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他又补了一句:“除了离开。” 周景寒笑了:“那臣便没有所求了。” 宋临一怔,望着他的眼睛,眼中露出一丝颓丧:“景寒,孤是真的信任你,希望你能一直在我身边。” 这几日,这些话,他已经说了无数遍。 周景寒唇角微抿,什么都没说,只是俯身恭送:“时辰不早了,殿下速速回吧。” 宋临叹了一声,没再多言。反正周景寒人在东宫,跑也跑不掉。 待宋临离开,周景寒走进里屋。林轻音正坐在床边,竖着耳朵听外面的话。 他被她的样子逗笑了:“偷听到什么了?” 林轻音眉间露出愁色:“都听到了,你真要去和藩王谈判?” 周景寒点了点头:“对。” “危险吗?”林轻音心中一紧。 周景寒温柔搂住她的肩膀,轻声笑道:“还好,谈判而已。” 林轻音不信,可他唇角微笑,显然不想让她担心。她只能叹了一声:“我们什么时候能离开呀?” 周景寒一时无法回答:“你想离开吗?很着急吗?” 他看着她的眼睛,好像她说着急,他就立刻带她走一样。 林轻音无奈一笑,深知他现在也身不由己,哪能随意放肆。 她偏头靠在他的怀里,柔声道:“我不急,每天在屋里除了吃就是睡的,倒也没什么,就是觉得这样挺没意思的。” 她宁愿回到月华布庄去,哪怕苦点累点,好歹心里安宁。不像现在,整日提心吊胆,处处受制于人。 周景寒当然懂她,只是暂时还有些事没有完成。他搂住她的肩膀,微微用力:“快了,就快了。” …… 景和二十三年冬,皇帝驾崩后半个月,从各地赶来的藩王陆陆续续抵达京城。 东宫大殿,宋临端坐于首位,周景寒站在他的身后。 “殿下,晋王到了。”小太监弓着腰进来禀报。 宋临站起身,整理了一下孝服。还未等他迎出去,殿门已经被人推开。寒风卷入殿内,吹得烛火一阵摇晃。 “太子殿下。”晋王大步走进来,没有一点恭敬之意。他穿着一身玄色锦袍,腰间系着白玉带,全然不像是来奔丧的打扮。 宋临眯起眼睛,看向晋王,道了声:“皇叔远道而来,辛苦了。” 晋王看都不看他一眼,径直坐下:“皇兄走得突然,这朝中大事,可都安排妥当了?” 宋临微微皱眉,有些不悦,但眼前之人是先皇的弟弟,也是他的亲叔叔,只能耐心回答:“父皇身子不好,早已安排由我监国,他去避暑山庄修养身体,只可惜还是没熬过这个冬天。” 宋临说着,声音里满是悲伤。 “哦?”晋王冷笑了一声,他转过身,目光如刀,“可本王怎么听说,皇兄去避暑山庄,是被你逼走的?” 宋临默了一瞬,从容答道:“皇叔说笑了,父皇的秉性您知道的,若非他同意离宫,谁能逼得了他?” 晋王哼了一声,才不信宋临的鬼话。 他这位皇兄在位三十余年,极度贪恋权势,早早地将所有兄弟都赶去了封地。就算死,他也会死在皇位上,怎么可能轻易离开! “巧言令色,我看你分明是心中有鬼!” 晋王如此无礼,宋临也不再以晚辈的身份回话。 他端起太子的架子,硬声道:“皇叔久未回京,对京中的事情不太了解,切莫以讹传讹,信了小人之言。京城繁华,皇叔此次回京可以好好游览休息一下,免得过度劳累说了胡话!” 晋王怒目圆睁,瞪了眼宋临,目光缓缓下移,最终落在他残疾的腿上,声音轻蔑:“不牢太子费心,这京城本王既然来了,就没打算走!” 宋临早已知晓他有此意,面上并不惊讶。但他知道,今日必须压住晋王的气焰,才能镇住其他人。 他挺起胸膛,缓缓道:“皇叔这是什么意思?你是不愿再回封地?” 晋王冷笑一声:“皇帝在宫外去世,一无遗诏、二无口谕,你虽是太子,可你却是残废之躯!满朝文武谁人不知,因你这残废之躯,皇兄早有废立之心!” 宋临脸色越来越冷:“皇叔这话有些难听了。” “难听?”晋王走到宋临面前,目光落在他的腿上:“更难听的话我还没说呢!识相的话,就主动让位。否则,这东宫怕是要换主人了。” 宋临抬起头,与晋王对视:“皇叔想要造反?” “我还说是你想要篡位,谋害了我皇兄呢!” 晋王眼中露出轻蔑,年过五十的他自带威严,对上宋临丝毫不落下风。 宋临与他对视了一阵,心中渐渐有些慌乱。他微微转身,避开晋 王的锋芒:“皇叔一路辛劳,想必是累了,父皇殡天大典在后日,皇叔还是早点回去歇息吧。” 宋临说着,吩咐人请他出去。 晋王哼了一声,愈发不屑,一双眼睛死死落在他残缺的左腿上,眼中露出一丝玩味:“残废之躯,也敢在我面前拿大?” 说话间,他猛地抬起手,狠狠推了宋临一把。 宋临本就没有左腿,纵有义肢也不够灵活,此时没有防备,身形踉跄着向后倒去。狼狈之时,幸好被身后的人稳稳扶住。 晋王见状,大笑起来:“站都站不稳,还想做天下之主,真是笑话!” 他一边大笑,一边转身准备离开。 就在这时,一直站在宋临身后的人上前拦住了他:“晋王且慢!” 晋王回头,满脸不悦,却在对上那人锋锐的目光时,惊讶了一瞬。 早在他入殿时,就看到宋临身后站着一个人。本以为就是个当差的小太监,如今细看,才发觉他白色孝服下,穿的竟是官服。 晋王面露疑惑:“你是什么人?” 周景寒俯身行礼,面上恭敬:“臣周景寒,见过晋王殿下。” 听到周景寒三个字,晋王面色微变:“你就是周景寒?” 周景寒拱手行礼。 晋王将他上下打量了遍,心中满是诧异与狐疑。难以想象这样一个清瘦的年轻人,就是活捉怡王,逼得皇兄暂退避暑山庄之人? “我听说,你很有本事。” 周景寒笑道:“一介文臣,略识点墨。” 晋王眯着眼睛上下打量他,虽不知周景寒有何本事,但宋临将他带入殿内,显然是极为信任的。 如今又拦着不让自己走,看来是有“威”要立。 晋王仰起头,满脸不屑:“周相不必谦虚。此次回京,本王要在京城多待些日子,到时候再好好认识周相。” 这话,无疑是试探,想看周景寒如何应对。 只见周景寒神色如常,没有任何反应:“不敢当,晋王殿下身份尊贵,殡天大典结束后,应该是微臣主动上门拜访。” 他说话时不卑不亢,竟让晋王摸不透他的意图。 “好说。”晋王抬了抬手,准备离开。就在转身之时,他的心里却升起了一种奇怪的感觉。 传说中的周景寒就这样让他离开?听到他准备留在京城也无动于衷?甚至一句劝说也没有? 晋王脚步悬浮,又看了眼周景寒:“本王走了?” 周景寒笑了一下,站在原地:“恭送晋王。”他嘴上恭送,但一双如墨的眼睛却直直地盯着他。 晋王被他盯得发毛,离开的脚步也有些乱。 就在他走到大殿门口时,周景寒忽然开口:“对了,听说殿下此来,带了封地大部分的兵马。” 听到这话,晋王猛地松了一口气。这才对嘛,是刀是枪,亮出来看看才能知道厉不厉害。 他转过身,面上浮现一抹傲色:“是又如何?” 周景寒微微一笑:“没什么。那些是您的佣兵,自然听您调遣。不过,您既然带了大部分兵马入京,想来西北封地应该没多少兵力吧?” 听到这话,晋王面上一顿:“你想做什么?” 周景寒笑道:“没什么。东宫指挥使陆瑾如今正奉命巡查各地,离西北应该不远。您的家眷还在那里,小心后宅失火啊。” 周景寒声音如常,不悲不喜,全然听不出一丝威胁之意思,却足以让晋王变了脸色。 他将兵马带来京城,那封地便有失守的风险。虽说他不打算回西北了,可妻儿老小还在那里! 晋王咬着牙:“你敢!” 周景寒假装听不明白:“臣什么都不敢,但万事都有意外。晋王在京城待一段时间,等到皇上棺椁入葬,还是尽快回去吧,免得真出了意外。” 晋王一双眼睛瞪得老大,可身后,宋临脸上却绽出笑意。 晋王愤了一声,怒而离开。 宋临面带惊喜,一把拽住周景寒的胳膊:“还是你有办法,孤竟把陆瑾忘了!他如今就在外面,配合宋远行的兵马,一定可以将他们撵出京城!” “只是不知,宋将军还有多久才能赶来!”宋临拍了拍手,面上虽然焦急,但声音已然变得轻松。 宋远行。 听到这个名字,周景寒呼吸微顿,想起了他和老皇帝的交易。 * 京城外,风雪漫天。 宋远行骑在马上,望着远处巍峨的城墙,眼中情绪复杂。他身后是他带回来的五千精兵,兵马不多,但驻守皇城是足够的。 “将军,宰相来了。”副将前来通传。 宋远行沉眸:“请。” 宋远行看着走进账内之人,并不是他熟悉的老宰相,而是一个年轻人。 “周景寒见过宋将军。”来者拱手行礼。 宋远行沉声道:“您是宰相,怎可对我行礼?” 周景寒笑了一声:“都是虚名。说起来,还多亏了明宣老侯爷。” 宋远行一怔,眉头微蹙。想到祖父派人跟他说的避暑山庄联盟之事,隐隐沉了脸色。 周景寒看他这模样,感到好笑:“看样子,宋将军好像对您祖父的计划有些意见?” 宋远行没有回答,这天下原是百年前两家人共同打下来的。可宋知璋一脉登基称帝,他们一家只能封侯拜相。 他一直都知道爷爷的不甘心,尤其是十五年前父亲战死沙场后,他更加觉得天道不公,一门心思想要夺回皇位。 宋远行看向周景寒,眸光深邃:“你已是宰相,深得太子器重,为何不忠心辅佐太子?” 周景寒道:“宋将军应该知道我的家事,我入京不为荣华富贵,只为报仇。” “可太子无错。” “无能就是错。” 宋远行眼中露出诧异,从逼宫夺权到宰相入狱,他和太子一直配合地很好。 周景寒暗笑着摇了摇头。他看着宋远行,第一次说了心里话:“他有腿疾,已是弱势。若有雷霆手段也就罢了,偏偏他敏感多疑,不得人心,迟早会被别人掀了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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