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叫唐小春。” “嗯,小春。”关宁点点头,语气淡然,“你倒是细心,宫里哪个教你的这份周到?” 小春抬起头,怯生生地说道:“奴婢是浣衣局的宫女,自小随母亲学做活,进宫后不敢有丝毫懈怠。只要能伺候好大人,便是奴婢的福分。” 她的回答滴水不漏,既谦卑又机灵。 关宁听着,目光在她脸上多停留了几分。 此后几日,关宁发现自己无论是早晨起床还是夜晚归来,房内的每一件小事都被打理得井井有条。 茶盏里的茶始终是新换的,屋角的素心兰也时时清水润泽。 有一日,关宁从值房回来,发现小春正低着头,跪在屋外的石阶上擦拭青砖。 她走过去,轻声问道:“做这些,是想讨好我?” 小春猛地抬头,脸上一阵慌乱:“奴婢不敢!只是……” “只是什么?”关宁盯着她,眼中带着一丝探究。 小春咬了咬唇,低声说道:“奴婢无意讨好,只是想……请大人教奴婢识字。” “识字?”关宁有些意外,“你怎么会有这样的念头?” 小春低下头,声音发颤:“奴婢出身西北,家人都在战乱中没了,随同乡一起到了京城难民营,若不是有幸进宫,可能连活着都难。可在宫里,奴婢知道,只有能识字的宫女才有机会向上走。” 说到这里,她抬起头,目光中带着一丝祈求:“大人您才学过人,奴婢冒昧,请您教教我。” 关宁沉默了片刻,走到桌前,手指轻轻划过桌面光洁的木纹。 片刻后,她转过身,对小春说道:“识字对你有什么用?” 小春急忙抬起头,眼中透着一丝期盼:“奴婢听说,只有识字的人才能当差,将来说不定能调去好些的地方,不用一辈子干粗活。” 关宁忍不住轻笑一声,摇摇头:“原来是为这个。” 她的笑容让小春有些局促,小春低头缓缓的说:“大人,我不想一辈子随波逐流。” “好,我教你。”她的声音低缓,却坚定。 小春怔住了,随即连连磕头,眼中满是惊喜和感激:“多谢大人!奴婢一定好好学,不辜负大人恩情!” 看着小春那激动的模样,关宁的心里涌起一阵酸涩。 她抬眼望向窗外,庭院中的阳光映照在青石板上,斑驳的树影随风轻晃。 这天下的人,能有多少像小春一样,为了些许看不到的希望而不惜跪地乞求? 她的手轻轻握紧,又松开,沉声说道:“小春,你记住,不是我给你机会,是你自己抓住它的。以后不要跪了,抬起头来学。” 小春怔住了,半晌才用力点了点头,眼圈微红。 当晚,关宁点上油灯,铺开纸笔,开始教小春写第一个字:“人”。 * 自皇后受罚、后宫权利削弱后,朝堂上权势的平衡也悄然生变。 右相徐勉在朝中显得愈发强势,指使其一派大臣不断在奏章中提议,欲以“国家稳定,社稷传承”为由,催促皇帝立储。 宗正少卿蒋清上前一步,恭敬地行礼后说道:“陛下,储君之事关乎国本,臣等斗胆恳请陛下尽快立下太子,以安天下之心,稳朝堂之势。” 皇帝眯了眯眼,低声道:“朕尚未及四旬,身强体健,何谈社稷不稳?” 蒋清再次施礼,语气不卑不亢:“陛下圣体康健,臣等自然深感欣慰。但储君之立,不仅是为陛下分忧,更是为天下苍生谋安稳。” 左相李衡面容平静地站在中央,白须长飘,出列反驳:“蒋大人此言差矣!储君未定乃皇室家事,岂可为臣僭越言及?陛下正值壮年,国本未摇,何来急于立储一说?” 徐勉面色一沉,李衡与他争锋相对已非一朝一夕,自从皇帝上次的让步,让世家看到了希望,这半个的早朝,总会有几天提起这事。 两派交锋的火药味愈发浓烈,而皇帝敲了敲扶手,打断了众人的窃窃私语:“李卿说的有理。朕的身体,朕自己最清楚。储君一事,既无急迫之需,诸卿便不必再提。还是徐卿是认为朕已经到了风烛残年了?” 最后一句话犹如寒冬凛风,逼得众人退下,不敢多言。 此时,御史台侍御史陆孟起从列队中走出,声音清朗:“陛下,臣以为,立储固然重要,但朝堂中诸多弊病未除,实难支撑储君大位。近日徐大人在朝中屡次张扬,诸多举措已引发下官官员的不满。若朝堂如此,储君大位恐怕更是难以服众。” 此言一出,殿内一时间鸦雀无声,这言官乃是一个刚正不阿的人,性格也是,有话直说,看谁不顺眼就弹劾谁,三年前甚至说皇帝当得不好,让他赶紧退位,换个人。 徐勉脸色微变,冷冷一笑道:“陆大人此言未免太过危言耸听。何谓张扬?何谓引发不满?陛下自有明鉴!” 陆孟起目光坚定,拱手道:“陛下,臣所言皆属实。臣要弹劾右相徐勉,近日徐大人之侄当街强抢民女、后送回家时已是一具尸体,引发民间的不满,百姓都在议论这以后要是二皇子当了储君,徐家岂不是更加肆无忌惮,亦或者离亡国不远,臣恳请皇上彻查此事,严惩徐家,以儆效尤,安抚民心。” 徐勉上听到亡国前一步,怒道:“大胆!陆大人此言污蔑,不知从何听来?大康兵强马壮,众将威武,何谈你口中一说。臣身正不怕影斜,请陛下明查!” 在他们的争斗剑拔弩张,群臣低头不语,唯恐卷入其中。 这时,户部侍郎韩峥突然上前,奏道:“陛下,北疆旱灾、江南水患,户部已入不敷出。” 兵部尚书陈鸿远见户部哭穷,准备趁国库亏损之前再要一笔账,上前奏道:“陛下,近来西戎在边境动作频繁,马上要入秋了,他们这么多动作,恐怕是有想法的,他们所图甚大。边疆较京城入冬更早,将士们的抗寒衣物着实不够。” 皇帝目光微转,落在韩峥身上,语气平静却带着威严:“天灾连年,民力耗尽,边境不稳,若再不减负,恐怕难以为继。” 给事郎于归上前,呈上文书,奏道:“陛下,臣以为可以实施新政。税法改革减少田赋、土地整顿、扩充国库,科举改革,扩大学子来源。” 皇帝接过文书,略作翻阅后,微微点头,沉声说道:“韩峥所言之民间疾苦,却是实情。北疆旱灾、江南水患,国库入不敷出,百姓负担沉重。朕见文书说的极好,推行新法已是迫在眉睫。” 此言一出,满殿肃然,没人敢接话。 礼部侍郎梁秋实便上前一步,奏道:“陛下,推行新法固然是好事,但新法触动甚广,若操之过急,恐生动荡。” 亦有人立刻附和:“臣以为梁大人之言有理。税法改革、土地整顿,事关国本,若无详细筹划,恐民怨四起。” 皇帝淡淡地扫视了一圈,似乎并未被反对之声动摇,语气依旧不紧不慢:“朕深知各位大人所虑,天灾肆虐,百姓流离失所,长久之计,莫非是叫朕袖手旁观?” 群臣讨论了大半个小时,终于商妥了。 皇帝点头应允:“户部即刻拟定减税方案,同时裁减朝廷诸多不必要开支,削减官员俸禄,三日内交予朕审阅。” “新法改革的确仓促,实施赋税减免亦是良策,朕深知天灾人祸未尽,若无地方官员全力配合,只会成为虚谈。此事关系重大,户部与政事堂一同办事,朕会随机抽查地方执行情况。” 这一提议虽未触及世家根本利益,却已让朝臣暗自警惕,朝堂上弥漫着一股紧张的气氛,但无人敢多言。 皇帝的强硬态度已十分明显,再拖下去,便会落人口实。 他们各自掂量利害关系,最后低头称是。 第14章 永巷令的小学堂(2) “掌记,墨磨好了。”小春小心翼翼地站在一旁,声音不高,但透着几分期待与欢喜。 小春虽然出身卑微,却异常用心,每日不管多晚都坚持练字。 “今日我们学‘山’字。”关宁用毛笔在纸上写下一个端正的“山”字,然后递给小春。 一个“山”字遒劲有力,而小春正努力模仿着她的笔画,神情专注。 “很好,”她轻声夸道,“再多练几遍,笔力会更加稳健。” 小春抬起头,眼里亮晶晶的,像是夜里窗外的一颗星子:“奴婢一定努力!谢谢掌记大人!” 关宁不自觉地笑了笑。这一刻,她感到一种难得的宁静,但她心底却更为沉重。 这不该只是片刻的光亮,而应是一种长久的希望。 她不知道自己能做多少,但她知道,只要有机会,她一定会尝试去改变什么,哪怕只是在宫里教几个宫女识字,哪怕改变的只是小春一个人的命运。 几日后,小春的变化引来了其他宫女的注意。她们悄悄跑来永巷令,凑到关宁的屋子外,探头探脑地看着。 起初只有两三个,后来人数渐渐多了起来。 “关掌记,我能不能也帮您打扫屋子?”一天清晨,一个稍年长的宫女鼓起勇气开口。 关宁淡淡一笑,并未拒绝。 从那之后,她的屋子竟成了永巷令中最整洁的所在,每日都有几名宫女前来帮忙,而这些宫女或明或暗地请求她教写字。 “掌记,我也想学……能教我吗?”一个年纪稍小的女孩羞红了脸,小心地将纸笔放在桌上。 那女孩抿了抿唇,声音低得几不可闻:“我不想一辈子做粗使活,也想有点……出息。” 她们站得拘谨,有的甚至不敢直视关宁,仿佛这个请求是一种越矩的奢望。 这话让关宁心中微动,沉吟片刻后轻声道:“想学就学,不过切记,学会了字,也得记得自己的本分。” 这些话音刚落,女孩们顿时露出惊喜的表情,纷纷跪下谢恩。 关宁连忙摆手:“不必如此!只要你们愿意学,我就愿意教。” 关宁望着她们粗糙的手指和小心翼翼的表情:“先从学握笔开始吧。” 又指点她们摆正坐姿,“坐好,心正,字才正。” 每到夜晚,灯火便亮起,关宁教她们写最简单的字,耐心指导每一个笔画,宫女们围坐一圈,小心翼翼地握笔写字,她们的笔画稚嫩拙劣,有人练了半天,纸上只有几个零星的墨点,抬头时却满脸笑意。 其中,有些人学得快,有些人却始终难以领悟,但关宁从不责怪,只是细心纠正。 一开始她以为不过是几个人,却没想到,消息传开后,竟有更多宫女前来请教。 这一天,她正在教授时,突然听到外面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抬头望去,竟是何典记,现在应唤何司记了,站在门口,看着这个的一切,欲言又止:“关掌记,你在这里聚众教字,倘若出了什么事,你要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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