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也没想到这一次和亲会是这种结局。 吴使节和冯将军几乎同一时间在心中响起一个声音。 公主不能死。 她代表的是大晟的尊严。 她一死,便是匈奴将刀架在大晟的脖颈上,鞭策它的脊梁。 电光火石,不过一息功夫。 两人豁出去,想要用血肉之躯突出重围。 却在此刻,响起刀被打落的动静,以及乌维的怒骂声。 乌维没想到这时候居然还有人敢来阻他。 他怒骂过去,没想到对上了大阏氏似笑非笑的眼,腿下意识一软。 但大阏氏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随后向那玉圣公主递去一块干净的手帕。 随后在众人的注视下,缓缓地走向大单于之处,那只满是伤痕的手落在了男人肩头,安抚地拍了拍。 大单于顿时眼眶更红了。 如果不是这么多人看着,恐怕他早就抱着这位年长他几岁的阏氏嚎哭了。 大阏氏拍了拍他后,便蹲了下来,忽然间眉目一凝。 “怎么了?”大单于哑声问她。 身旁的女人却没有回他,而是将那封染血的信从阿骨打衣襟中抽出。 她当着大单于的面缓缓打开,里面熟悉的字迹出现在两人面前。 其他人见两人脸色微变,都想要看清楚里面写的什么,而离得最近的在瞟到其中一行字时倒吸了一口气,不敢置信地看向了那边还在状况外的乌维。 裴玉荷没想到事情会反转的如此之外。 方才她与冯吴二人,而处于杀意的中心,而此刻所有人都像是遗忘了他们。 在看清楚那封信的大单于气到浑身都在颤抖。 他将怀中的阿骨打放好后,起身便毫不犹豫地抽刀,走向了毫不知情的乌维。 刀光之下,猩红的血不断涌出。 尖叫、痛呼、急促的不解、单于的愤怒、浓郁的血腥味,将单于庭覆盖。 裴玉荷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她与身旁的二人面面相觑。 “发生了什么?”她问。 同样才回过神来的吴使节为她解释,“……好像是阿骨打的死和乌维有关,为了篡权夺位再嫁祸给大晟,便杀了自己的亲哥哥。” “……好像没我们事了?”冯将军喃喃,犹如做了一场梦。 “不一定,”裴玉荷摇头,“毕竟人是在大晟没的,等这位大单于缓过经来,恐怕不一定会放过我们。” 她的目光落在另一旁正缓缓起身的女子。 原来这就是她说的要她帮的忙,其实不需要她点头,她也完全能导出这一出。 不过,她又如何能帮她回去呢? 一声声惊呼声响起。 裴玉荷被拦在了外面什么都看不清,她踮起脚也只能看见那些密密麻麻的后脑勺。 她只能问身旁的两位,“发生了什么?” 冯将军身量高,也正好奇地踮着脚往里看,给身边的两人同时口播,“单于断了乌维的两条腿,然后气急吐血了。” “吐血?”裴玉荷想到了之前大阏氏给她说过,这位单于易怒,身体一直反复反复不得好。 “嘶——”冯将军摇头咂舌。 吴使节受不了他,“快说啊,又怎么了?” “单于脸色发黑,看上去不太好,整个人都在颤抖,倒在地上了!”他声音一扬,注意到有人看过来连忙压低声音,“倒在地上还在颤抖,恐怕不太好。” “晕过去了!” 事情发现的十分戏剧,裴玉荷被大阏氏的人请回去的时候,还能听见乌维的抽泣声,以及那些密密麻麻听不懂的匈奴话,又急又快。 明显大家都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 本来在见完单于后,吴冯两位使节便该回程了。 但两人谁都没有提及此事,仍然住在王庭内,准备看看这场闹剧究竟如何收场。 “太精彩了……”抚青听完瞠目结舌。 一开始在听说裴玉荷被刀架在脖子,差点丧命,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结果没想到那位大阏氏的出现,让一切都变了,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局面。 两人说话之间,忽然听见外面一阵嘈杂。 两人对视一眼,抚青率先起身去看。 随后很快回来,表情复杂。 “怎么了?”裴玉荷不知道今天第几次说出这三个字了。 “……大单于,殁了。” 裴玉荷“唰”地一下站起来,惊诧,“你说什么?” 两人来到街上,出现所有人都从毡帐中走了出来,单于庭的丧钟声一直未停。 沉重而震撼。 所有人的表情都悲痛万分,朝着单于庭方向低头。 直到丧钟声落,众人才抬起了头,又恢复了平常的模样。 有的重新回了毡帐,有的则聚在一起,甚至还有人有说有笑。 裴玉荷还没回过神来,就瞧见了一抹熟悉的身影,众人在看来人时纷纷行礼。 呼衍阏氏看见她,朝她走来,“公主,大单于要见你。” 85 第85章 ◎“许久未见,不知公主殿下可还记得草民?”◎ “我答应你的承诺可不会忘。” 大阏氏,哦不,如今应该是大单于的女人含笑撑着下巴看她。 “你可真是我的福星,你一来,阿骨打这位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便出局了,而在他出局的那一刻起,乌维那家伙也出局了,那么就只剩下我那位丈夫。” 裴玉荷抬眸,“您之前一直同我说先单于的身体不好,且易怒,恐怕今日便是你做的局吧?彻底激怒他?” “真是个聪明孩子,”女人笑得更开心了,“只怪我不是个男人,否则我一定把你留下来当我的阏氏。” “能让单于留下来是我的荣幸。” “那就留下来?”大单于莞尔。 “……” “哈哈哈不逗你了,”女人从旁抽出了一个木匣子,递给了裴玉荷,“这东西是我方才在处理单于庭杂物找到的,兴许你会感兴趣。” 裴玉荷接过来,并没有第一时间打开。 她将自己带来的东西放在了桌上。 女人挑眉看了她一眼,随后伸手打开,发现里面琳琅满目的精致饰品,一看便是稀有货。 “这是?” “之前见大单于喜欢我那对耳坠,便想着在走之前,怎么也得给您准备一些饯别礼,思来想去,还是这些更合适些。” 女人凝视了良久,将东西收下,看向裴玉荷的眼眸里泛着波澜,“有心了。” 回去以后,裴玉荷才将新任单于给的东西拿出来。 木质的匣子严严实实,明显把里面的东西保护得极好,甚至还上了锁。 将锁打开后,她缓缓打开。 在看见里面成沓的信纸,尤其是最上面那一页所写的东西是,怔在了原地,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是给冠军侯的信。 最前面两行是用看不懂的匈奴字写的,但后来似乎是担心收到信的人不愿多看,便将那两行字划去,换成了中原话。 是匈奴人在策反冠军侯。 裴玉荷一张一张掀开,发现后面都是如此,全是各种策反的话。 直到最后一封信,是周新霁的回信,上面熟悉的字迹和之前那本《游湖记》一模一样。 是一封质问信。 原来就在匈奴方给周新霁送策反信时,被人恶意传谣,说他通敌叛国。 而这些信便是证据。 甚至还有极离谱的传言,说那些信皆是周新霁写给匈奴人,而一开始被划掉的匈奴话是为了讨好匈奴国。 总之众说纷纭,甚至众人还真的信了这传言的鬼话。 而周新霁在寄出去这封信以后,便再也没有得到回应了,直到他被传谣说他拐走了匈奴公主。 这一沓信便是谣言的起源。 裴玉荷没想到大单于会将此物交于她。 但很快她便清楚,其实这也是一种她表现出对大晟善意的表示。 裴玉荷朝单于庭深深看了一眼,随后行了个这段期间学来的匈奴礼。 她将这些信好好地保存了下来。 这些东西将会是为冠军侯翻案的有力证据。 晨曦微露,草原上卷来一阵阵清新而自由的风。 裴玉荷身着来时华服,交领边金色耳坠随着马车微微晃动,掀开的帷裳露出少女沉静的眉眼,深深地目视着那异国在视野中越来越远。 飞扬的尘土,彻底地将她与那处隔开。 车轮碾过的路漫长,直至大晟边境。 或许是已经收到过使节送去的消息,边境上有熟悉的军队。 将士们在看见去而复返的和亲队伍时,为首持戟的士兵朝裴玉荷所处的那车行戟礼。 裴玉荷抬手,马车停了下来。 她在抚青的搀扶中下马车,在面对将士们她郑重地回了个礼,“辛苦你们了。” 为首的士兵连忙错开身子道不敢。 裴玉荷看向他们久经风霜的脸,忽而问道:“你们是哪位将军帐下的?” 为首的支支吾吾,竟然不知该如何回复。 反而是后面的将士们有毫不避讳地高声,“属下们是冠军侯帐下的!” “冠军侯?”裴玉荷惊讶。 她之前便发觉了,这些将士们的年龄都不小了,按理来说,一支队伍里怎么也不会全是这种脸上爬满沟壑的老兵。 如今她才算是明了,也总算知道为何他们能这样“闲”,在这里候着她。 “莫非公主也觉着我们是冠军侯帐下人而有瞧见?”一个满脸伤痕的男人沉声。 裴玉荷深深地看了他们一眼,“不,我想,你们很快便不再会被轻视了。” “你们都是战场上的英雄,是保家卫国的前锋,朝廷会给你们应有的补偿。” “补偿?”有人冷笑。 但有人好似明白了她话语中的意思,“公主的意思是……” “再等等吧,再等等就会有好结果的。” 回京的路很长。 几个月的路程,京城中也天翻地覆。 朝政已经彻底由瑞王把持,不少官员被查出贪污腐败,许多都是皇帝身边的红人。 据说皇帝如今不仅没有好转,甚至病情也越来越重。 有的甚至开始怀疑瑞王在清君侧。 确实如此。 裴兴朝一边批阅奏折,一边问秋风,“太医那边怎么说?” “刘太医说陛下不愿进食,已经快瘦成骷髅架了……” 他将奏折放下,抬眼:“还是不吃?” “是,”秋风垂头,“据说嘴里还迷迷糊糊总念着……总念着先皇后的名字。” “呵。”裴兴朝被逗笑了 但并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嘲讽地摇了摇头。 他想到什么,突然问道:“周怀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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