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儿,这个倔强的女人流露出悲痛:“他现在根本连跟我说话都不愿意,他不愿意承认我的存在,也不愿意承认卓雷,他说他不能让你蒙羞,他的心里全是你。” “楚瑶,这些都是我一人的错,你原谅他吧。” “然后呢?” 楚瑶平静无波的一句,让阿兰娜愣住,她仰视着这位华贵的长公主,就听她继续说:“你是想,本殿因此原谅段琼,然后与他和好,重结姻缘,然后让你进府,从此一家和和美美地过日子?” 阿兰娜顿时涨红脸,又羞又急地说:“没有。我只是看他太痛苦,所以我想帮他。我没有赖在大楚不走的意思!” 仿佛想起男人对她的冷漠,她脸色逐渐灰败下来:“我会带着卓雷回西蛮,那儿才是我的家。” “当真是个有情有义的好女人。不过你太过天真了,阿兰娜姑娘。”楚瑶微眯起眸,“回去吧。” “不——” 她还要说话,外头有人匆匆进来,说是护国大将军在外求见。 段琼? 来得正好。 段琼匆匆赶来,踏进大厅的那一刻,他的目光就离不开楚瑶。然而,对方眼中的冷冰刺痛着他,瞬间将他拉回现实。 “阿兰娜,跟我回去!” “我会回去的,但是,我得让她知道你这些日子一直在为她伤心。” 阿兰娜不顾段琼的阻拦,大声说道:“楚瑶,他怕你被人在背后笑话,所以他宁可不认我和卓雷,每日在家饮酒伤心——” “够了!”段琼狠狠打断她,“这是我跟她的事,与你一点关系也没有,你现在就回去!” “跟我没关系?”阿兰娜怒极反笑:“段琼,今天我为什么要来这里?还不是为了你?” “如果你真心为我,那就不应该来。” 段琼看向站在高位上的女人,眸中泛起忧伤:“殿下,请您原谅阿兰娜的鲁莽。她……只是关心则乱,才会贸然来打扰您。” 偏偏阿兰娜见他如此小心翼翼,笑声中透出浓浓的嘲讽:“段琼,你这个胆小鬼,我看不起你。” 说罢,她转身就走。段琼望着她的背影却没有跟上去,而是痴痴地看着楚瑶。 “殿下,我代她向您道歉。无论她说了什么,都请您不要放在心上。” “本殿当然不会放在心上。” 楚瑶踱步走下台阶,一步、两步、三步……来到他面前。 段琼贪婪地用目光巡视这张多日未见的脸庞,与他肉眼可见的憔悴不同,她今日蛾眉轻扫,整个人容光焕发,与之前在段府相比,更为娇艳。 视线落在她发髻中那支兰花珠钗,他怔住,然而就听到楚瑶用没有任何温度的声音说:“段琼,你难过是你的事情,与本殿有何干系?” 段琼瞳孔微缩,硬生生忍下心中翻涌的痛,“殿下说的是。” “你我之间种种已如云烟,坦白说,你娶妻也好、纳妾也罢,外人在背后如何议论,本殿根本就无所谓。” “但是,”她眼神陡然变得锐利,“管好你的人。段琼,不要让本殿看不起你。” 段琼面色瞬间变得惨白。 片刻后,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干涩着声道:“……我知道了。” 直到这个男人木然走出公主府,青箩心口憋的那口气终于忍不住了:“殿下,也就是您菩萨心肠,为何不让奴婢叫人来将这对狗男女叉出去!” 楚瑶轻叹,换上轻松的表情,“傻瓜,再怎么说他也是皇上亲封的护国大将军,加上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外族女人,咱们若是动武,传出去岂不叫人笑话?” “可是殿下,这口气您吞得下吗?” “气?”楚瑶奇怪地看着她:“本殿既已与他和离,从此便是两不相干,哪还来的气?” 青箩定定地看着她,好半晌才垮下肩,“殿下,您就是太心善了。” 换作是她,必定以长公主的威望,想尽办法让那对狗男女遭到全天下的唾骂。 她的心思太过直白,楚瑶看着她的表情便猜出她心中所想,失笑道:“青箩,怨恨一个人也是要花时间和精力的,他们不值得。” 时间与精力,要花在值得的人身上。 楚瑶款步走回后花园,重新拾起刚才放下的绣绷,抚过上头尚未完成的绣品,她的心忽地如同游廊下那一池水,泛起点点涟漪。 快七夕了。 * * * * 刚采摘下来的鲜花沁着水珠,瓜果散发出甜美的香味,各色精致玲珑的绣品错落有致摆放于桌上,任谁走过都得停住脚步欣赏一番。 “娘娘,今晚祭典已准备妥当。”阿枳兴冲冲地朝主子道。 然而,她面前雍容华贵的女人凭栏眺望天上的云,闻言只是淡淡应了声。 阿枳瞅出她脸上的落寞,不禁温言安慰道:“今日是七夕,各宫里头可都盼着娘娘您呢。还有,今个儿也是皇上的生辰,说不定他晚上就会过来!” 赵明蕊侧过头,深深地看着她。 阿枳愣了愣,“娘娘……奴婢有哪里说得不对吗?” “没事,你说的对。” 赵明蕊站起身,拢了拢衣袖,眸中渐渐恢复神彩,“今日是七夕,本宫身为后宫之首,理应替皇上办好这乞巧祭。” 皇帝赏她无上的尊荣,赐予她代理后宫的权责,她确实不应该为了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而难过。鱼与熊掌从来不可兼得,身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贵妃,她得到的已经够多了。 至于正德殿里的那位主…… 那不是她能肖想的。 此刻正德殿中,皇帝召集了上书房还有两位大将在商议边防布局。落日融金,窗棂染上淡金色的余晖,伴随着段琼平缓的声音,有些人的眼睛却是时不时瞄向窗外。 “……臣等以为,各军甲胄等可再加入棉花,一则可以抵御边境严寒,二则能够减轻铁甲的重量……” 坐于龙案前的天子精准地点了某位走神的臣子:“薛卿家,你频频看向窗外,可是这外头有何特别之物?” 忽然被点名,薛卫回过神,却是不慌不忙地道:“回皇上,窗外并无特别之物。” 旁边楚椿轻哼一声:“怕不是薛将军赶着要回家陪夫人过节吧?” 先前西蛮大捷后,薛卫一战成名,收获了不少王都贵女们的芳心,可偏偏风光无限的少年将军以大将军封名为聘,娶了寡嫂为妻,此事惹得议论纷纷。 不少好事者在城中悦来楼摆下赌局,就赌这桀骜不驯的少年将军能守着年长且姿色平庸的嫂子多久不变心,结果这薛卫每日除了在军中操练士兵,余下的便是回家陪老婆,甚至上门说亲纳妾的媒婆都被叉出门,确实出人意料。 楚椿特地这 么说,半是揶揄,半是嘲讽,没成想薛卫大大方方地承认了。 “是啊,今个儿可是七夕,一年才一次。楚大人,你们老夫老妻的过腻了,可是我和我老婆新婚燕尔,头一个七夕要是晾她一人在家,回去我可不得跪洗衣板了。” 这话怼得楚椿先是一愣,然后才涨红脸,“你、你——圣驾在上,你怎可如此粗俗?” 薛卫不以为然,转而向同样年轻的天子行礼:“皇上,微臣读的书少,说话是粗鲁,可这话粗理不粗。听闻今日还是皇上的生辰,这样好的日子,要您对着我们这群大老爷们岂不煞风景!” “简直无礼至极!”楚椿正要发作,哪知天子清咳一声,却道:“算了。” 众人齐齐望向楚玄,就见他将手里的奏折合上,“薛卿家说的不无道理,今日乃七夕。正所谓‘牛女相期七夕秋,相逢俱喜鹊桥收’,一年一度的佳节,各位卿家还是早些回去陪陪夫人罢。” “谢皇上!”薛卫第一个跪下行礼,郎声道:“微臣也祝愿皇上功盖今古,皇图永固。” 其余诸人也一同跪下献上贺词。 楚玄摆了摆手,“行啦,无须多礼,散了。” 得了这句话,薛卫脚下生风,立马就撤。楚椿看不起他这行径,上书房其他二人皆是摇了摇头,笑着劝楚椿莫与这年轻小伙计较。 唯独段琼走在最后,听着前面三人谈论七夕节事宜,他刻意放缓步调,直至完全落于人后。 漫长的宫道上,夕阳将他的身影拉成一道孤单而寂寞的形状。段琼一步步走着,从暮色走到灯光下,不知不觉人已经站在热闹繁华的长街。 七夕佳节,王都年轻的男女们出走赏灯游玩,他盯着不远处河畔边的柳树下,成双成对的壁人彼此相依,诉衷情,放河灯。 藏匿于脑海中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是谁也曾在柳树下拉过心爱女人的手,向她许下此生非卿不娶的誓言;是谁曾满面羞涩地任由他拥入怀里,亲吻彼此…… 甜蜜的记忆此刻排山倒海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曾经有多甜,现在就有多苦。 段琼恍恍惚惚间,双脚自己有了意识不断往前走,等回到神来时,“公主府”三个字已映入眼帘。 “不要让本殿看不起你。” 女人冷冰冰的一句话犹如在耳边响起,他痛苦地握紧拳头,控制自己不能继续往前走。 没人比他更懂楚瑶。 她爱的时候轰轰烈烈,能为了一句诺言不惜冥婚下嫁;不爱的时候,一封不过夜的《和离书》就能送到他面前。 何必去自取其辱呢? 段琼自嘲地想着,然而内心有把声音不断地呐喊着:今日是七夕,就今夜,起码让我陪着她过了这个七夕。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他不求心心相印,起码……吾心向君心。 心中的勇气野草般疯长,段琼远远看了门口的侍卫,转身没入人群中。 他在人群中逆行,渐渐往人烟稀少的地方走,直至拐入一条暗巷。从此处尽头再往拐,就是公主府的后门。 段琼没有天真到要私闯公主府,挑了个暗处角落,他静静地倚着墙,看着公主府上空漫天的焰火,漫无边际地猜想这座府邸的主人现在会在做些什么…… 七夕,他陪楚瑶度过几个七夕呢?细算下来,好像也没有。 自从两人相识以来,分离总比相识长,而且楚玄的生辰也在七夕。往年这个日子,楚瑶身为长公主,要操持后宫的乞巧祭,还会为自己的弟弟煮碗长寿面,这些事情对他而言不是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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