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轻轻阖上,密不透风,稀薄的光亮添上的也只是寒凉。 她还真不知哪个官宦之家能盖过皇权? 当初池家嫁了两女给姜承安,后宫粉黛无数,她们人前尊贵,行的不也是奴颜婢膝之事? 池晔到底是池家人,一旦生事,想到的还是维护自己的母亲:“洄因,你说话未免太咄咄逼人、翻脸无情了。” “原来你们还要脸面。”姜洄因越发刻薄,“本宫给过你们脸了,当初你囚禁本宫之事本宫避而不宣,已经给足了池家脸面了,至于你,真敢妄想南姜公主嫁于一个奸徒?” 池晔一时冲动,竟要冲上去掐住姜洄因,被池夫人竭力阻拦:“够了!还嫌不够乱吗?” 做母亲的心性就是不一样,被踩到脸上了都还知道沉下来一口气,理清局势。 “长虞公主既然并非诚心做客,那臣妇只能代夫君行逐客令了。” 姜洄因清眸流转,“不急的,舅母,你没看见本宫让婠玉带了厚礼来府上吗?” 池夫人与池晔又是一噎,这个姜洄因究竟要唱哪出?! “婠玉,去开门。”姜洄因不徐不疾端起茶盏,轻呷了一口。 门扉大敞,重见天光。 婠玉:“如果不是做什么杀人放火的阴险事,夫人还是不要自作主张监禁殿下。” 池夫人挖苦道:“殿下要来便来,准备什么厚礼啊。” 谁料,姜洄因温声开口:“无妨,是一份你们受不起的厚礼。” 池晔暗暗握拳,“池家不惜得这份礼,不必如此羞辱。” “长公子与夫人瞧都没瞧一眼,就替尚书大人做了主吗?”婠玉蔑着眼冷扫。 嗯,好骂。 那两人怫然大怒,而上座的姜洄因只是淡然敛眸,云淡风轻。 她似有所想,广袖一招,对着池晔微笑,“表兄,你与我不该是这样剑拔弩张的,你且上前来,本宫有话要问。” 池晔现在待她分外疏冷,联想到古怪的旧事,她不断转变的态度,这个猜不透的女人,是已经彻底决定与池家、与他决裂了吗? 他浑身僵冷,足下如有泥水陷锢,好容易才迈出两步,背光站在她眼前,“你有什么要问的?” 姜洄因莞尔:“跪下。” “你!” 池夫人勃然,“姜洄因你什么意思!” 姜洄因眸光错开他的身躯,冷觑着他身后的池夫人:“舅母如此不满,可是因为本宫没让你跪?” “你今日是来兴师问罪的,还是来下池家颜面的!” “啧。”姜洄因正经的思索起来,“都有。” 气得池夫人抚着胸口顺气。 “舅母上了年纪,本宫疼惜你的身体,就不必跪了,”她一顿, “至于表兄,怎么还不跪?” 池晔咬牙切齿,一张脸涨得通红,“我身为你表兄,和你同辈,你让我跪?” 堂堂七尺,居然要向一个女人下跪? 凭什么!凭什么! “连姜酩,都对我敬爱有加,姜洄因你凭什么?!” 姜洄因如听笑话,“表兄,他与你素来交好,他对你敬爱有加不是理所当然吗?” “千人千面你可懂得?他是他,本宫是本宫。” “你对他是什么心思,对本宫又是何种心思,你心知肚明。” “这一碗水,你又端平了吗?” 不提及姜酩还好,这一提…… 姜洄因:“表兄承认你与他亲厚,无话不谈,那又是否明了,本宫在明华寺遇刺一事,以及春猎上的那支冷箭皆是出自他手。” “什么?”池晔一悚,双目圆睁。 旁边的池夫人更是汗如雨下,她知悉的可比池晔更多。 婠玉抑制着心头气愤,冷静道:“瞧这样子,长公子好像是不知道的,夫人若是清楚,不如从实相告。” 池夫人慌张道:“此事非同小可,公主不必信口胡诌!” “宸妃与贤妃都是我姑母,姜酩与你为善,怎可能害你!”池晔朝她吼了一嗓。 姜洄因肃声警告:“让舅母交代!你听仔细了。” “舅母如果不知,就等舅舅回府说。” 这是要把池家往绝路上逼! 池夫人大为光火,“这罪,池家不担!” “那就让姜酩来担。”姜洄因再进一步,不死不休。 池晔一把掐住姜洄因的脖颈,婠玉见势而为,取出锦盒中的长刀,芒、鞘分离,白刃贴颈。 “放肆!” 池晔不可置信的偏头看向婠玉,又怔愣地问:“姜洄因,你敢带刀来!” “长公子试试,是你的手快,还是誉王殿下的刀快!” 古婠玉性本柔弱,但为了姜洄因的周全,她可弃了医者仁心,持刀护主。 她能与阎王抢人命,也可为她一人做一次阎王。 殿下将命交在她手上,她断不能辜负。 如芒在背具象化,生平第一次有人对他这池家长公子拔刀相向,还是一个受过黥刑、阖家被诛的罪臣之女。 池夫人比他更恐慌,仪态尽失地大喊:“住手!不许杀他!” 由不得她选。 “逆子!快松开姜洄因!” “……” 池晔只听闻声声嗡鸣,耳畔如急雨洗刷,汗已湿了鬓发,不知不觉间失了全部力气,让姜洄因脱离掌控。
第39章 :你要恨就恨姑母啊! 颓然、崩溃、畏惧席卷,一浪盖过一浪,周遭声音震颤骨膜。 “啊——” 是他母亲的悲鸣。 婠玉掌刀的手不那么稳,一不留神划开轻微的口子,渗出点点艳色。 突兀的惨叫后,池夫人两眼一翻、猝然昏厥。 姜洄因白着脸道:“婠玉,撤下吧。” 池晔最鲜明的感受到的不是疼,反倒是胸口的拥堵。 他自诩对姜洄因疼爱有加,姑母也曾说,只要他喜欢,姜洄因就是他的。 人非草木,孰能无心。 但姜洄因的确是一个冷心无意之人! 姑母未出事前,还不至于演化为这样的敌对。 气血翻涌着直冲颅顶,池晔赤红着双目被阻挡于刀锋之外,“姜洄因!你岂能如此?” 而她呢?眼底是挥之不散的阴霾与仇恨,这种将恨意曝露于光明之下的感受是前所未有的畅快,她怡然地捋直衣襟,“你要相信,因果相生。” 她轻轻扬着脸,却是倨傲的睨视着。 “你该向我叩头谢罪。”姜洄因冷恻恻开口,“还不跪下吗?” 懦弱、隐忍,就在今日一并归还。 他压下头沉默。 “本宫只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否则,就用姜无相的刀挑断你的脚筋,让你这辈子都做一个只能卑微仰视旁人的废人。” 池晔灰败的眸子端视着她的脸,原来再柔软的轮廓也会变得冷厉,极美,也极恶。 他双膝一屈,是最后的无奈妥协,跪立在姜洄因足下,如同囚徒忏悔。 桌上的茶,由沸转凉,姜洄因一手敛着衣袖,一手抬高,冷茶倾落一线,淅淅沥沥地淋过他头顶,规束着的发积压成片,蓄留不住的茶水沿着额头、鼻梁、鬓角、下颌流淌,滴滴答答泄在柔软的地毯上。 终了,她将茶杯稳稳扣放在他头上。 宽大衣袍下藏着蠢蠢欲动的拳头,但眼前人是姜氏女,说得难听一些,他是奴、她是主,他现在和做狗没什么两样。 池晔目眦欲裂,手举过头顶,拿下倒扣的瓷杯,愤懑地投掷出去,残片迸溅。 “你说,我到底欠你什么,让你如此恨我、如此待我?” “这个问题,也许让母妃回答你更合适。” 让他去问一个死人?这是要送他上路? 若平白杀人,姜洄因是逃不过刑律追究的,她也不打算就此了却和他的恩恩怨怨。 池晔心如死灰的诘问:“你要杀我?” 姜洄因:“你的命,在本宫眼里一文不值,本宫不想对你这条命担责。” “正月末的水有多冷,想必你也是知道的,那一次,是你奋不顾身救了本宫。”姜洄因转而冷哂,“你以为本宫会对你感激涕零、以身相许?” “错了,从那个时候起,你就欠本宫一条命了。” 池晔满目愕然,怔忡良久,“你知道?” 那是姑母出的主意,和他没有关系! 可他也没有办法再和一个亡故之人对峙。 姜洄因翘一下脚,踩在他心窝处,很轻易地将人撂翻。 “本宫不仅知旧事,还通命理,晓得若是与你结为夫妻,是什么样的悲惨结局。” 揭开旧疤,铺陈血泪。 “自始至终,你、母妃、池家人,不过都把本宫当作死物,本宫是过继的公主,母妃诘难、苛责,舅舅推举本宫为质,你呢,对幼时的我狎亵侮辱,美其名曰‘怜爱’,池晔,你真是肮脏卑劣、何等无耻!” 姜洄因有些红了眼眶。 从那么早开始,这些人就欠她了。 姜承安屠杀东宫时,怎就要留她一命,供池家人宣泄仇恨。 “姜洄因,你!” 她怎样?怪她已知全貌? 婠玉隔在二人之间,情绪久不能平。 “以下犯上,你敢对殿下怎样?” 他当然……不能怎样,连狡辩都不能,她所言他都默认。唯独姜酩行刺一事,他确不知情。 满堂寂静。 久久的沉寂后,池夫人转醒,姜洄因若无其事道:“舅母,再添一盏茶来吧。” 池夫人先挪上前去,捧着儿子的脸一再打量,没有受伤,而脖子上的伤口已经停止流血,性命无虞。 她微微松了口气,撑着地爬起,正要拖起池晔时,被姜洄因冷声呵止:“舅母,本宫没让他起身。” 遭她恐吓过之后,池夫人明显底气不足,怂了不少,第一反应不是顶嘴,安静地松开手。 池夫人咽下胆寒,“来人!为长虞公主奉茶!” 儿子失魂落魄,母亲分外忧心。 伺候的婢女再次退下后,池夫人“噗通”一下也跪在她脚边,苦苦哀求:“殿下,你且放过阿晔吧!七尺男儿,怎能这样颓废,折辱到这个地步?” 她叫着冤屈,姜洄因无动于衷,见状,池夫人开始朝她叩头谢罪。 磕的每一个头,都匝地有声。 姜洄因浅浅抿茶,“舅母,本宫不比他金贵吗?” 前世日日跪、夜夜跪,怎就无人替她叫冤?她都跪得,怎么池晔就跪不得了? “殿下天潢贵胄,当然比阿晔金贵,殿下也自是心胸宽阔,只求殿下不计前嫌,莫再追究,臣妇替他谢罪……” “……” 池晔嚅声:“母亲……” “……” 这样的母子情深,是她不曾有过的,生母早殒,养母虐待。 她竟品出了一点可笑的嫉妒。 “舅母,本宫是个分明的人,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你虽出言顶撞、拈酸刻薄,但本宫不欲追究你的言语之失,你不必对本宫磕头谢罪。” 池夫人撞得头昏,听到她的“赦免”,愣住了。 “殿下,臣妇只求你,放过阿晔。” “……” “母亲……求她无用,姑母死了……姑母已 经死了……姑母、父亲还有我做的事、她是不会轻易消怒的!“池晔抹着脸唉声叹道,“母亲、母亲你不必求她……” “我再不敢肖想,让你嫁我了!姜洄因、姜洄因你听我说,千错万错是姑母的错!是姑母恨你,姑母恨你父亲……姑母恨那个宁栖!她才恨你……全是因为姑母的私念,你的委屈、愁苦皆是拜她所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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