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尧见到兰鑫便已心虚,此人在京城名声颇好,行事向来公正不阿、铁面无私,又颇得皇帝信赖,京城一群纨绔作天作地却没人敢招惹他。 肖尧此时骑虎难下,却又心气难平,只得说道:“这些人阻挠我追查刺客,不是刺客同党是什么?” 兰鑫这才回头看向虬髯大汉等人,一瞧便知是一群江湖侠客,立时郑重了几分,心中暗忖,莫非这草包真的发现了什么? 虬髯大汉见肖尧避重就轻,空口白牙胡咧咧,也是十分气愤,慨然说道: “好叫兰大人知道,这位公子带着随从当街纵马,将一个十来岁的孩童踩得口鼻流血不止,定是受了极重的内伤,眼下生死难料。 “这位公子却不管不顾,转头就走,幸亏我等撞见,将其拦下,他却诬赖我等皆是刺客同党,甚至说那孩子也是掩护刺客才冲撞了他。 “敢问兰大人,京官权贵都是这般目无法纪、草菅人命的吗?” 兰鑫一听便知道这虬髯大汉说的多半是实话,回头冷冷的盯了肖尧一眼:“可是如此?” 肖尧兀自嘴硬:“兰大人宁愿相信这些刁民也不信我吗?我舅父惨死,圣上震怒,但凡可疑之人都抓进了应天府,现在我亲自向你举告,你却不信我,这是何道理?” 兰鑫懒得再听这蠢货啰嗦,回头问虬髯大汉:“那受伤的孩子呢?” 一旁掌柜的忙接口道:“在里面,刚请了大夫,正在诊治。” 兰鑫对肖尧道:“你在这等着,最好祷告那孩子没事。” 说完头也不回地进了茶馆,留下肖尧怔在当地,暗暗咬牙愤恨不已,却也当真不敢擅自离去。 兰鑫进了茶馆,便见几个孩子围成一圈,中间两条板凳拼在一起,板凳上躺着个孩子,脸色惨白,毫无知觉,口鼻四周及棉衣上都有不少血迹。 旁边一位银发银须的老大夫正解开那孩子的衣襟,在其肚皮上轻轻按揉。 老大夫见许多人围上了,不由叹口气,开口道:“怕是内脏破裂了,腹内出血不止,幸得及时服用了上好的伤药,否则这孩子早就没命了。 “眼下能不能活过来尚不可知,便是救下来了,恐怕这孩子也废了,这辈子也就是个药罐子,稍加动弹便会气息不稳、体虚盗汗。哎... ...” 掌柜的叹道:“这可如何是好?这孩子的爹就是个卖苦力的,父子两个本就勉强糊口,这以后日子可就更艰难了。 “对了,老蛮呢?出了这么大的事怎么不见他过来?这大雪天的也在外面接活?” 说着一把拽住流流道:“你去找找他爹,叫他赶紧回来,小蛮不能老躺在这啊。” 流流几个孩子听说小蛮难以活命,又见小蛮毫无生机地躺在板凳上,早已吓得六神无主,听到掌柜的说话,流流更是慌乱,小声说道: “老蛮叔已经几天没回家了,小蛮说他爹怕是被抓到大牢里去了。” “你说什么?”围观众人大吃一惊,几道声音同时惊呼起来。那虬髯大汉甚至在想:“这孩子莫非真是刺客同党,自己这管闲事怕是管出麻烦了。” 掌柜的等熟识的人却是不信的,这老实巴交的父子哪做得了刺客? 兰鑫心下了然,这孩子的父亲八成是被无辜牵连进去的。
第11章 茶馆断案 挤在后面满心不忿的肖尧立刻高声叫嚣:“我就说了这小子是刺客同党,兰大人,你现在该信我了吧。 “还不叫人将这地方围起来,这就是个贼窝,今天一个也别想跑了。” 言语间十分畅快得意。 掌柜的连连讨饶:“这位公子可不敢这么说,我等可是本分的生意人,店里的住客也都是清白之身,前几日搜查也没查出个疑犯,怎就成贼窝了?” 说完满眼祈求地看向兰鑫。 肖尧却不再理睬他,兀自吩咐身边随从再去一趟应天府衙,定要多带些人来将这里包抄了去。 屋内瞬间沉默下来,众人皆心下忐忑,相对无语。 兰鑫忽然开口问道:“这孩子先前服用了什么药?” 中年剑客满脸得意道:“自是我罗霄山庄的祖传圣药。” 兰鑫闻言看了中年剑客一眼,点点头不再说话。 阿程在兰鑫等人进来后,就退到角落冷眼旁观。 听说老蛮被当做疑犯抓走了,当真吓了一跳,回过神来后愧疚不已:小蛮父子都是被他连累了,无端招来这等横祸。 眼见肖尧不肯罢休,兰鑫一言不发,阿程忍不住走到掌柜的跟前,焦急道: “掌柜的,老蛮叔我们都熟悉,再老实不过的一个人,大字都不识几个,就只有一身蛮力,每天早出晚归的出去扛活,哪里做的了刺客? “今日早间大家还在说那刺客是个武功高手,轻功了得,可老蛮叔哪里会功夫啊?” 他这话其实是说给兰鑫听的,希望这位一向颇有清名的兰大人能替老蛮说句好话。 流流等孩子见阿程出了头,也纷纷叽喳着辩解,掌柜的和几个相熟的街坊也一一上前为老蛮父子说话。 兰鑫仍是满脸高冷神情,一言不发,叫众人摸不着头脑,心中愈发不安起来。 其实兰鑫早就信了,别说老蛮,就是府衙大牢里关着的那二百多号人他也早就认定不可能有刺客在内。 只是此话绝不可能在明面上说出来,又见肖尧不依不饶,干脆坐了下来,叫掌柜的上了一壶茶,他倒要看看应天府今日如何断这一桩官司。 茶馆里一时寂静无声,却再无一人离开,阿程又请掌柜的拿来一床棉被给小蛮盖上,再在旁边添了个炭盆。 大半个时辰后,街角终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大队衙差很快来到茶馆门口,将茶馆团团围住。 当前一人带着几个持刀的衙差阔步进了茶馆,正是应天府尹周昌。 这是承恩侯遇刺后首次有人举告发现刺客行踪,举告者还是宁安伯府大公子,周昌哪敢怠慢,亲自带了几十个衙差过来缉凶。 肖尧见周昌亲自过来,甚是满意,立即上前见礼。 周昌抬手虚扶,朗声道:“肖公子免礼,刺客在哪?” 肖尧大手划拉了一圈,得意道:“这满屋子都是刺客同党,周大人速将他们抓起来。” 仿佛自己立下了天大的功劳。 周昌一时呆怔住了,这满屋子少说也有三四十人,京城何时多出来这么多凶徒,还都聚在一起等着他过来缉捕? 这要都抓回去,应天府大牢更住不下了。 待看到人群中缓缓站起来的兰鑫,更是目瞪口呆。 肖尧反应过来,讪讪道:“哦,兰大人不算的。” 周昌自觉今日怕是闹了个乌龙,也不理会肖尧在旁边嘚吧,忙走到兰鑫身边询问。 兰鑫将事情经过大略说了一遍,旁边掌柜的、虬髯大汉和几个孩子不时插嘴补充,再看到躺在板凳上生死不知的孩子,周昌心头大怒。 自己忙的脚后跟都着不了地,却被这等狗屁倒灶的事情牵着鼻子走,堂堂当朝三品大员被一纨绔愚弄,瞬间觉得颜面扫地。 兰鑫深有同感,今日一直不走便是等着应天府的人过来,好好收拾下肖尧这个纨绔。 没想到周昌亲自来了,倒是省的费口舌,于是很快与周昌唱起了双簧:“周大人,你那大牢里二百多个疑犯的家眷是否都要连坐,以疑犯论处一起抓起来?” 周昌道:“自然不是。那些疑犯目前我们也在筛查,无辜者今日下晌就会被无罪开释。” 兰鑫又问:“那今日肖公子举告的刺客同党一事,可有实证?” 周昌道:“纯属肖公子一面之词,并无实证。” 兰鑫哪肯就此罢休,又指着小蛮道:“那这当街伤人一案又该如何判罚?” 周昌道:“本该杖责八十,判流放之刑。念其一片孝心主动出门寻凶,且非故意伤人,酌减杖责四十,并赔付伤者纹银千两。” 周昌也是无奈,肖尧若是被自己关进大牢,恐怕过不了一个时辰便会被人保了出去。 盖因其祖母乃当今大长公主,皇上的亲姑母,虽已去世多年,余荫犹在。 其母亲更是承恩侯府的二姑奶奶,皇后的亲妹妹。 他和兰鑫虽说不惧强权,却也不能不知变通,与其空忙活一场,不如快刀斩乱麻,也为那孩子捞点实惠。 茶馆内一众人等皆没想到短短时间内出现这么大的反转,掌柜的等人均一脸喜色,一直提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都觉这两位大人处事公道,着实痛快。 而那肖尧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活了快二十年,何时吃过这样的大亏。 知道今天恐怕是触了眼前两位大人的霉头,不觉有些后悔,早知如此该遣人回家报信的。 肖尧愤恨至极,大声叫道:“我舅父尸骨未寒,两位大人便包庇疑犯,还要治我的罪。本公子发誓,定要去皇上面前状告你们。” 兰鑫冷冷道:“你当街纵马伤人,差点出了人命,事后不去善后,反倒诬告围观之人。到了皇上面前恐怕就不是四十大板了。” 肖尧顿时语塞,兰鑫说话他还不敢不信。 周昌也恐夜长梦多,瞪了一眼身边衙差:“还不行刑?” 又指着肖尧的随从道:“今日那千两纹银不拿出来,再打你们主子四十大板。” 随从一听腿都软了,八十大板,那是能要人命的。不顾肖尧怨毒的目光,从他怀里取出一叠银票数了两张递给周昌。 周昌接过银票,犹疑了一下递给了掌柜的:“麻烦代收下,日后交给这孩子的父亲,多找个大夫给孩子看看,或许能大好起来。” 此时衙差已拖出一条板凳,将肖尧按在板凳上,茶馆内很快响起了噼噼啪啪的打板子声和肖尧的嚎叫声。
第12章 小蛮苏醒 四十大板打完,肖尧痛的几欲晕死过去,再没力气骂骂咧咧。 待随从叫来一辆马车,要抬了他上车前。 肖尧强撑着抬起头,满眼怨毒地扫过室内众人,似是权衡了一番,最后目光定在板凳上躺着的小蛮身上。 掌柜的等街坊心下惴惴,今日倒是痛快了,可明显屋内众人也被肖尧记恨上了。 那等权贵人家,随便抬抬手都不是他们能消受得起的,总不可能再有应天府尹和禁军统领出来帮忙收拾摊子。 阿程心中也是一沉,这纨绔怕是柿子挑软的捏,率先盯上小蛮了。 兰鑫和周昌也看得明白,却都无可奈何,各权贵府上阴私手段颇多,真要事后报复,哪里防得住,只怕还得设法敲打一番。 周昌对众人说道:“这边事情已了,大家都散了。近期京城不安稳,尔等不可聚众闹事。 “这孩子还麻烦各位照顾一二,其父若无辜,官府定会早日开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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