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注意的角落,一位面容姣好的女子紧紧捏着手中的绣帕,因为过于用力,绣帕上的并蒂莲花竟随动作拉扯变形。 嫉妒带来的怨毒眼神如有实质。 - 夜色深沉,雨幕连绵。 漆黑的雨夜中,户部尚书府上灯火通明。 书房内,柳春明同翰林院编修相对而坐,面色皆是不虞。 若是有心人细看,这位新晋的翰林院编修,似乎同宫墙深处某位妃子的面容颇有几分相似。 正是容妃的表亲,季赫楚。 此刻,季赫楚重重放下茶盏,“柳大人,今日之事,你作何解释?” 柳春明自是知晓这位皇亲贵胄的话外之意。 有先帝的前车之鉴,景仁帝对朝臣之间结党营私深恶痛绝。柳家以及容妃姐弟,暗度陈仓多年,早已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二者行事虽谨慎,可这么多年的利益往来,也如刀尖上行走,唯恐留下蛛丝马迹。景仁帝的羽翼日益丰满,若真要开启查处,他们恐怕是辗转难眠。 于是他们盯上了同陛下决裂的大理寺卿,陆大人。 毕竟,圣上虽有心,若是陆大人能够为他们所用,替他们遮掩,败露的可能性,便大大降低。 由此,今夜的宫宴,本该是他家次女同陆临渊的赐婚宴,也是他们将陆临渊拉入他们阵营的重要宴会。 可谁知,与陛下关系紧张,本不愿轻易踏入宫闱的陆大人,今夜突然杀到…… “今夜陆临渊的出现,虽是意外了些,但秋末夜宴,以他的身份,来一遭,也终归是合乎情理的。” “那位突然冒出来的阮家女又是作何解释?” 季赫楚责问不断, 本该是柳如霜大展身手的宴会被人截胡,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商贾之女提起了清理朝臣门户,反贪反腐的大事。甚至还被陆临渊站在明面上撑腰。 这是巧合吗?或者是陆大人有何私心。 半晌,柳春明放下茶盏,“左不过是一个商户之女。只是因为前任江南巡府突然告病还乡,一时间朝中无人,运气好提拔阮氏进了京。” “就算是凑巧因为美色或者其他收到了陆临渊的庇佑,也不过是一时罢了。说到底,阮氏权势皆无,根基尚浅。空有美色和财富……”柳春明递过去暗示性的一眼。 翰林院风光无限的新晋红人季大人会意。眼中划过暗色,这老狐狸想的,与自己不谋而合。 镶金的花瓶。采取些手段,骗到家中便是。 长夜漫漫,尚书家的后院,不止一处灯火难眠。
第5章 狸奴 阮绮华自小有主见,此番一鸣惊人的举动,不是第一次了。 阮父赴任海宁县的县令,助百姓抗争洪涝那年,偌大的宁州府宅中只余下阮母和她两人。 世道乱,流民多。她那时年方十四,正是姿色初露的年纪。家中无人,阮父千叮咛万嘱咐阮母看紧了她,勿要让人拐了去。 可奈何阮母性子心软直率,有人衣着褴褛,面含热泪,求助上门。她见对方孤儿寡母,在青石板面上磕头求助,一时动情,还是信了对方的胡话。 不顾荣伯的阻拦,硬要将人安置在后院。 果不其然,当夜那妇人便摸进了阮绮华的房间,欲将其迷晕带走。 好在被起夜的春桃望见,急急唤人来,才免了意外。 此事一出,百里之外的阮父气了个倒仰,快马加鞭派人送信回家,怒斥家仆看护不力,扬言要将那妇人上报官府。 家中掌事人在外为别地百姓谋福祉,自家妻儿却险遭欺凌,天下哪有此番的道理? 阮母也后怕到脊背发凉、夜不能寐。可她面上不敢表现出来,唯恐宝贝女儿的心中留下阴影,只敢在无人的夜晚,暗自垂泪。 但整个家的小心翼翼似乎都与阮绮华本人无关。 面对自己差点被迷晕拐走的事情,她仿佛完全不放在心上,甚至还反过来安慰受惊的爹娘。 事后一年,阮父终于调回宁州城,家中长辈都以为她早便忘却了当年的插曲时。 她在宁州新任知府庆祝江南富商阮父归来的接风宴上,当着宁州大大小小数十位县令、州官的面。 状似不经意地拿出了一枚信封。 那是盐城知县伙同百姓进行坑蒙拐骗,甚至曾将贩卖孩童的心眼打到她身上的罪证。 象征着盐城县令的令牌随信件掉落出来时,现场众人面面相觑。 物证均在,当事县令,已然面色青白。 新官上任三把火,由此一事,宁州知府李清焕震怒,第一把火,便烧在了盐城县。 此后经年,宁州府县关于妇孺幼儿的保护,更上一层楼。不少人都暗暗记下了阮氏绸缎,不,也就是现今江南巡府阮氏,的掌上明珠,阮绮华的名字。 恰如今日。 马车上的一家三口面面相觑。 阮绮华坐在父母对面。阮父的双眼从上车开始便紧盯着她,好几次张口想要问询,又碍于马车尚未驶出宫中,只能咽下,欲言又止。 阮母的美目已然泛红,保养得当的脸上满是担忧。 她自然看出父母有满腹的话憋在心中。 安抚性地挽住阮母的手臂,朝爹娘撒娇。“我没事,阿爹阿娘,我们回府之后,再好好商议。” 阮父听言,忍不住又是一声冷哼,直把胡子吹得翘起。 他真是不知自家的宝贝女儿何时被惯得如此胆大妄为了。 车轮缓缓前行,好不容易进了巷口。 阮父终于憋不住开了口,哄着担忧一晚上,乏累不堪的阮母回房歇息。然后边下马车边对阮绮华指挥道。“你跟我来一趟书房。” 走的时候还不忘反头又睨她一眼。 今夜的变故,过于强烈。 似窗外劈啪作响的骤雨与惊雷,让人猝不及防。 书房烛火灼灼。阮父双手交握于桌,语重心长地开口。 “彻查贪腐,不是这样容易的事情。” “皇帝同大理寺拉扯许久。不仅大理寺,如今朝中过半的老臣都不赞成大张旗鼓地开始彻查贪腐。” “景仁帝少年心性,大手一挥,便想要动手。可京中水深,多少世家权贵在背地里使绊子。” 因着这事,阮春明上朝三日,便撞见臣子之间明嘲暗讽,不下五次。 兹事体大,若是高位的官员手里都不干净,那么谁会来声援一腔孤勇的少年皇帝呢? 更何况,这几日接触下来。皇帝对阮氏的态度很是暧昧。 一方面,对接待他们一家,用的最高礼遇。另一方面,正面相对时,语言中又带着些阴阳怪气。如同今夜的诘问…… 话说回来,景仁帝今夜的模样,为何莫名有点像…… 他狐疑地看了对面的阮绮华一眼。 若不是阮富明十分清楚他阮家只有阮绮华一个宝贝女儿,确实没有什么流落在外,勾引宫妃的儿郎。 他真要以为对方是在为心仪的人拈酸吃醋。 阮绮华不知她爹心中的百转千回,刚要开口,被莫名其妙的一个眼刀盯得心生疑惑。 但还是奔着正题开口,“爹爹,女儿知晓。可今夜的情况,实属被逼无奈。” 说着,阮绮华也难免面露几分纠结。“您同阿娘总跟我说,低头做人,抬头做事。可在宁州的近两年,您谨小慎微,虽尽力相瞒,但家中的生意已有下滑,有人甚至寄信至家中,威胁您同流合污,否则便要伤害阿娘和我。” “原以为天子脚下,治下更严。我们一家低头做官,不争不抢便是。可若是要再像今夜一样,被顶到风口浪尖上,又该如何应对。柳氏的挑衅是应,还是不应?” “他们欺我阮家底子浅,根基薄。今日想毁我名声,明日想夺我家产,那时,我们如何是好?” 阮绮华今夜的表现,既应了柳二的挑衅,也没让自己落入被动的境地。可说穿了,她走的这一步,是实打实的险棋。 不怪阮父责问她鲁莽。 若不是陆大人及时出现,今日的局面,恐难破解。 父女二人对视半晌,相顾无言。 半响,阮父轻轻叹息,“华儿长大了,爹爹信你心中有数。” “只保护好自己便是。我和你娘,别无他求。” 书房的烛光照耀下,阮绮华见到了爹爹鬓边的斑白。 一切都是身不由己。 - 天色大好。 花开烂漫的院落,阮绮华望着院墙外的蓝天,有些百无聊赖。 宫宴至今已三日。 她同阿爹在书房聊完,才刚刚回到院里。便听春桃说阿娘发了好大一通火气,连阿爹心爱的檀木砚台都摔了两座。 她心知阿娘只是长着一副江南女子的温婉模样,实则火气旺得很,在宁州时,书房的博古架几乎是一月一换,原因自然是被气头上的阿娘砸了。 如今连砚台都不放过,多半有人要遭殃。 果不其然,直接给了她个十日的紧闭。 让她少出去闯祸。 没法,宁州城闲不住的阮大小姐,只能缩在院里发霉。 “为何不能天降一只狸奴啊……” 这四方的院子困着阮绮华,她只能绕了绕手中的草环。 定睛一看,她脚边堆起高高一堆,顶上冒着尖。不止草环,还有给猫的小小的草编帽,竹鼠。 阮绮华本人更是不顾形象地掀起裙摆,盘坐在秋千上。 正当她感念日子无趣,遥遥望向院墙,第二十八次想念当年趴在她院墙上却没能成功掳来上京的小狸花时。 一位让人意向不到的人出现了。 陆,陆大人?! 大马金刀,跨坐在高高的院墙上,遥遥冲着她笑的,竟是陆临渊?! 今日的陆临渊跟上次见似乎有不小的区别。墙上人一头墨发不再用玉冠拢住,只一根发带高高束起。身着白色箭袖短衫,额头上还冒着薄薄的汗珠。 不难知晓,他应当是刚刚晨练完。 担心她动静太大引来他人注意,陆临渊伸出一根食指,示意她稍安勿躁。 然后指了指另一只手上提着的小兽。 暗黄的花纹与褐色相间,不过巴掌大的小兽,被人提住后颈。 四肢乱飞,尾巴翘起,嘴里在还咪嗷咪嗷骂骂咧咧个不停。 竟然正是她方才心心念念的狸奴。甚至花色都与她心中所念一般无二。 这,这这。 她一时间不知道这是不是幻觉。 光风霁月的陆大人爬她的墙头。 给她提了一只心心念念的狸奴。 甚至花色都与她脑中所想无二。 难不成陆大人是有读心术? 她不敢想,这三件是出现在权倾朝野的陆少卿和她这样地位飘摇的普通女子之间。哪一件更加令人难以置信。 墙头上的陆大人神色自若,示意她伸手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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