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随口问了一句:“怎么换人了?” 陈怀衡知道他是在说谁,随口道:“卿云忙不过来。” 忙了快两年了也不见他体恤过人忙不过来。 现下乾清宫的宫女多起来了,倒是知道体恤了。 他多看了妙珠两眼,眼中多了两分打量。 陈怀衡和施枕谦人年少相识,相比起陈怀霖这个亲兄弟,两人倒是更亲近一些。他们一道从战场上摸爬滚打过来,身上的血都流在一起过,他们不像君臣,更像兄弟,而在施枕谦面前,陈怀衡也没那么多的规矩道理。 注意到他的视线,陈怀衡给他夹了一筷子菜,道:“吃你的吧,一个婢女,有什么可看。” 不让看? 施枕谦更觉古怪了。 他的表情有些不大对劲,对妙珠道:“你下去先,我有话要同皇上说。” 施枕谦看着和陈怀衡的关系很好。 可妙珠得听陈怀衡的,施枕谦要赶她走,她也只看向陈怀衡。 直到陈怀衡点头,她才终于出了门。 人一走,施枕谦便撂了筷子问他:“那莫不是你的暖床宫女?” 陈怀衡眉心一跳,旋即也搁置了筷著。 “她只是一个很卑贱的宫女而已。” 施枕谦大概想象不到这个人会有多没骨头,想象不到她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女子。 陈怀衡确实不否认,他是喜欢她对他的顺从。 可是在这样的时候又厌恶她的卑贱。 恐葬鱼腹,犹贪雀生。 她没有骨气,懦弱到了极点,她压根就不可能会是他想要的女人。 他甚至根本就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在那样的情景梦到她。 施枕谦显然不信他的话,他反问:“是吗?” 他们两个认识这么些年,他难道还不知道陈怀衡心中在想些什么吗?所以,他一说这话他就不相信。 第22章 你当朕和他一样没轻没重?…… 可施枕謙当然是为自家的妹妹不痛快,这算是什么?她就出去个两年不到的时候,结果回来之后陈懷衡的身邊就有人了,那他们当初那又算是什么? 别真说是什么哥哥和妹妹,他才不信。 他和宁煦是真親兄妹,陈懷衡和她又不是。 即便知道陈懷衡是皇帝,这些事情于他而言再正常不过,可是,施枕謙心里头又怎么可能 痛快得起来。 陈懷衡听施枕謙的语气,面色有些泛冷,他道:“朕是皇帝,就算她是,那也很正常......” 权色向来难分得清,在这紫禁城这样的事情数不胜数。妙珠就算是他的暖床宫女那又何妨?这难道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吗。 陈怀衡说到这里,忽然噤了声,他转瞬之间又想到了别的地方去,前些时日,本还有些拎不清的脑子瞬间活络了过来。 他压根就没有必要去多想这么一件事情。 皇帝不会因为一个任何人而变得卑贱,相反,任何一个人都会因为他而变得高贵。 这是身为皇帝,天然的好处。 他方登基为帝时或许不大能明白这个道理,可是现在,难道他还不能明白吗? 所有的一切,全凭他的心意即可。 陈怀衡不再想下去,只是輕笑一声,笑他一时间竟自己让自己走进了死胡同。 他不再理会施枕謙那有些无礼的诘问,自顾自重新用起了饭,只是心情瞧着竟莫名好了一些。 施枕谦见他都拿皇帝的名号出来压人,只嘟囔了一声“没劲”,却也终究是没再继续说下去了。 陈怀衡这人,强势得不行,谁都是不能和他蹬鼻子上脸的。 没办法,施枕谦扪心自问,自己要是皇帝,别人也蹬不到他头上来。 施枕谦生得不如寻常武将孔武,反倒是多了几分读书人的墨气,但因自小和父親在邊关长大,自从北伐之后又常年领兵,身上难免帶着武将的不拘小节,他用饭的时候也相当随便,陈怀衡和他相比,倒显得斯文多了。 或许是心里头还和因着方才的事情和陈怀衡较着劲,施枕谦匆忙用完了晚膳之后就起了身要離开。 陈怀衡也没拦他,任他告退離开。 那头妙珠被施枕谦赶出了殿内,便在门口候着,恰碰到了卿雲从殿前路过,妙珠便从台前下去寻她。 “卿雲姐!” 妙珠开口唤她。 卿雲听到妙珠的声音也顿了步,她问她:“妙珠,怎么没在里面?” 妙珠解释了自己是被施枕谦赶出来,那两个人应当有什么话不方便叫她听见,所以才让她出了门。 她又想起方才他们口中提起的施宁煦,便拉着卿雲去了一旁说起了一些私房话。 卿云觉着她古怪得很,打趣道:“这是在里面听到什么话了,要来鹦鹉学舌了。” “卿云姐,你笑话我!” 怕说羞了她卿云也没再玩笑,她道:“好好好,你同我说就是了,是不是在里头听到什么了?” 妙珠掩着嘴同她道:“陛下的心上人要回来啦。” 卿云听到这话,蹙起了眉:“妙珠,可不兴瞎说。” 妙珠道:“我没胡说,我方才听那将军说,他把妹妹从溪山接回来了,说过些时日也要跟着一道去秋猎。” 卿云奇怪道:“施小姐身子不是不好吗?” “听施将军的话,像是已经治得差不多了。” 卿云点了点头算是应下来,也没再说了,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卿云在很早的时候就已经在乾清宫了,自然也知道那施宁煦是谁,那位小姐当初身子不好,陈怀衡便将人留在了乾清宫的偏殿住着,他让御医好生将其照料,甚至还亲力亲为。 像陈怀衡这样的人,能亲自做那样的事,想也知道有多看重她了。 可究竟喜不喜欢的,卿云也揣测不出来。 只晓得应当是有些情谊在的。 卿云许久没说话,一直到妙珠又开口,她问道:“卿云姐,那施小姐是个怎么样的人啊,她好伺候吗......” 妙珠想得极其简单,既那两人如此深情厚谊,陈怀衡又迟迟不愿立后,想来唯一的缘由就是等着他那心中的姑娘,现下她回来了,陈怀衡是不是就该立后了呢? 只是不知道,那施小姐是不是个好相与的人,若是好伺候,往后宫中气氛也不当如此压抑。 妙珠话还没有说完,就听身后传来了一道隱着怒气的声音:“你这婢女在嚼谁的舌根呢?” 两人听到声音,忙回头望去,就见施枕谦面色黑沉站在身后。 她们皆噤了声。 妙珠没想到施枕谦这么快就从里头出来了,更没想到说的话叫他听去了,又不知是听去了多少。 许是护妹心切,施枕谦听到便瞬间发作。 妙珠想要解释,若是这事闹到陈怀衡面前少不得他又要发脾气,她道:“没呢,什么都没说,将军也听到了的。” 真是什么都还来不及说,施枕谦就从旁边窜出来了。 可施枕谦又怎会輕易放过这事,他早就因陈怀衡的行径不满,自觉他和面前小宫女是有了什么关系。陈怀衡对不起家中妹妹,偏施枕谦也不好说些什么,出来后一直因着这事不痛快。 只没想到这回倒正正好叫他寻到了机会,碰到她在说宁煦的闲话。 施枕谦非要抓着妙珠进去,说明白了这事。 他要看看陈怀衡到底是偏谁。 施枕谦说什么都不听妙珠“狡辩”,哪里管她方才是说还是没说,直接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进殿,去和陈怀衡告状。 卿云见了想要去拦,却被施枕谦警告:“这不干你的事,别来掺和。” 陈怀衡还在殿里头用膳,就忽又听殿门口那处传来一阵渣渣呜呜声响,就见方才离开了的施枕谦去而复返,手上还抓着妙珠,就跟拎小鸡似的把人拎进了殿里。 陈怀衡眉心拧了起来,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施枕谦对着他道:“你这小宫女在外头编排宁煦,你管不管了?” 妙珠急道:“没有编排啊,只是提了一嘴,决计没有编排的意思!” 这当将军的人果真同大老粗一样,听话就听一半,压根就不听旁人解释。 他那力气也大得和牛一样,妙珠怎么都挣不开他的手,觉着自己那手腕马上就要被活生生拧断了下来。 一方面是疼的,一方面是叫他冤枉的,眼泪都快急出来了。 施枕谦哪里会听妙珠说的,他今日非要陈怀衡当回判官,看他要怎么断案。 陈怀衡放下了筷著,沉声道:“手先鬆了,她还得服侍朕。” 施枕谦的力气,再抓下去,不过一会就要让人断了手。 这话就是在偏心她了。 施枕谦听到这话更气,但到底还是听了陈怀衡的话,鬆了手。 他一把甩开妙珠,妙珠被他甩得踉跄两步,好歹是没摔了,只是她人都还没稳就逃也似的躲到了陈怀衡的身后。 这施枕谦看起来比陈怀衡倒还吓人一些,力气又大,到时候一个不顺心就来掐死她也说不准。 施枕谦见她这幅样子,又见陈怀衡任她躲着,越看越气,指着妙珠,那手指都气得打颤:“好好好,这么弄是吧。” 这小人样! 仗着陈怀衡在,就觉着他不能怎么着她了。 陈怀衡又是怎么回事?就那小几个月没见,还护上人了! 施枕谦道:“她说了宁煦的坏话,这你也不管?!” 他若是这也不管,当真是瞎了眼。 陈怀衡道:“你出去,朕自己训她。” 施枕谦冷笑:“我出去?你当我不知道你要怎么训她?” 训?他要怎么训? 还当他傻呢。 陈怀衡不做声了,只是神色也没那么和气了。 两人隱隐陷入了一阵对峙,气氛竟陷入了凝滞。 施枕谦从没想到有一日,陈怀衡竟会因为一个女人和他落到这样的境地。这么多年的情谊,当初并肩作战,踏尸山血海,结果......结果!他顿感心寒心酸,许是气的许是恨的,一瞬百感交集,喉咙都叫哽得厉害。 殿里头烛火闪烁,他的眼中似有泪珠闪烁。 妙珠见他真这般委屈,又知他是真气狠了她,最后缩在陈怀衡身后小声出言道:“将军气奴婢,罚吧,陛下罚就是了,把将军气坏了身子那便太不好了。” 施枕谦见妙珠又在这样的时候,跳出来说这样的 话,气得就差跺脚:“闭嘴!还在惺惺作态!” 好做派,真真是好做派,不送去教坊司都可惜了。 妙珠给他这突然发作吓得又缩回去了脑袋。 施枕谦没有想到自己气得狠了,本该嘶吼的声音却发了颤,在空气中传着传着就劈了叉。 待反应过来后,看向陈怀衡的神色俨然帶了几分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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