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医师老脸一红:“阿兰姑娘若是想治,老夫分文不收。” 桑澜:“劳婆婆费心,我家中有个规矩,女子若非年满十八,否则不可摘下面具示人。” 顾医师听到阿兰透露一丁点信息,耳朵抖了抖,他将药罐放到柜台上,往上套了一根绳子,打了个结:“即是面对爹娘,也不摘下面具?” 桑澜憋着笑摇头,爹娘早就去了,哪有什么规矩,她胡诌的。 接过顾医师手中的药罐:“镇子里头来了人,二老若无事,早些歇息吧。”顺走柜台上哄孩子吃药的蜜枣,留下银钱,步入风雪中。 “这孩子,都跟她说了不要银子。”顾医师嘴上这般说着,手却伸向柜台上的银子。 刘婆婆伸来的鸡毛掸子一抽:“老婆子救命恩人的钱,你也要拿?” 一路行至离别院百步远的地方。 桑澜止住了脚步,一袭蓝衣没入院根的树后。 马车停靠在墙边,先前遇见的马队将前后院门围住。 院中传出女子的惊呼声,接着华服中年男子揪着酒醉少年的衣领,将其从院中拖出来。 美妇人抱着一件大氅在后头追:“侯爷,他是你的儿子啊,好歹为他披上一件衣裳吧。” “不成器的东西,跑到这来喝酒。不是第一次了吧,等本侯回去再与你算账。” 美妇人被华服中年男子吓得打了个哆嗦。 三人先后上了马车。 两名侍从拖着一卷草席出来,桑澜手心一紧。 草席一时没包住,露出一赤裸的身体,看清那人的脸颊,是贵公子的小厮。 直到一行人匆匆离去,桑澜这才靠近别院,确认院中没有陌生气息,一跃上了墙头。 书呆子仅身着里衣跪在雪地里,身下铁链连着他与破败的屋子,活像一条不受主人待见的病狗。 瘦弱的肩头已然堆积了一层雪,见是桑澜来了,毫无血色的唇仅蠕动了一下,整个人垂直朝身前的地面扑去。 桑澜一个滑跪,接住少年将他拥入怀中:“书呆子,别睡,我送你去医馆。” 深蓝色大氅盖住了少年,盖住了他的狼狈,也盖住了他那声“姐姐”。 她一掌拍向手腕粗的锁链,锁链应声而断,打横抱起少年,飞快跃进风雪中。 今日的风雪比昨日更急、更大,路上没人看见桑澜如同飞鸟般在屋顶上自由飞行。 唯独路过鸿来客栈时,有人透过窗户,窥见桑澜在屋顶上飞跃的身影。 那人慵懒地依在榻上,一头白发随意散落至胸前,削弱了眉峰间的冷意,目光紧随窗外逐渐远去的蓝色飞影,问道:“你们还没找到人?” 一人汇报道:“主子,成化侯并未带着表少爷离开玉溪镇,且成化侯命人丢到荒山的尸体,不是表少爷。” 另一人道:“主子,别院中没有表少爷。” 白发少年起身下榻,光脚踩在地上,来到窗前,双手撑着窗沿的积雪,望着蓝色飞鸟最后消失的位置:“找不到就继续找,直到找到为止。” “主子,有人看见一位蓝衣服的女子闯入了别院。” 白发少年套上鞋,伸手接过下属递过来的大氅,抓起佩剑,推门走了出去:“走。” …… 顾医师与刘婆婆刚合上医馆,听见有人敲门,小儿子出门收药材去了,大儿子一家此时也不会来。 两人本来不打算开门,一听是阿兰姑娘的呼喊声,又将门板取下。 “这三年,是他?” 顾医师指着大氅中的人,少年苍白的面色与微弱的气息无不表明他的病弱。 阿兰姑娘三年来抓的药,都有了答案。 “老顾,快救人。” 桑澜提着桶到门外去装了一桶雪,与顾医师一起扒开少年淡薄的衣衫,其满身的伤痕让顾医师手一顿。 他看向阿兰姑娘,她倒是习以为常,全神贯注地用雪擦拭少年的身子。 油灯添了又添。 桑澜扶着顾医师坐下,顾医师感受到一股暖意在自身经脉中流转,他笑着看向眼前坐到病床上的少女,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水。 他在镇上住了一辈子,从没见过病床上的少年:“阿兰,他是你什么人?” 桑澜:“一个不成器的弟弟。” 第2章 姑娘是哑巴 顾医师摇了摇头:“他也过得太磕碜了些,你这当姐姐的,不称职。” 少年脚踝上明晃晃的镣铐,险些让他以为阿兰姑娘劫狱去了,仔细检查才松了口气。 少年的衣服并不是囚服,而是出自镇西边的彩衣阁,他家大儿子也有一身一样的,约莫是三年前的款式。 其脚后跟处,左右各有一道狰狞的疤痕,是被人挑断了脚筋。 除非寻到极其珍贵的药材与专治经脉的医师,细细将养,否则无法续上。 少年本就受了风寒,再加上今日这场大雪,寒疾入了肺腑,恐怕以后要终日与药物相伴。 桑澜自然没错过顾医师忧心的表情:“老顾,尽管治,银子不够,我回去取。药材不够,你给我图纸,我去寻。 只有一条,无论如何,请您务必尽全力救他,最好是别落下病根。” 她的话语,极为认真。 顾医师扶着椅子起身,摸向少年的脉搏,再问:“他是到底是你什么人?” “弟弟。” “他与你不像,不是亲弟弟吧。” “老顾,你只管说让我找什么药。” “阿兰。”顾医师念着今日她救自家老婆子的情谊,斟酌着开口,“老夫与你说实话,他的双脚,我治不了。他的寒疾深入肺腑,若想根治,天亮前,需得寻来黑节草,此草长在镇外的山崖上。” “既然他不是你的亲弟弟,没有重要到那个份上,老夫劝你还是别去了。你今日送他来医馆,已经是救他一命。” 桑澜从小性子倔,她将书呆子当成亲弟弟,养了三年。就算阎王爷派黑白无常来索命,也得先问过她同不同意。 “老顾,事出紧急,我不得已带他来此求诊。今夜,劳烦您多多照顾他。”她起身拿起一侧的草本集册,双手递给顾医师。 顾医师说完就想抽自己的嘴,但事关一个人的性命,他找到黑节草那一页,撕下来:“老夫虽然年纪大,还是有两把刷子在身上的。” “多谢。”桑澜收起,揣入怀中,拿起沾了雪的大氅,匆匆奔向雪夜中。 顾医师切了一片 人参,含在舌头底下,心里盼着她平安归来。 万家灯火,桑澜在屋顶上飞奔。 以周老婆子的习惯,今夜她定不会回别院,但桑澜需要将门窗都锁住,以防周老婆子发现少年消失。 别院的门依旧从外面锁上。 桑澜轻轻落地,拾起地上断裂的铁链,一道男声从上方传来:“姑娘,深夜来此,是来寻人的吗?” 来人杀气震起一层雪,桑澜还未来得及作答,只见一道剑光闪过。她以铁链为棍,两手掐住两端,扛下了砍来的长剑。 来人身姿健硕、宽肩窄腰,雪白发丝在月下飞舞,他鲜红的唇瓣微微弯起,声音慵懒:“怎么,姑娘是哑巴,不会说话?” 他执剑的力道自上而下,压得桑澜的腰,弯了一寸又一寸。 铁链在剑端摩擦出火花,桑澜索性就地一滚,朝墙头跃去,却被白发少年捉住脚踝,整个人跌落在地。 白发少年顺势将她按在地上,双腿跨坐在其后腰上,从其身后锁住双手,长剑没入她的肩骨。 白发拂过少年满含冷意的眉眼,他居高临下地望着身下之人:“说,你是谁派来的?” 脸颊贴着冰冷的雪地,冻得人快失了神志,桑澜从未见过如此凶悍的对手,肩头的剧痛让她额头不断沁出冷汗,咬着牙回道:“没人,派我来。” “撒谎。” 白发少年长剑一拧,桑澜当即痛吟一声,心里咒骂着背后的疯子。今日为了救书呆子,她用了大半的内力,大半宿都没合眼,再遇上这么个煞星,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她闭上眼,冷静思考应对之策。 身下之人久久没有动静,白发少年目光略过她颈后一颗红痣,起身拔剑,带出的鲜血洒了一地,脚尖勾住她的肩膀,将其翻转过来。 “死了?” 桑澜猛然睁眼,一掌拍向白发少年的小腿,白发少年被这一掌拍得踉跄。 趁此时机,桑澜爬起身,捂着肩头伤口飞蹬上墙,消失在了雪夜里。 白发少年望向她消失的方向,嘶了一声:“嘶,带面具的小猫儿挠人真疼,身上带着药味,这镇上好像只有一家医馆吧。” 蓝衣少女在雪地上踉跄着前行,直到确认身后没有追踪的气息,这才回到了住所。 床头的小窝空着,菜包怕是没见着她人,跑出去野了。 她脱下衣衫,咬着牙为自己包扎了伤口,再服下一粒药丸。 约莫天亮时分,医馆后院的敲门声再度响起。 顾医师披着大衣去开门。 桑澜抱着草筐,用竹棍支撑着身子,发丝散乱,双手双颊处均有擦伤,听她凌乱的气息也能猜到寻药的过程很是艰难。 顾医师接过箩筐,将她扶了进来。 两人刚跨入门槛,桑澜再也支撑不住,一头栽了下去。 顾医师与刘婆婆合力将其抱上床,刘婆婆摸到她身上热乎乎的血,手指发颤:“老顾,有血。” 顾医师更想抽自己的嘴,为何要多说那几句话,这傻孩子。 屋外大雪积了半人高,医馆外挂着“今日有事外出”的牌子。 两个人老人轮流休息,守着两个少年三天三夜,就连大儿媳妇送饭来,也只让她从后门递进来,送了就离开。 桑澜醒来后第一件事,先摸到自己脸,上面的面具完好无损。 “你醒了。” 顾医师半眯着眼,眼皮早就睁不开了:“他无事了,每日服药即可,方子与药材在桌上,你自取便是,老夫可熬不住了。” 他与老妻互相扶持起身,不忘叮嘱桑澜:“仔细你的伤口,虽说你有一身本事,但命只有一条,多为自己考虑考虑。” 他还没老眼昏花到分不清阿兰姑娘肩头是兵器所伤。 桑澜撑着身子起身行礼:“多谢顾医师与刘婆婆,我这就带他离去。昨日,只当我姐弟二人不曾来过。” 见她要走,还要带人走,顾医师的瞌睡又被桑澜吓没了:“你如何能下得了床。” “二老救了我,于我有大恩,我不能将祸事带给二老。”她利落的起身让顾医师与妻子松了口气。 “等等。阿兰,有人在打听你的消息。”顾医师叫住了她,“说是京城的贵人,咱们都没说。” “顾医师,刘婆婆,你们从未见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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