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怀书放下笔,眸中一片深沉。 “立即传令,所有账册核查不合规者,一律上报司察司。至于地方的阻力……”他目光冷峻,声音微沉,“将此事报给掖庭台,让他们派人协助核查军队数目。” 掖庭台虽以宫中事务为主,但皇帝已允许其对地方人员名单有所涉猎。 几日后,满城风雨。 司察司的严查让无数地方官员和世家大族胆战心惊。 然而,减赋税、削俸禄令推行至今,百姓却鲜有实际获益。 这成为世家攻击宦官的最大借口,甚至有人当堂进谏:“宦官擅权,令陛下失信于民。” 朝堂之上,百官皆知这是暗指司宫台。 然而皇帝并未对这番指责表现出任何不悦,只是淡然地应道:“司察司之设立,为保大康之安稳。若有人心怀不满,不妨陈其罪证,朕愿详查。” 一句话,既显皇威,又令人不敢轻易开口。 然而,朝堂之下,世家并未因此罢手。许多地方官员开始联名上折,要求缩减宦官的权力。 一时间,司宫台与地方官府之间,战火蔓延至朝廷内外。 赵怀书一边默默执行皇帝的命令,一边暗中观察这场风波的走向。 在赵怀书的记忆中,司察司初建之时,曾因监督过于严苛导致多地官员联名请辞。 彼时皇帝亲自出面斥责,然而背地里却让司察司放缓了监督力度,暂时安抚了官员的怒火。 如今,这场风波与当年何其相似。但不同的是,这一次,皇帝似乎没有任何退让的意图。 以宦官与世家的对抗,削弱二者,最终将权力牢牢握在手中。 * 寒风吹过,掀起几片枯黄的树叶,撞上檐角的铜铃,发出清脆的声响。 尚宫局的偏厅内,几个小宫女聚在一起,寒风中夹杂着隐约的说笑声,正兴致勃勃地谈论着什么。 关宁经过,手中抱着一叠刚整理好的账册,耳边却清晰地捕捉到那些交谈的片段。 “听说了吗?尚食局一枚鸡蛋竟报了五两银子!这不是明摆着贪污吗?” “是啊,昨日司宫台派人过来查账,那些库吏一个个脸色煞白,活像被吓破了胆。” “听说连赵掌印都惊动了呢,这回尚食局怕是没好果子吃了。” “但这也奇怪,外头一个鸡蛋不过一文银子,怎么到了宫里能涨成五两?”一个年轻些的小宫女低声问道,满脸的疑惑。 “这你就不懂了吧。”另一个年长些的宫女压低声音,一脸神秘地说道,“里头的门道深着呢!” 这时,另一人插话道:“不止尚食局,听说内务府也有问题!这几年宫里的开销越来越大,可不少东西都没用到咱们身上,钱却花得像流水似的。” 不多时,赵怀书从尚食局内走了出来,手中拿着一份账册,眉头紧锁。 他显然刚才听了几番争辩,心情并不轻松。正准备离开时,他抬头看到不远处的关宁,微微一怔,随即走了过去。 “关掌记。”他的声音温和中带着几分探寻,“你今日来此,是为了审账吗?” 关宁微微欠身行礼,淡然应道:“赵掌印,各司账册属司簿司管辖,臣不过是顺道查阅一些库存记录。” 赵怀书点了点头,目光落在她怀中的账册上,随口问道:“可曾发现什么问题?” 关宁略一思忖,答道:“库房账目中确有许多不合规之处。” “掌记如何看尚食局一事?”赵怀书不动声色地问道。 关宁眉头微皱,片刻后才说道:“尚食局的事情,臣并不知晓。” “可是,掌记心中已有答案,不是吗?”赵怀书不动声色地问道,声音低缓却带着一丝邀请。 关宁冷静地与他对视,片刻后淡淡说道:“问题不在账册,而在于人心。” “臣以为,尚食局的问题只是冰山一角。”关宁抬起头,目光清冷,“若真要深查下去,会牵扯出许多人和事,想彻底解决,只怕牵一发而动全身。” 她顿了顿:“但究竟能查到什么程度,就要看上面的态度了。” 赵怀书沉默片刻,忽然笑了笑,说道:“你倒是看得透彻。” 关宁却没有回应,她低头理了理怀中的账册,语气中带着几分冷淡:“臣不过是做本职之事罢了。” 赵怀书闻言,深深看了她一眼,关宁的冷静与洞察力令他佩服,但她的冷漠态度也让他心中有些复杂。 关宁本以为赵怀书会接着问下去,却见他只是淡淡一笑,说道:“看来,掌记早已看透了宫中的门道。” “掌印过奖了。”关宁不动声色地回应。 这时,一名小太监匆匆赶来,手里捧着一份新的账册,似乎是从尚食局送来的。 他看到赵怀书,连忙行礼:“赵掌印,这是刚查出来的新账目,请您过目。” * 待赵怀书离开后,关宁回到司记司继续整理账册。 耳边却传来隐隐约约的低语声,司记司的小宫女们也在讨论这些事情。 “你们说,这尚食局的事情,会不会牵连到别的地方?” “谁知道呢?听说赵掌印最近盯得紧,连尚宫局的账册也可能要查。” 她合上手中的账册,心中却已经隐隐有了几分预感,这场风暴才刚刚开始,而她所在的尚宫局,也许迟早会被卷入其中。 她想起他离去之前说的那话。 “你会害怕吗?”两人站在走廊尽头,气氛似乎比冬日的空气更加寒冷,赵怀书望着关宁,忽然低声问道。 关宁平静地看了他一眼,没有立即回答。她沉默了片刻,才缓缓说道:“害怕过。但害怕也没有用,因为我知道,有些事,必须去做。” 赵怀书看着她清冷而坚毅的面容,心中涌起一阵复杂的情绪,每次见到她,他都会发现,她似乎比他想象中更强大:“关掌记,宫中的风雨未平,你务必多加小心。”他说完,转身离开。 留下关宁独自站在寒风中,若有所思。 * 后宫中因查账之事显得一片寂静,唯有永巷令的小院内,偶尔传出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仿佛在与寒风较劲。 自尚食局和内务府一事闹开后,女官、宫女、内侍们都忙碌了许多,来学习写字的人大幅减少。 偏厅内的小桌旁,如今也只余下寥寥十几人,却比以往更显专注。 关宁坐在靠窗的位置,安静地书写,桌上压着她自制的竹简式字帖,细细标明笔画顺序和释义。 窗外的寒风挟着几片枯叶拍打窗棂,关宁听了半晌,合上笔盖,目光扫过屋内认真习字的几人,轻声叮嘱:“今日便到此为止吧,天寒,别着凉。” 偏厅的门合上后,终于归于寂静,关宁揉了揉酸涩的眉心,起身将桌椅恢复原位,又将自己坐过的桌子上残留的墨迹细细擦净。 待一切整理妥当,她披上斗篷,推开门步入初雪的夜色中。 屋外寒气袭人,关宁抬头望着深邃的夜空,隐隐感到心绪不宁。 宫女们的低声议论、内侍间偶尔泄露的只言片语,都像碎裂的瓷片,虽然零散,却拼凑出一幅逐渐清晰的图景。 赵怀书正行于永巷令的小径上,厚雪覆盖的道路将他的足音隔绝,他轻步而行,身后并未带随从。 残雪上隐约可见的脚印昭示着方才尚有人来往,他远远望见永巷令那间小院,恰见关宁披着斗篷走出屋内,手中提着一盏小灯笼,光芒映得她眉眼温柔而从容。 赵怀书心中微动,却未出声相唤,不多时她缓步走回屋中。 而她抬头看向屋外,那处只剩白雪皑皑。 第18章 一文五两(1) 冬日清晨,京城的天空笼罩在一片雾霭中,冷风穿梭在街道巷弄间,带着冬日特有的寒意。 朝阳门外,大批马车鱼贯而入,装载着各式新鲜的果蔬、肉类。马车夫们披着厚厚的棉衣,缩着脖子催促牲口,生怕耽误了宫中的膳食供应。 朝阳门的守卫是一队禁军,冷峻威严,甲胄在晨光中泛着寒光。一名身着普通棉袍的承应膳差人从马车旁走过,袖中藏着一个鼓鼓的布包。 行至门前,他低头行礼,掩饰着手中轻轻一递,布包转瞬到了禁军队长手里,语气带着讨好,脸上堆满笑容:“大人们辛苦了,天寒地冻的,喝点热酒暖暖身子。” 那队长目光锐利地盯着承应膳差人,冷声说道:“没有问题吧?别让我发现什么不该有的东西!”说罢,抬手示意两名士兵走上前去检查马车。 士兵们翻动了几筐果蔬,但并未仔细检查,动作显得有些敷衍。 方显英见状,眉头微蹙,却没有多言,显然并不打算深究。他挥了挥手,命令道:“进去吧!” 承应膳差人点头哈腰,一边应道:“是是是,哪能有问题呢,您放心。” 话语间,后头的马车已然缓缓驶入宫门,车轮碾过地面,发出沉闷的嘎吱声。 承应膳差人连连应声,目送禁军让路后,快步走回马车旁,与其他人交头接耳,低声说了句,拍了拍车夫的肩膀,催促赶紧进宫,马车驶入宫内,他远远回头“啐”了声。 守城士兵见人走远,队长徐泽笑眯眯的从怀间掏出几两银子:“兄弟们,今日下值之后我请大家吃酒去。” 大家三三两两聚在了一起:“好啊,徐队请客,哪有不去的道理!方监卫你去不去?” 站在一旁的方显英:“天这么冷,肯定得喝几口!” 马车队伍逐渐散入宫中的各个库房。这些承应膳差人行事熟练,将一筐筐果蔬卸下,有条不紊地送入仓库。 偶尔有个别品相明显不好的瓜果,便随手掩埋在筐底。 负责验收的宫人似乎早已习惯,只是草草检查几眼,便在账簿上记下一行数字:“庆安二十年十一月二十五日丑时三刻入库白菜五百斤,冬瓜三百斤……” 天色渐亮,晨曦透过宫墙洒在青石地上。一名略显瘦弱的小太监匆匆跑来,他的鼻尖冻得通红,手脚因为长时间暴露在寒风中而有些僵硬。 他跑到一个看似年长的太监面前低声道:“李公公,单总管说今日要审账,您看这边的入库账……” 御膳府的李公公微微皱眉,看了看那份入库账单,又看了一眼刚入库的货物,低声训斥道:“你紧张什么?每月的账都是这么填的,单总管要看查就查。” 他挥了挥手:“去吧,把这里的事安排妥当,再把账簿分别送去内务府和膳食局,莫叫人看出端倪。” 那小太监闻言,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转身离去。 赵怀书披着厚重的披风,缓缓走过园中小径,目光平静却深沉。 他的脑海中,浮现的是几日前从司薄司得到的报表,那些入库数字与每日膳食花销之间的巨大差距令人难以忽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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