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易初垂眸,手指捏着绳子轻轻绕过她的手腕,打了个结。 “我在看星星。”他睫毛轻轻颤动,缓缓开口。 从前跟着师父学艺时,师父便叮嘱过他,不要因为学了些阴阳五行,便想着窥探自己的命运。因而这么多年里,他从来不曾真正给自己算过一卦。 可如今…… 封易初苦涩一笑,素白广袖垂落如云,腕间五彩绳轻轻晃动,露出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 星光浸透衣袂,将苍白的侧脸映得近乎透明,眉峰间似凝着终年不化的霜雪。 指尖轻捻,拇指自其他几根手指上点过,片刻过后,他沉下眼眸,眸光清冷若寒潭。 一念之差。 与几月前,他抽出来的那根竹签上所写的东西,是对应的。 两条路摆在眼前,一条是死路,另一条……也是死路。 星光漫过他单薄的脊背,将身形勾勒得愈发清瘦,像是从画中走出的虚影,被风一吹,便会随时消散在这夜色里。 “千提。” 他深吸一口气,微微侧过眸子,绝美的面庞一半被星辰照耀着,近乎透明,另一半陷进无边的黑暗中,幽深莫测。 “真相……重要吗?”
第81章 结局(上)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千提抬眸,对上他古潭秋水般幽深的眸子,心跳忽然慢了一瞬。 所以这一个月来,他还是没能完全放下往事,是吗…… 她缓缓吸了一口气,想起一月前,画扇离开国师府时对她的叮嘱。 自他开始涉足长公主一事后,原本平静安宁的生活便被彻底打破。当年发生了什么,她不得而知,可正如他所问,真相,重要吗?如果获取真相会让他陷入危险境地呢,她愿意吗? 千提攥着的手缓缓松开。 她不愿意。 “阿初……原谅我心存私心,我不想看你出事。”她握着他的手,慢慢抚上她的小腹,“就当是……为了我和孩子,好吗?” 她紧咬下唇,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的眼睛。 视线中,少年眼瞳微微一动,垂眸看她的一瞬,星光将他整个面庞照亮,清冷,近乎透明,遥 不可及,又仿佛在一瞬间就要消散。 “你……有了?”声音沙哑,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虚弱,让人听不出其中半点喜悦。 “嗯。”千提垂下眼眸,脸颊微微发烫,“应当是上次……” 骨节分明的手指停在她小腹处,手心传来的热量融化了他眼底的冰霜,却又在不知不觉间蒙上了另一层雾霭。封易初唇角动了动,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一会儿,那只手才从她身上离开。 他将她揽入怀中,轻轻揉着她的墨发。 “那便……不查了。” 轻飘飘的语气,做了一个重要无比的决定。 此后,国师府内,再无人谈及长公主。 转眼间夏天过去,秋天到来,千提肚子也渐渐显怀,景秋在身边忙前忙后,一会儿给她拿条毯子盖着怕她凉了,一会儿又拿了块软枕让千提垫着。 千提躺在藤椅上,悠闲地看着手里新出的话本,偶尔抬头,瞥见景秋进进出出的身影,调笑道:“你这走来走去的,看得我眼睛都要花了。” 景秋将刚削好的梨子塞到千提手中,跺了跺脚,愤愤道:“我也不想走来走去,谁让孩子他爹是个大忙人呢?他成天往宫里钻,我总得将公主照顾好吧?” 千提被她这话逗笑了,轻轻摸着微微隆起的小腹,眼睛弯成月牙状: “朝中事务着实多,好在陛下聪慧,一番教导,已能独自应对许多事情,想必再过些时日,阿初便能彻底做个甩手掌柜了。” “是是是,公主您就为他找理由开脱吧,毕竟阿初做什么都好,您说是不是?”景秋扯着嗓子说了几句,没等千提反驳,便一溜烟跑开了。 千提看着她的背影,无奈地笑了笑,啃着梨子,继续看手中的话本。 初秋的风穿庭过院,吹在身上,暖洋洋的,让人想睡觉,千提便枕着秋风懒懒入睡。 迷蒙间身子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她睁开眼睛,熟练地揽上他的脖颈。自怀孕后,她便睡得很浅。 “你回来啦?” “嗯。”封易初将她抱回屋里放下,又自袖中取出个小瓷瓶:“你不是怕日后留纹吗?我让阿琛配了些药,每日帮你擦擦。” “还早呢,现在才几个月,旁人一看,还以为我是吃饱了撑的。”千提笑着揉了揉肚子,却没有拒绝,只是任由他将她腰带解开。 修长的手蘸着药膏,轻轻触碰肌肤,冰凉的触感让她忍不住一哆嗦。封易初便停下动作,将药膏涂在手心,用体温温暖了,才一点点抹在她的肚子上。 他垂着脑袋,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深色的阴影,温柔的模样,与初见时的疏离截然不同。千提唇角勾起一抹浅笑,忽然凑近了些: “阿初,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封易初手上动作不停,“都喜欢。” “你想好孩子出生后叫什么名了吗?” 封易初微微一怔,“当初不是说好的你来取名吗?” “我……我近来看了好多话本子,本想从上边找个好听的名,可看来看去,总觉着差点意思。你既是孩子的爹,怎么不能取名了?” 封易初轻轻为她揉着肚子,直到药膏全部被肌肤吸收,这才为她将衣服穿好,系上腰带,道: “若是男孩,叫承君,女孩,叫言诺,如何?” “好。”千提微微一笑,在他脸上落下一吻。 承君,言诺。 承君一诺不言悔。 遇见他,她也从不后悔。 * 小皇帝进步很快,封易初每日在皇宫里停留的时间也越来越短。不在皇宫的时间,他一直陪在千提身边。 或带她去外边准备些孩子出生后的用具,或扶她去湖边走走,亦或者哪也不去,就在国师府待着,给她做上一顿饭,饭后她懒洋洋地靠在他怀里,等他将书里的故事一个个讲给她听。 转眼间夏天过去,到了秋天,秋天过去,又到了冬天。 临近过年的时候,诺儿出生了。 产婆是从宫里挑得最好的,一切事务都有旁人料理,生产并没有想象中那般疼。只是千提躺在床上,看着稳婆将那个皱巴巴的小东西用襁褓裹好放在自己身边时,一时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这孩子怎么这么丑啊…… 一点都不像她,也不像阿初…… “你生的怎么可能丑?你看这孩子长得多好……”封易初听见她的话,拉着她的手安慰她,垂眸时,瞥见襁褓里那个皱巴巴的小不点,还未说完的话全部咽了下去,“长得……呃……其实……嗯……也能看……” 千提强撑着抬手,指了指梳妆台上放着的小镜子:“拿来。” 封易初将镜子递给她,她瞧了瞧他美若谪仙的面庞,又看了看自己倾国倾城的容颜,抬手,将诺儿扒拉过来些,只瞥了一眼,便被丑哭了。 “这长得到底像谁啊……” 千提一直觉着,自己是个看重美色的人,不然四年前也不会在街上看见阿初就上去戏弄他。她此前便想着,若是生个儿子,能遗传他爹一半好看,她便知足了;若是生个女儿,自己长得也不赖,穿上小裙子带出去,也是赏心悦目。 可…… 千提又瞥了诺儿一眼,哭出了声。 怎么别人生的孩子小小一只好看又好玩,她自己生出来的长成这样,皱巴巴的,一点都不好看。 似乎是感受到了来自亲生母亲的嫌弃,诺儿也“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封易初一手抱着孩子哄着,另一只手轻轻擦去千提脸上的眼泪,哭笑不得:“听说孩子刚生出来都这样,养养就好了,没准长大就好看了呢。” 千提呜呜哭着,听见这话,心情才平静了些,啜泣道:“那你来养。” “我养我养。”封易初无奈地笑笑。 如今小皇帝已能独当一面,他倒是清闲了许多。 诺儿刚出生,晚上时常哭闹,他便半夜爬起来哄。几天过后,似乎是怕影响了千提睡觉,便带着孩子搬到了另一间房里。 千提起初还有些担心,怕孩子这么小便离了娘会不好,但几日下来,未见异样,便也彻底放下这事,安安心心坐月子去了。 景秋忙前忙后的陪伴在左右,千提这日子过得倒也舒坦,没两个月身体便恢复如初。偶尔封易初因急事入宫,景秋便将诺儿抱在怀中,用拨浪鼓逗着。 “公主,这孩子和您真像,日后定是个绝顶的美人。” 彼时已经开春,天渐转暖,千提刚将乳娘新寄来的碎花裙穿上,又在发间簪上一根簪子,听见这话,狐疑地侧过眸子,“嗯?我有那么丑吗?” 她将诺儿抱过来,盯着那张脸仔仔细细瞧了瞧,几个月过去,诺儿倒是长大了不少,皮肤也不再是刚当初那般皱巴巴的模样。虽说没出生时那般丑了,可说是“美人”,却还是差了点。 千提伸出手指,轻轻捏了捏她的脸。像是有感应般,诺儿“咯咯”笑了两声,慢慢抬起一只手。 她的手小小的一只,仅能攥住千提一根手指。 千提忽然被她逗笑了。 “罢了,长不成美人也没关系,健健康康地长大,日后过得开心便好。” 她轻轻捏了捏诺儿的脸。 健健康康的便好,阿初也是。 诺儿长得很快,周岁时,已能推着铛铛车走路,车轮碾过地面,车上的铃铛发出清脆的铛铛声,小家伙推着车子在院子里走,口中咿呀不清地喊着几个音节。 日子就这般过去,转眼间又是一年。春风吹过京都,又离开,入夏时分,一场沙暴将尘沙带至京都,阿初的身体突然变差了。 他肺部旧伤一直不曾好,经此一遭,更是常常咳嗽,有时整宿整宿地睡不着,便爬起来,在院中一个人看着天上繁星,不知在想些什么。 千提站在窗前,看见封易初苍白的肌肤在星光下变得近乎透明,他突然捂着胸口咳嗽了两声,声音尽量压低,不愿将她惊扰。夜色渐浓,可千提还是借着星光,瞧见了那方手帕上殷红的血迹。 狂风灌得他衣袖翻飞,他挺直脊背,身形 却显得愈发单薄,好似被风一吹,便要彻底消散在这夜色中。 他不知在这夜里坐了多久,似乎觉着缓和些了,才起身回屋。千提躺回床上,装出一副半梦半醒的模样,在他躺回床上的瞬间,轻轻将他拥住。 他微微一怔,回抱住她。 怀中如往日般温暖,再没了两年前那股淡淡的烟火味,反增在檀香中增添了一丝让人不易察觉的血腥味。 一滴眼泪自眼角千提流下,她不动声色地擦去,往他怀里缩了缩,呼吸逐渐放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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