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郦青宜挑了挑眉,她与郦太后所想的并不是同一件事,郦太后关心儿子的清誉,她却不甚在意,郦青宜在意的另有他事。 郦青宜上前去帮郦太后揉额角,一面又说道:“姑母何苦犯愁呢,既然陛下想,那也只好由着他了,留在宫里也没什么不可以的,正好陛下后宫空虚,算她和离后再入宫也就是了。” 郦太后听后没有说话。 许久之后,郦太后才冷哼一声,道:“你心里在打什么主意,别以为哀家不知道,你要做这个贤惠人,也得看看是什么事。” 郦青宜手上一顿,立刻道:“臣妾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这个意思?”郦太后斜眼看郦青宜,对着自家侄女也丝毫不客气,“那就是想用她给皇后心上添个堵。” 这回郦青宜不说话了。 郦太后拂开郦青宜的手,坐起身来,又示意郦青宜把热茶端过来,慢慢呷上一口,才说道:“哀家也愁后宫人少,琚儿更是到如今还没有子嗣,宫里哪怕是有个公主也好啊!但这个白氏,哀家是绝不同意她入宫的。” 郦青宜眼观鼻鼻观心,腹诽了一句并不敢对郦太后说出来的话,若真是霍玄琚执意要留下人,郦太后不同意又有什么用。 当然,郦太后不知她所想,继续说道:“趁着事情还没出来,哀家已经让人去送白氏出宫了,就说昨夜是哀家留了白氏说话,还回去给陆家就算了事。” “还回去?”郦青宜差点张口结舌,“可是这怎么可以呢?陛下已经和她……” 郦太后方才已经有些和缓的脸色,在听到郦青宜后一句话的时候又青了些许,她瞪了郦青宜一眼:“陆家还能怎么样?那陆庭又只是陆家旁支子弟,这闷亏他也只能自己吞下。” 郦青宜被她这一眼瞪得不敢再说什么,唯唯诺诺地应和了郦太后几句,但今日也不打算早早回自己宫里了,约莫一会儿还有好戏可以看。 果然才出一炷香的工夫,便有人急匆匆来报,送白氏出宫的车架被霍玄琚派郎中令亲自拦下了。 *** 郎中令盛逢朔到达上西门时,堪堪拦住了正要出宫门的苏知霭。 他亦对昨日之事有所耳闻,只是没想到今日才上值,便被霍玄琚打发到了此处,让他务必把人拦下。 对于这位陆夫人的相貌,盛逢朔实在是很好奇的。 从还是禁军中的一个小兵时起,盛逢朔便与霍玄琚相交,当时霍玄琚还是个不被重视的皇子,而后交往渐深,后来霍玄琚娶了苏家的女儿,盛逢朔自然也是对苏知霭很熟悉的。 他对苏知霭并无什么好印象,在盛逢朔的眼中,她高高在上又任性骄纵,是盛逢朔最讨厌的一类人。 并且他又一直暗中喜欢着梁鱼儿,梁鱼儿被苏家兄妹所害,他恨不得立即就将他们斩杀于剑下。 不过随着苏知霭的惨烈离世,天长日久之下恩怨似乎也已经不那么分明了。 如今他只想看看白氏到底能有多像苏知霭。 太后派来的内侍拦在盛逢朔前面,皮笑肉不笑道:“这是太后娘娘的吩咐,盛大人别叫我们难做。” 盛逢朔不擅也不耐与人虚与委蛇,既然这些内侍用太后来压他,他不假思索便道:“我也是奉陛下的旨意。” “盛大人这话就不知从何说起了,”内侍刁钻,又有郦太后撑腰,今日这趟差事是一定要做好了回去复命的,“陛下纯孝,这母子间的事,盛大人可不要会错了陛下的意。” 盛逢朔道:“反正我今日在这里,不会让你们送走她。” 两边都不肯退让,于是就这么僵持了下来。 盛逢朔只听霍玄琚的话,只要不让人出宫,他在这里奉陪多久都没关系。 但那些内侍就慢慢开始急了,原本差了一步就能把人送出去了,而盛逢朔能出现在这里就表示霍玄琚已经知道了郦太后的动向,拖延越久越不妙。 内侍也不敢很得罪盛逢朔,只又对他道:“盛大人还是再想想吧,若是因此事太后娘娘不高兴了,最后所有罪责可别落到您的头上。” 盛逢朔置若罔闻,无动于衷。 而就在内侍们焦头烂额想着要不要去永寿殿搬救兵之际,马车内却忽然传出一道女声:“既然是太后娘娘的命令,郎中令还是放我走罢,就像他们说的,若是太后娘娘恼了,莫说是郎中令,我也不敢担呀。” 她的话才说完,盛逢朔心里便是一惊。 仿佛苏知霭的声音就是这般的。 盛逢朔不由握紧了刀柄,然而又觉得哪里不对劲。 苏知霭的语气和语调,与马车里的人完全不同,她从来不会这样说话,好像柔弱无依的苇草似的,怯懦又彷徨。 更不会平白受这种委屈,当个物件一般说要就要,说送走就送走。 再转念一想,苏知霭也走了有三年了,他本就只是个外人,自然记不清晰了,心中又想着白氏与苏知霭长得如何相似,这才把声音也穿凿附会了。 盛逢朔添了一下嘴唇,走近一步,与里面的人说道:“夫人放心,我不会让他们将你送出去。” 内侍见状亦上前道:“一会儿太后娘娘知道了……” 然而这时,盛逢朔却突然对着说话那内侍笑了笑。 内侍先是摸不到头脑,但长久在宫中行走哪能连这点敏锐都没有,反应过来之后立刻转身看去,果然看到霍玄琚正朝这里走来。 这下内侍连忙跪下,几乎是一瞬间冷汗就冒了出来,他们之所以敢和奉命前来的盛逢朔对峙,不就是仗着郦太后,也估摸着最后霍玄琚会向郦太后服软,毕竟白氏是已嫁之身,露水姻缘实在犯不着。 但眼下霍玄琚来了这里,他们明显猜错了。 霍玄琚并没有听到他们方才都说了些什么,只是想也知道有多么难缠,他给盛逢朔递了个眼色,盛逢朔便一脚踹过去,一路扫过了郦太后派来的几个内侍身上。 内侍东倒西歪了一片,连连求饶。 只听霍玄琚这才懒洋洋道:“朕没想到朕在你们手里要留个人,都会如此不易。” 这时贾安问道:“陛下想如何处置他们?” 霍玄琚慢悠悠往马车边走去,一面走一面说道:“朕新得了佳人,心情不错,死罪就免了,让他们回去各领二十杖,记着,等他们到了永寿殿再打。” 他说完便伸手轻轻敲了两下马车壁,见里面没动静,才又道:“下来。” 马车里的人被宫人扶出来,低垂着头,簪钗上的流苏珠饰打在她的脸上,更衬得她脸色发白。 “陛下……”苏知霭怯生生叫了一句,就要跪下行礼。 霍玄琚单手一捞,就将她半边身子都托住,让她想跪也跪不下来。 这才使得她下意识抬头望了他一眼。 而也就在此时,盛逢朔才看清她的脸。 若说声音是他听错了,可眼睛却是骗不过去的,面前的人确实与故人长得很像,就算不是十成像,也最少有九成。 盛逢朔不知自己见到她之后已经愣了神。 旋即待他回过神,霍玄琚已经握住那女子的手,对她道:“跟朕走。” 虽然声音不大,但因周遭寂静,在场所有人都听见了这句话。 薄粉立刻染上了苏知霭的脸庞,她不由地轻轻用手摸了摸脸,又似乎顿觉不得体,只得歉疚一笑。 俄而她的眼中又晕开了无措,用力想挣开霍玄琚的手,却并未成功。 “可是我……还有夫君,我不能……”她惊慌失声道。 霍玄琚神色没有松动半分,像是早就料到她会这么说,也早就有了应对之策。 他反而将她的手包得更紧,使她不得去拒绝。 “你与陆庭前几日已经和离了,有何不妥?”他擒着丝似有若无的笑回答道。 手掌中握着的手在他说完这句话之后终于渐渐安分下来。 然而那一双原本璨璨的眼睛此刻却还是雾蒙蒙的,似是心有余悸,眼神微微斜着,没有看霍玄琚,也没有去看任何人,只是盯着地上某处,默不作声,也未见得有多少欣喜,像有话语欲说还休。 霍玄琚心中微动,脸上的笑意却更盛了。 他轻轻捏了一下手中柔夷的虎口处,又继续对着她道:“留在朕身边,朕封你为昭容,从此之后,谁都别想让你离开。”
第4章 入宫(四) 在上西门处发生的事,随着白氏封嫔的消息一起,不出一盏茶的时间便传遍了禁闼。 苏知霭被带到了兰林殿,从此之后这里便是她的住所。 各人心中自有盘算。 郦太后虽未因此事与霍玄琚正面起冲突,但到底那日的事情她脸上不好看,又木已成舟,于是便只能很快称了病,借此来揭过这一节,霍玄琚也乖觉,自己得了便宜便顺着郦太后的台阶下去,每日下朝之后便去侍奉汤药,而后才去兰林殿,与新欢一同沉溺欢愉。 而除了已经服软的郦太后,宫中如今还有一位皇后。 苏知霭在封嫔第二日一早便按照规矩去了昭阳殿谒见皇后,却被宫人拦在了殿外,告知皇后才起身,让苏知霭等一会,结果苏知霭等了半个时辰,只等来了一句皇后今日不见人。 苏知霭只好打道回府,之后几日,亦复如是。 她自然明白皇后这是在给她下马威,但又实在不能说是皇后对她如何苛刻了,只是一次又一次地以各种理由将她拒之门外,她却又不得不去。 皇后是这样态度,其他人也没什么响动,所以看起来竟像是所有人都不理会苏知霭,将她一个人晾起来似的。 直到又过了三日,陆媛如悄悄来了兰林殿。 她是来看望苏知霭的。 作为白姝,苏知霭见到陆媛如,自然是无地自容。 陆媛如将她扶住,一面往座上走,一面道:“你不必如此。” 二人一同落座,苏知霭随手挥退了左右侍奉的宫人,动容道:“昭仪娘娘还愿意来看我,我真不知道怎样感谢才好……来了这几日,我心里实在是煎熬,成日惶恐不安。” 说着,她还抬头望一眼殿内。 这话其实也并非全然是假的,兰林殿雕梁画栋,金窗绣户,在她入住之后极尽奢华,然而这里再好,又怎么比得上皇后所住的昭阳殿呢? 于她来说,每每想起自然是煎熬极了,却又要按捺下来,不可谓不难受。 “你不用心有芥蒂,我也不会,”陆媛如笑得随和,声音轻柔,“那日也是赶巧了,你又是自己的造化,陛下要留的人,谁能说一个‘不’字呢?” 闻言,苏知霭喃喃道:“若是能够,我多希望那日没有进宫,这样的话我如今还……” 陆媛如伸手轻轻掩住她的唇:“这样的话不可再说了。” 苏知霭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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