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她欠他的,也只有下辈子才能偿还了。 直到日头西斜,马车的四个轮子才缓缓动起来。 然而,行至一半,车子忽然停了下来。 楚瑶沉浸在哀思中,不由得问:“青箩?” 车门由外打开,露出来的人影却叫她瞪大眼。 楚玄微微笑道:“姐姐。” 刹那间的惊讶过后,楚瑶明白,自己离宫一事恐怕楚玄早就知道了。但随即而来的,却是担心。 她揭开帘子,外头只有一辆马车,而且车夫已经驱车离开。 楚瑶当即蹙眉:“皇上,您出宫就带了这点人?” 楚玄上了马车,坐在她对面,只朝外喊了声:“走。” 底下马车缓缓动起来。 “无妨,朕悄悄出来,没告诉其他人。” “太胡闹了。” 楚瑶想说他妄顾自己安危,总跑出宫来,可想到自己,那些话又咽了回去。 堂堂天子被她一句“胡闹”说得,嘴角笑意更甚。 “朕前几日就听说段老夫人要在灵光寺办水陆法会,午膳那会,御膳房新制了道点心,叫‘兰映春’,是以兰花入味,原本想着你肯定会喜欢,所以派人送去长乐宫,结果他们说你不在。” 楚玄看着她,神态温和:“朕就猜,你肯定来这里了。” 楚瑶只是轻轻“嗯”了声。 但下一刻,她的手被握住。 “姐姐,没关系的,朕不介意。” 楚瑶感受着从对方手上传来的温度,就听他缓缓说着:“段琼是你的过去,他是你的丈夫,同时也是朕的臣子。” “你缅怀他,想念他,这些都是人之常情。” 楚瑶盯着他,目光微动。 “倘若,朕连这样的事都计较,又何以胸怀天下?” 青葱玉指反握住他,楚瑶心中百味杂陈,很多话其实不应该说出来,但此时此刻,她就是想说:“阿玄,我……是我们对不起他。” 楚玄伸手抚着她的脸,沉声说道:“姐 姐,朕不准你这么想。” 楚瑶怔了怔。 “段琼他为国捐躯,朕已追封他为护国大将军,包括他的母亲,朕也以赐她与太妃同等的待遇,还有段氏一族,朕保他们衣食无忧。朕自认为身为君父,并没有亏待过他。” “至于你,也甘愿冥婚嫁进他们段家,侍奉家婆。” “情之所起,一往而深。你我之间的情份,本就在他出现之前。姐姐,你信么,如果他泉下有知,肯定也不希望你为他守寡一生。” “可是——” “可是人应该向前看。” 楚玄这句话,让楚瑶彻底震住。 “朕今日出宫来找你,是想跟你说,往后的日子里,你想要回头看,没关系,朕会陪着你一起去想他。但是未来的路,朕要你一起走下去。” “阿玄……” 楚瑶哽咽着声,感动之余,又有些怨起他。 为什么? 如果楚玄不是这么大度,或许,或许她还能告诉自己,不能一而再地错下去。 可偏偏,她的阿玄竟是温柔至此…… 这只会叫她越发沉沦,不可自拔。 抚在她脸侧的手轻轻摩挲着,紧接着,是那俊美温柔的面孔慢慢靠近,楚瑶情不自禁地合上眼,然后顺从地轻启双唇…… 车轻在落日余晖中倾轧过杂草,在暮色中渐渐停下来。 楚瑶依偎在楚玄怀中小憩,感觉到车子停下,她缓缓抬起眼皮,问:“到了?” 车门外传来一道沉稳的男声:“回禀主子,城门关了。” 楚瑶顿时没了睡意,她正欲起身,却被身边的男人箍住。 楚玄示意她继续休息,对外喊道:“那就不进去了,寻个安全的地方,今夜将就下,明早就进城。” 王都四个城门亥时正便关闭。此刻要进城,怕是得弄得沸沸扬扬。 但不进城…… 楚瑶第一个就不答应。 “不成,荒郊野外,你怎可在这种地方过夜?太危险了。” 楚玄笑道:“没事的,青箩跟来喜朕早就让他们坐着原先的马车先回了,现在在外面赶车的,是凌魈。” 魈卫营的首领? 楚瑶稍觉安心,这位凌大人的本领她也有所耳闻。 凌魈驾车到河边。此地平阔开朗,一目可望向对岸,也不怕野兽或刺客埋伏在暗处。 明月高悬天际,流水淙淙,折射出麟麟波光。 楚瑶的马车原先便装着可食用的水。凌魈从树林里捡来枯枝,然后生起火,重新将水煮熟,然后又从河里捉来几条肥美的活鱼,烤熟后径自取了一条,然后消失在树林里。 “诶,他……” 楚玄对楚瑶说道:“不用管他。” 魈卫营是楚玄登基后才设立,这里头的暗卫都是身经百战的高手,直接听命于楚玄。 楚瑶只听过他们的事迹,从未见过他们的人。 “来,吃鱼吧。” 楚玄将烤好的鱼递给她。 幕天席地,月光倾城,连同眼前年轻俊美的青年也渡上银色柔光。 楚瑶接过烤得滋滋冒油的鱼,忽地觉得整颗心就如同这广袤的天地,积攒了一日的忧思顷刻一扫而空。 “好久未曾这样过了。” 她抬头望向夜空,“记得小时候,娘亲为了省油火,天不冷的夜,就会让我跟弟弟们在外头玩耍。” 楚玄坐到她身侧,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听她讲这样的事。 “那时,他俩经常玩斗鸡,你可能没玩过,就是一只脚站着,另一只脚届起来,然后像斗鸡一样撞来撞去……” 讲起两个早已故去的弟弟,楚瑶仿佛有讲不完的话。直到讲累了,她才发现楚玄一直静静地凝视自己。 “不好意思,是不是很无聊?” 她讲来讲去,都是以前的家常琐事。 楚玄摇头:“不会,这些事朕以前都没听你讲过。” “都十几年前的事了。”楚瑶仰望悬挂在天上的那轮明月,幽幽说道:“有时侯我会在想,如果当年爹娘没决定离开陇中来王都,我们一家的命运会不会不同?” “那朕就遇不到你了。” 楚瑶心中微动,转过头却陷入楚玄柔情似水的目光中。 “或许这么说有些不敬,可朕最庆幸的,就是当年你爹娘决心带你们逃难到王都。” 林家一家五口,只有一个林瑶活了下来。 “你是上天赐给朕的宝物。” 唯一的林瑶,他的楚瑶,他这辈子最珍贵的宝藏。 夜风轻轻吹着,河面倒映出两道不断靠近的身影…… 这一夜,春风吹拂大地,万物更生。 天色微亮,凌魈驾着马车通过在卯时已开启的城门,直往皇宫奔去。 卯时一刻,楚瑶回到长乐宫的第一件事,便是让青箩赶紧将往日的东西备好。 等的过程中,楚瑶无意间暼见自己手腕处露出的一抹指痕,脑海中闪现的,是男人那只手紧紧握住她手腕的画面,登时,她脸上发热,拉过袖子遮住这抹痕迹。 片刻后,青箩端着还微冒着热烟的药汁来到面前,“殿下。” 楚瑶不带一丝犹豫,直接端起碗正要喝下,门却被人由外打开,楚玄的声音依旧用着温和的声音问: “姐姐,这么急着赶回来,就是为了喝这碗药么?”
第40章 他疯了。 。 楚瑶浑身僵住, 意外地看着本应该去上朝的天子出现在自己面前。 一步、两步、三步……楚玄走到她面前,分别前还温言软语的男人,此刻仍旧微微带着笑,但笑意却没有到达他眼底。 他直接从楚瑶手里拿过碗, 轻轻看了一眼, 说:“朕竟然不知姐姐身体抱恙。来喜!” 在屋外候着的来喜惴惴不安地进门:“奴婢在。” 楚玄沉声道:“立刻给朕宣李恒来长乐宫, 长公主身体抱恙,这药得让他看看, 到底是否对症。” “不要!” 楚瑶急忙喊住他。 楚玄定定看着她,“姐姐,莫要讳疾顾医呐。” 两人无声对峙,连带着旁边的青箩与来喜均是惊出冷汗。 惊愕过后,楚瑶缓缓移开眼, 声音恢复平静:“皇上, 我的病无需请太医, 请您摒退左右, 我有实情禀报。” 楚玄拂了下手, 室内众宫人纷纷退下, 垫后的来喜还替他们将门关上。 没了外人,楚玄将手里的药放在桌上,盯住不敢正面看自己的女人。 “说吧。” 楚瑶叹了口气:“其实你什么都知道,还须我开口说吗?” 这根本就是给她下的套。 昨夜故意在城外过夜, 然后两相欢愉。楚玄料定她回宫第一件事就是这个, 才会刻意在此捉了个现场。 想到这, 楚瑶自嘲地道:“皇上,就为了这事,您连早朝都荒废了, 岂不荒唐!” 闻言,楚玄神色微变,直走到她面前说:“朕只是将早朝延后半个时辰,就是想听你说。” 楚瑶咬了咬下唇,站起身与他对视:“好,那我便说了。” “这是避子药。” “从我第一次与你……”她喉头滚了滚,继续说道:“就服用此药。” “为什么?”楚玄声音不自觉提高,“醉酒那次便罢,但这些日子,朕对你的心意,你难道还不明白吗?” 甚至,在他昨天说出那些话后,她怎还忍心!? 楚瑶避开他透着心疼的目光,愧疚地道:“我明白。可阿玄,你我之间已是越界。倘若……我真的怀有身孕,那这孩子生下来,他该叫你什么?” 父亲? 还是舅舅? “当然是父皇。” 楚玄一字一句说道:“朕的孩子,当然要叫朕父皇。” 楚瑶却摇头:“就算你有办法让他明正言顺地叫你父皇,然后呢?” 楚玄幽幽看着她,后者沉声说道:“中宫未立,天子膝下尚无嫡子。这个孩子就算出生,是你的皇长子,可来日等嫡子出世后,他又该如何自处?” 于情,她不愿让一个无辜的生命来这世间遭受这难堪的身世;于理,这样一个孩子不应该降生在皇室。 来日挂着皇长子的名号,要奉自己的弟弟为皇,还要时时刻刻遭人猜忌,能不能当个闲散王爷都是未定之数。 “皇上,父母者,总为子女长远计。纵观史书,历来皇长子又有多少能有好的下场? 我们此刻已经是错了,总不能还要错上加错,让一个无辜的孩子来承受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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