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了他。 杀了他就能阻止这一切。 脑海中这个念头攫取了所有,段琼手握住剑,这一剑刺出去,他要保护楚瑶,还要……斩断这两人之间的孽缘。 没错。 要不是他—— 要不是他—— 要不是他—— 楚瑶又怎么会轻易地选择离开自己! 灯笼被风吹得晃动的刹那,一抹银光倏忽破风而至。“当”一下,冰寒的硬物相撞发出清脆响声,段琼这奋力的一击被强大的剑意挡回来。 他接连后退数步,眼前不 知从何时出现一道黑色身影。 对方浑身包裹着黑衣,脸上也戴着一张黑色面具,只露出下半张脸。单手持剑,这个人就这么立于楚玄面前。 魈卫营。 段琼再次握住手里的剑,眼中迸发出前所未有的杀意。 黑衣人手腕微动,正要迎战,忽然身后的人却夺过他的剑。 “皇上!”面具下的眼微微瞪大。 “退下。” 简单二字,黑衣人只能恭敬地退到一旁,眼睁睁看着主子用自己的剑迎战。 岸的那一边,彩灯倒映在河水中,回荡在河上方的,是男孩温柔的絮语,还有女孩羞涩的笑意。然而,两道凌厉的剑气迎面而至,卷起令人毛骨悚然的肃杀之意。 段琼出身武将世家,自幼习武,硬功夫实打实的扎实,又在沙场征战数年,他的剑淬过无数敌人的血。 他的每一招,都出自名门正统,堪称习武者的模范。 而楚玄则不同。当年孙家另僻蹊径,为求速成,给他请的武学师傅是江湖上有名的怪才。剑风平实,他的每一剑不追求美观,只瞄准对手的死穴。 楚玄学的每一剑都是杀意毕现。 路边的灯笼从被风高高吹起,到随风落下,短短时间里,两人已过了数招。 段琼此刻被杀意填满全身,在瞄准楚玄转身的空档时,反手一剑直往对手腰间刺去—— 电光火石间,楚玄目光闪烁,紧接着,一道红色的液体伴随着寒光划过两人眼前。 血。 这抹血溅在段琼脸颊边,残存着余温的液体在这初春的夜里,瞬间灼伤了他。 理智在这一刻排山倒海地回笼。 段琼握着剑,整个人怔愣住。 他这是在干什么? 弑君! 浑身血液几乎冻结,段琼扔下剑,立刻跪下:“皇上!微、微臣罪该万死!” 楚玄的右手手背被划开一道大口子,红色液体从里头不断冒出来。他任由旁边黑衣人焦急地止血,只是冷冷地看着眼前跪在自己面前的臣子一眼,随后转过身就走。 …… “这、这好端端的怎么会受伤?” 马车上,来喜看着凌魈为主子重新上金创药。白色粉末覆盖住那道已经快见骨头的伤口,偏偏这只手的主人脸上古井无波,仿佛伤不是在自己身上。 “刺客抓到了没?是当场处死了还是?” 他问的是凌魈。 楚玄身旁有这位魈卫营的第一高手护驾,来喜实在想不出这天底下有哪刺客能在他眼皮子底下逃了。 哪知,凌魈一反常态没有回答,反而是小心翼翼地看着主子侧颜。 “皇上,您刚才可以挡住的。” 楚玄目光移到他那张俊俏的脸,轻笑:“当真什么都不瞒不过你。” 常年在刀口舔血的人,处理剑伤这样的小事比太医院那些大儒还要来得迅速漂亮。 楚玄盯着自己已经包扎上纱布的右手,幽幽说道:“不下猛药,又岂可治顽疾?” 翌日上朝,站在最前方一排的上书房大臣心中无不惊讶。 端坐于龙椅的天子依旧神情淡然,可右手上的纱布却白得刺眼。 “这……”林翰悄悄向楚椿使了个眼色,想问个究竟。 后者摇了摇头。 站在二人身后的段琼白着一张脸,连头也不敢抬。 直至上方的天子终于察觉到上书房三位大臣的视线,才轻抬自己的手,似笑非笑。 “众卿不必紧张,朕不过是昨日闲来无聊,与人切磋,不慎伤了手,无妨。” “哪里无妨了!” 楚瑶拢紧眉,说什么也不让楚玄一笔揭过。 她拉着人坐下,借着灯光仔细瞧着这只负伤的手。纱布不敢拆,可蹿入鼻中那股浓重的药味,明晃晃告诉所有人,这底下的伤口怕是敷了不少的药。 “究竟是谁伤的?” “都说了是跟凌魈切磋——” “事到如今,你连我也要骗吗?” 灯光下,楚瑶罕见地板起脸,“凌魈若敢将你伤得这么重,魈卫营首领早就该换人了。” 楚玄双唇轻启,脸上浮现犹豫神色,片刻后,他轻叹一声,表示自己完全投降。 “姐姐,朕可以说,但是你答应朕,要冷静。” 楚瑶心中咯噔一下,答案朦朦胧胧的要浮出水面。 “是段琼。” 噼啪,灯中烛火燃烧着,屋内陷入智暂的沉默中。 距离楚玄上次来不过三日,今天才初四。 楚瑶捏着他没有受伤的手指,声音变得沉闷:“为什么?” “初一那天,他跟踪我们。” 她猛地抬起眸。 初一……所以段琼看见了! 他们在后门临别时的那个吻。 “姐姐。” 楚玄用没有受伤的手握住她,掌心所触碰到的地方正在不断颤抖。 他的声音也跟着沉下来,“他已经知道我们之间的事了。” 楚瑶脸色透着不正常的苍白,段琼发现她与楚玄的事,这事实像天外飞来的巨石,砸得她脑子嗡嗡嗡直响。 须臾,她重新将视线落在眼前这只手,干哑着声问:“所以他恼羞成怒才对你动手吗?” “这不重要。” 楚玄看着她,“重要的是,接下来该怎么办?” 楚瑶呼吸顿了顿。 这一刻终于来了。 从当年她在揽月殿放任自己沉沦的那一夜起,她无数想过,倘若有朝一日被外人发现该怎么办? 现在,现实血淋淋地摊在她面前。 而且那个人还是段琼。 段琼。 她心中念着这两个字,难得露出几分迷茫。 楚玄眸色变得幽森,握住她手的力道缓缓收紧,直至与她十指相扣。 “姐姐,初一那天他不是跟着朕从宫里出来的,而是在公主府外埋伏。” “他早就在暗中监视着此处我们的一举一动。” “对你,他心有不甘。而对朕……”他眼尾扫过自己手背上的伤,“哼。” 楚瑶的心跟着颤了颤,忽地,她摇头:“阿玄,段琼他绝对不会有不臣之心。” 段琼纵有千般不是,可当年他也是有从龙之功。 楚瑶可以断定,自己的前夫绝不敢生出弑君的心! “可是姐姐,这件事始终要有个了断。” 他说这话时,眼皮微微垂下,嘴角也抿紧。表情间细微变化,楚瑶却敏锐地捕捉到其中一闪而过的杀意。 “不可以。” 她想也不想就道。 长久以来的默契让彼此间无须多余的解释。楚玄挑起眼,带着几分审视的意味:“朕放过他,那他会放过我们吗?” 楚瑶喉头滚了滚,怔怔地看着他。 良久后,她才挤出声音:“段琼……我去找他,以他的性子不会将事情做绝,他会理解我们的。” “姐姐。” 楚玄的目光油然生出怜悯:“你当真还以为他还是以前跟你海誓山盟的那个段琼?” 那只受了伤的右手扶住她肩膀,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时移事易。 人,总是会变的。 当年那个护着楚玄杀回皇宫的少年郎,如今也敢挥剑直指天子。 望着手上刺眼的白纱布,楚瑶忽然找不出任何话来反驳楚玄。 “当断不断,反遭其乱,姐姐。” 楚瑶浑身震了震,挣脱开来,“不行。我不赞成。” 一个念头从纷杂的思绪中破冰而出,越来越清晰。 “阿玄,不可以因为我们之间的事伤害到任何人!” “那他执意要伤害我们呢?” 楚瑶咬紧下唇,楚玄刚才说那些话里,有一句是对的。 人,终归会变。 不过,仅仅因为一个并不确定的变数,他们就要不择手段先下手为强吗? 她覆上那只包扎着白纱布的手,眼中的茫然渐渐消散,取而代之是往日的清明与坚定。 “阿玄,段琼伤了你是事实,我不会替他辩解。说到底,他有权利生气,只是伤了你,我不会原谅他。” “不过这世间事一码归一码。” 她定定看着楚玄,“我可以找他谈谈,事情绝不会到不可转寰的余地——” “要真到鱼死网破的地步呢?” 楚玄没有给她乐观的余地。 解决不了危机,那就解决可能会造成危机的人。这个朝政中再简单不过的道理,彼此心知肚明。 看着楚瑶左右为难的神情,楚玄半低下头,落寞的姿态惹得楚瑶欲言又止。 “姐姐,果然还是舍不得段琼。” “不是这样的。”楚瑶急了,“就算不是段琼,那也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呀 !” 低吼完,她自己怔愣片刻,随后捂住脸,任由难过的情绪将吞没。 为什么?她只不过是想跟自己爱的人在一起,她不要名正言顺,不要天长地久,即便是偶然夜里偷欢,这样也不可以么? 无言的痛苦在这小小的屋中蔓延,直至有只手拉下她,楚玄脸上露出同样的哀戚。 “姐姐,是朕错了。” 两只手覆在一起,他细细揉捏着,拇指不断摩挲上头斑驳的疤痕。 “其实,这件事也非要拼个鱼死网破。朕想,咱们确实不能坐以待毙,只是可以换个方式。” 楚瑶心中微动。 他的目光落在手里那浅浅的疤痕,无论何时,旁人眼中觉得可怖的这些疤痕,却是她与他之间永远割离不了的联系。 “他顶多就是将皇帝与长公主有私情一事公诸天下,那……如果在此之前,这件事里的主角不在了呢?” 楚瑶微微瞪大眼,稍加一想便明白他的想法。 国不可一日无君,那么…… 楚玄摩挲着那些疤痕,抬眸看她,目光缱绻又缠绵:“姐姐,你有没有想过,换个身份跟朕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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