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了,自那场家门巨变,他的性情与命运早被打磨得无比沉稳。 “贵妃,不过是一颗子棋。”他喃喃低语,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看破尘世的凉薄。 次日,尚宫局内,关宁再次被传召,听取柳尚宫大人的教诲。 “关女官,”柳尚宫放下手中册子,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珠钗案虽已交由司察司主导,但司记司的职责,不得懈怠。” “谨遵吩咐。”关宁垂首应答,语气恭谨,却没有过多解释。 柳尚宫大人似乎对她的态度颇为满意,又道:“如今宫中风波渐平,你只需按部就班,不必多言。” 关宁点头领命,离开尚宫局时心中却多了几分警惕。 几日后,赵怀书再度召见关宁。 与第一次问话不同,这一次的场所并非在司察司,而是在内侍台一处极为隐蔽的小阁中。 阁内布置简单,几案上摆放着一盏青瓷灯,昏黄的光影映在赵怀书的侧脸上,令他的神情显得愈发温润如玉,却又难掩一丝疏离。 “关女官,”他低声开口,语气平和,“近日所整理的账册可有新发现?” 关宁将手中的小匣递上,语气依旧从容:“掌印请过目,这是近三年御苑物资出入的摘录,其中遗漏最多的一次,正是两年前贵妃寿辰之时。” 赵怀书接过匣子,指尖无意间触碰到关宁的手腕。 他迅速收回手,将匣子放在几案上,打开查看。匣内的记录条理清晰,将某些异常指出,却不作定论。 他看了片刻,忽然笑了一声,语调带着些许淡淡的感慨:“关女官,你的谨慎,倒是让我意外。” 关宁抬眸,正与他对视片刻,心中隐约感到此话另有深意。 她垂下眼睑,轻声答道:“谨慎些,总不会错。” 赵怀书盯着她片刻,眼中流露出一抹欣赏之色。 他将匣子盖上,慢慢推回给她:“你确实是个聪慧之人。但有些事情,知道太多未必是好事。” “关女官,你可曾听过一句话?”他忽然转了话锋,语气像是漫不经心,却暗藏深意,“在这宫里,许多事看似风平浪静,其实每一步都已注定。你只需做好自己的事,便已足够。” 这话说得轻描淡写,关宁却听出了弦外之音。 她心中微微一沉,沉思片刻,抬头微笑:“赵掌印教诲的是。只是不知,自己的事应做到何种程度,才能算是‘足够’?” 赵怀书闻言微怔,旋即低声一笑。 灯火微晃,两人目光在昏暗的光影中交汇,谁都未再多言。 当夜,赵怀书提着关宁呈上的小匣,走过幽深的廊道,径直来到宣政殿偏殿。 皇帝似乎早已等候多时,手中把玩着一枚玉质棋子,似笑非笑地注视着他。 “陛下,”赵怀书躬身,将匣子呈上,“这是关女官今日呈递的账册,奴婢已查看,并未发现异常。” 皇帝接过匣子,随意翻了翻,又将其放回桌案上。 他低头沉思片刻,忽然问:“她知道多少?” 赵怀书抬头,看向这位掌控全局的帝王,语气不疾不徐:“她只看到了局外的细枝末节,未触及核心。但她的聪明,足以察觉其中不对。” 皇帝微微一笑,目光落在棋盘上,随手落下一子,语气淡然:“无妨。她既聪明,便不会妄动。” “这盘棋,才刚刚开始。” 他将玉子轻轻搁在棋盘中央,眉眼间一片从容。 而棋局之外,关宁的身影正立在夜色之中,远眺着宫墙外无尽的黑暗。 赵怀书自宣政殿退下,夜风微凉,他行至半路,忽然驻足回望。 身后空荡的廊道无一人影,只有微弱的灯火在暗夜中摇曳。 他垂眸沉思片刻,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继续迈步离去。 今晚皇帝的一句话,意有所指。 关宁将账册妥善放回藏匣后,便靠在案几旁,重新审视这些天的事,虽无确凿证据,但她已逐渐拼凑出一幅模糊的轮廓。 贵妃的计谋本不算精妙,甚至显得有些拙劣。她原以为自己是布局者,可事实上,她不过是阴影中的一枚棋子,被人刻意引向自以为正确的方向。 关宁隐隐觉得,赵怀书口中的“足够”二字,绝非无意,他似乎在暗示什么,却又不愿多说。 她轻叹一声,提笔在纸上写下几句推测,却在最后一刻停笔,将纸张揉成一团,扔入火盆。炭火升腾,瞬间将纸张吞噬殆尽,只余一抹青烟袅袅散开。 她抬头望向窗外,月光如水,洒在庭院的青石板上,朦胧而冷寂。 “或许,我已踏入了一场无解的局。” * 翌日清晨,宫内气氛较昨日更加紧张。 司察司的探查正按部就班地推进,而宫中妃嫔的私语也逐渐多了起来。 贵妃虽表面无恙,却明显比往常多了几分谨慎。 关宁装作未见,平静地行至尚宫局门前,将整理好的物料交予魏尚宫。 魏尚宫微微颔首,道:“近日宫中风声紧,你且谨慎些。” 关宁点头应是,未多言语,转身离开。 但魏尚宫目送她的背影,眼中多了一抹复杂之色。 关宁离开尚宫局后,行至宫道中央,忽然看见赵怀书正自廊道的另一端走来。 他身着一袭掌印长袍,腰间系一枚简约的玉佩,整个人如青松立于风雪间,姿态清逸中透着稳重。 赵怀书见她停步,目光中闪过一丝温和的笑意,主动开口道:“关女官,可否一同走一程?” 关宁垂首一礼,语气如常:“赵掌印请。” 两人并肩而行,一时间无言。宫道幽静,偶有几声鸟鸣打破沉寂,却让气氛显得更加凝重。 “昨日呈递的账册,确有细致之处。”赵怀书率先开口,语气温润平和,“不过,这些细节是否真能指向什么,或许不在你我能决定的范畴。” 关宁听出他话中含蓄之意,答道:“赵掌印此言极是。奴婢职微言轻,只能尽己所能。” 赵怀书低头微笑,像是在赞许她的谨慎。他停下脚步,转头看着她:“我知道你心中多疑惑,也知你并非甘愿盲从之人。但有时,过于追寻真相,会让你身陷囹圄。” 关宁微微一怔,心中忽生出一种莫名的寒意。她抬头看着眼前的男子,试图从他的神情中找到答案,却只看见一片平静的深邃。 她垂下目光,沉声道:“多谢掌印提醒,奴婢谨记于心。” 赵怀书微微颔首,未再多言,径自转身离去。他的背影消失在尽头,留下一抹若有似无的萧索。 第12章 珠簪疑云(8) 寂夜无声,宣政殿内,烛火如豆,映得房中昏黄一片。 皇帝俯身批阅奏折,神色沉静如水,手中毛笔偶尔划过纸面,发出沙沙轻响。赵怀书肃立一旁,不发一语,恭敬得如同雕塑。 案上的敕令已然成形,朱红字迹赫然写着:“后宫六局,独立运转。皇后罚俸半年,暂解尚宫局掌权之责。” 赵怀书微微低头,眸光掠过案牍,心底翻涌起一丝复杂的情绪。这场后宫风波,从贵妃掀起,到皇后定罪,过程虽起伏不断,却最终落幕得干净利落。 而这一道旨意,更是直接将后宫权力的分配撕裂为独立的格局,表面上削弱了皇后,却也埋下更多的矛盾。 皇帝执笔,在奏折最后一字落款,随后搁笔,抬眼看向赵怀书。眼神深沉,藏着看不见的波澜。 “拟旨。”他平淡道。 赵怀书立即躬身接旨,未敢多言。 皇帝目送他离开,又缓缓起身,走至窗前。窗外深夜寂寥,月光清冷洒落,映在宫墙之上如同霜华。他负手而立,面上无甚波澜,眼底却透着难以捉摸的深意。 “世家百年,腐朽成疾。”他在心底冷冷自语,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御旨迅速传达至后宫各局。 尚宫局正厅中,六局众人静候着宣旨太监的到来。长廊之内,宫人低语,或窃窃私议皇后被罚一事,或试探此事背后谁才是得利者。 贵妃一系的女官们眉间尽显得意,而皇后一系则紧闭双唇,脸色阴沉。 关宁站在靠后的角落,垂首低眉,眸光却在不动声色地观察众人的神情。 她在尚宫局不过数月,但已察觉到局势的端倪。这次贵妃明显占了上风,而皇后的失势,也让后宫权力的天平开始倾斜。 当宣旨太监手执黄绫走入尚宫局时,整个殿内瞬间安静下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皇后失察,致尚宫局御下不严,罚俸半年,以示警戒。后宫六局,自今日起,独立管理事务,权柄暂归中宫之外,统归司宫台管理。” 诏令传下,整个尚宫局的气氛顿时微妙起来。贵妃一系的女官露出喜色,暗自庆幸,而皇后旧党的脸色则更加阴沉如铁。 关宁的心头也微微一震,这道诏令,看似削弱皇后的权力,进一步加剧了后宫的分裂,实则是皇权的集中。 这其中的深意,她一时无法看透,却隐隐感觉到,这是另一个更大的局。 诏令传完,宣旨太监微微一笑:“各位大人,旨意已下,陛下希望各局尽职尽责,不负圣恩。” * 一日前,议事厅内,关宁在整理账册时,忽被司察司召唤入殿。 赵怀书站在堂内,神色一如既往的平静。 见到关宁,他微微颔首,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随后道:“你之前查阅的账册,已交由陛下过目。这场风波即将平息...” 关宁闻言,目光微微闪动,垂首道:“奴婢明白。” 赵怀书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缓缓说道:“关女官。” 心中却泛起一丝复杂的情绪,他并没有说完,只是轻叹一声便让她走了。 关宁沉默离去,手心微微攥紧,她已察觉到这场风波,看似平息,却暗藏危机。 * 尚宫局正殿之中,气氛愈发凝滞。 诏令传达完毕后,贵妃一派的人陆续退去,脸上隐隐带着藏不住的得意。 剩下几局尚局皆面色凝重,甚至带着几分不安。 “尚宫局解权,六局独立运行……这是何意?”有资历较老的女吏轻声问道,语气中透着无法掩饰的焦虑。 意味着,从今日起,六局独立,所有事务上报直接司察司后再递呈陛下,不再经由中宫。 昔日皇后对六局的掌控,今后恐怕再难恢复。 站在偏僻角落的关宁微微垂眸,没有插话,却暗中整理着这些信息。 尚宫局原为后宫六局之首,是内廷权力的枢纽,协助皇后处理中宫之事,协调调领尚仪局、尚服局、尚食局、尚寝局和尚功局,六局管理着从宫廷礼仪到衣食起居的种种事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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