰败了脸色,死死捏拳。 这群狗官,技不如人,屡败句国,不以为耻,还拿无辜受牵连的女子取乐!崔言算是明白,为何于国会衰弱,曾自卑父亲只是介白身,眼下却庆幸,父亲未与他们同流合污。 次日一早,崔言习惯了早出晚归,因宴会的缘故,留宿在杜府,昨晚的事多少消耗了她心力,睡得并不安稳,险些把有施遗光忘了,匆匆把她扯起来一并穿衣梳头。 将她收拾得有模有样,王后见了,也夸有施遗光是个好苗子。有施遗光初次进宫,难免畏手畏脚,崔言帮她应承过王后,又带她去练舞。 遗光选自山野,不比仕女,崔言早就做好了什么都要她一一指导的准备,实际仍是困难。遗光不会舞,崔言帮她压腿,叫苦不迭,弄得崔言也生怕把她压折了。她没见过琴,不懂礼仪,就连饭菜好坏都吃不出来。 真是可恨又可怜。忙活半天,一无所获,崔言刚进杜府,就一头栽倒在榻上,恨不得撞死算了。遗光还算有点眼力见,给她倒了杯茶。 唯唯诺诺的样子,就好像看到了初入宫的自己。崔言哪里舍得对她说重话,接过茶水,灵光乍现,将她拉到书桌前。 会不会歌舞都无妨,只要句王能喜欢她这张脸就够了,情报才是她们要关注的头等要事。崔言把解读密文的要诀,技巧,功课,都细细讲给她,低头一看,遗光靠着她,睡意朦胧。 崔言气结,摇醒她,强硬的把笔塞进遗光手中。 “我刚刚说的话,你记住了吗?写一遍” “你不会连问题是什么都不知道吧?”跟杜鸱相处久了,崔言说话都像杜鸱。 遗光拿着笔,脸都憋红了,干巴巴的说:“我记得,姐姐刚才问什么,但是” 崔言忽然有了个大胆的猜测,沾墨在纸上倒着写下有施遗光,四个大字,面前人毫无反应,崔言心里咯噔一声。 “你不会不识字吧?” 女孩挠挠头,自惭的低下脸,不否认不承认,一味的盯着膝盖。 崔言两眼一黑。
第5章 捧心 “我当你们选了什么绝代佳人,能处处把我比下去,我也认了。” “有施遗光什么都不会,你要她以色事君,我可不敢保证,列国找不出第二个木头美人来。” “礼乐不会,总有捷径。诗书奈何?一个一个字教,淹会贯通,要学到猴年马月去,我两都成老姑娘了,献上去给句国小儿当太奶吗。” 杜府书房,崔言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拉回踱步,牢骚不断。 杜鸱呛了一下,放下茶杯,嘴角噙着笑:“那便有劳你多费心。” 轻飘飘一句,没了下文。 崔言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七月已入盛夏,贡女迟迟交不出来,耽误的是谁的事?崔言还乐得与父母多待些时日,渐渐放宽了心,不再为他们干着急。 白日中蝉鸣不绝,园中绿意盎然,夏花满树。崔言和遗光站在鱼池边,各捧一壶鱼食,二人素衣胜雪,远远望去,飘然若仙。 这是个练眼神的法子。王后让她们每日习完舞后,就到池边喂鱼,眼睛追着鱼走,不出几日,眼神就会变得灵动又自然。 两人刚练完舞,出了一身的汗,暑天太阳正毒,更是大汗淋漓,衣服都要叫汗浸透了。即便如此,崔言也丝毫不觉得王后在刻意刁难,比起平常的辛苦,九牛一毛罢了。 “你要是遭不住,就偷偷靠着我吧。”崔言对遗光说。 按理来讲,有施遗光长于乡野,比养于宫闱,不染腌臜的崔言耐酷暑。但崔言总觉得她是个孩子,家门不幸,又被选为贡女,前途渺茫,就是再怎么着急,亦不忍刻薄她半分。 自知质拙,遗光这些日子倒也努力,她应了一声,坚持不动,汗水从她睫毛滑落,活像落了一滴泪,崔言见了,就摸摸她的头,权作安慰。 几片云吹过,为她们争了半刻阴凉。水池失去光泽,像镜面一样清晰,崔言又撒了一把鱼食吸引,无数张鱼口竞相吞咽,搅碎了她们的倒影。 鱼群慢慢复归于静,在二人脸的位置绕圈,崔言突发奇想,不知遗光有没有专注,悄悄盯上水中另一张脸。鱼群散去,两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在水面像两只相濡以沫的鱼撞到一起。 她们挨得极近,刹那间,万物噤声,只有耳畔少女清浅的呼吸。崔言仿佛被妖法定住,动弹不得,直到雷光乍现,鱼沉入水,池面点出一圈又一圈的圆,再次模糊她们的身影。 崔言伸手探了探。 “我们快进去避避吧” “嗯” 鱼池远离王后宫,因此二人只是随便钻进一间无人的宫室。眼看雨愈下愈大,崔言把微潮的外衣脱下拧了拧,外头狂风大作,电闪雷鸣,她又把窗关了,从角落里找出烛火点上。 再看遗光,缩在旁边瑟瑟发抖,崔言起初以为她是害怕打雷,再看就发现她脸色不对。 “你怎么了?”崔言爬过去,遗光嘴唇都紫了,倔强的摇摇头。 “我害怕” 崔言想她可能是累了,加上害怕打雷的缘故,伸手把遗光拥入怀中,一只手轻拍她的背,像崔母那样。 “不怕,不怕” 说时迟那时快,又是一道惊雷。 遗光猛地推开崔言,扭身撑在地上艰难的大口吸着气。崔言还未问出口,遗光突然呕吐,为了纤纤细腰,她们本来就没吃多少,这下全吐了出来。 紧接着,她不顾污秽,倒向一边。 “没事,没事”
自愿捐助网站
网站无广告收入,非盈利,捐助用于服务器开支!
怕迷路,可前往捐助页面加联系方式!
点击前往捐助页面>>
20 首页 上一页 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