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月照驾着驴车一路向东,临近东庄村,她远远就看到祖父卢齐明坐在村口等着她,每次她外出,卢齐明都会在散学后在村口的那块大石头上坐着等她回家。 “小梨儿,你终于回来了!” “梨儿”是卢月照的小字,卢齐明有时会在前面加一个“小”字来唤她。 “梨儿,车上躺着的是谁啊?”卢齐明看到了裴祜。 “爷爷,救人要紧,我先不和你说了,我先带着他去找吕郎中,你别急,小心些,慢慢过去!” “好!梨儿,驾车小心些!” 卢月照驾着驴车赶到了吕郎中家,一路上引得 不少人驻足回看。驴车在吕郎中家门口停下,她跳下车,进门叫人。 尽管吕郎中行医三十余年,可看到裴祜的第一眼他还是被吓了一跳,不过他很快镇定下来查看裴祜的伤势。 “梨儿,病人伤得不轻啊,还是要把他挪到里面屋子,给他全身检查一番。” “好,郎中,听你的!” 卢月照跟着进了门,看着吕大夫的两个学徒把裴祜抬进了偏房,她想跟着进去,却又止步。 什么都不懂,不进去添麻烦了,有事吕郎中会喊自己。 吕郎中的夫人李氏端来茶水让卢月照坐下等。 看着卢月照一直盯着偏房,李氏是真好奇那年轻男人是谁。 可现下梨儿心绪不宁的,她还是先别问了。 “梨儿!”卢齐明来了,他年过八十,很是清瘦,有些驼背,却精神矍铄。 卢月照起身去迎,却被他一把拉到院子角落。李氏看这爷孙二人似有悄悄话讲,就退去正房忙活了。 “你回来晚了这几日,我听人说外面闹强盗了,可急死我了!”卢齐明一脸担忧。 卢齐明等了这几日真是急得厉害,托好几个村里外出的汉子打听有没有卢月照的消息。谁知,孙女的消息没打听到,倒是听说了闹强盗的事,村里人因此都不怎么外出了,他甚至想自己出去找卢月照,但是被邻居们拦住了,直到昨天老王家小子办事回来,他听说卢月照曾在一户农家借住,为了躲强盗停留了几日,从小路回家,卢齐明这才松了半口气。 “来,说说,怎么回事?”卢齐明问。 卢月照将来龙去脉告诉了卢齐明。 天知道卢齐明刚才看见孙女带着个满身是血的男人是什么心情。 担心那个人有事,又担心孙女,这一路上可有不少人议论纷纷。卢齐明从小疼爱卢月照,护着她跟护着眼珠子似的,听着他们议论,虽说没说什么难听的话,可心里总归不是滋味。 眼下知道了缘由,却并没有放心,依旧眉头紧皱。 来历不明,浑身是伤的男子,总要弄清来龙去脉。 先听听吕郎中怎么说吧,伤得不轻啊。 此时,学徒从偏房出来,“卢姑娘进来吧,呦,举人老爷也在,请一起进来吧,病人醒了。” 第3章 卢齐明和卢月照一前一后进门,裴祜靠坐在塌上,吕郎中已经给他上好了药。 裴祜的面容有些苍白,头上裹了一圈纱布,身上披着一件干净的白色中衣,纱布裹着他大半肌肤,露出的地方肌理分明。 “卢姑娘。”他开口唤卢月照,声音依旧沙哑,精神看着比之前好了些。 卢月照点头。 卢姑娘身旁这位老者想必就是她的祖父卢举人。 裴祜在卢齐明身上可见苍苍岁月如雪,雪压青松,能压弯他的身躯,却如何也压不断脊背。 “吕郎中,他如何?”卢齐明问道。 吕郎中叹了口气:“他身上有大大小小十多处刀伤,对方是冲着要人命去的,刀刀向着心口,还好这小子命大,并未伤及心脉。对了,他头顶也受了伤,出血不少。好在他的大多伤口都被上了些止血药,否则早就失血过多而死了。小伙子,你这是被谁伤成这样的啊,可是结了什么仇?对方就没想要你活啊!” “我,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不记得我是谁,不知道伤我的是谁,也不知道是我自己还是别人给我上的药,只记得……是卢姑娘救的我。”裴祜看向卢月照。 “这......举人老爷,估计是头上的伤让他失忆了,或许哪天就能想起来,或许就想不起来了。”吕郎中一脸难色。 卢齐明看向卢月照,动了动嘴唇,却并未开口。 “爷爷,清明那日我遇到他时他身上什么钱财也没有,最近强盗闹得厉害,孙女在想,他是不是被那伙强盗害的。” 卢齐明转头看向裴祜。 眼神清澈,神情坚定,不像是在撒谎,吕郎中也说他伤了头。 可是,孙女带了个受伤的陌生男子回来是真,与他共处一夜是真,流言纷扰,三人成虎啊。 卢齐明静默了一瞬,似是想到了什么,突然凑近去看裴祜的脸。 裴祜看着在面前陡然放大的脸,下意识向后靠,却被卢齐明紧紧扣住肩膀。 “这不是……这不是我那去世老伴儿的远房表侄的儿子嘛!梨儿刚才和我说来着,我还没认出来,他俩小时候见过一面,要不是说还是年轻人记性好,我如今可真是老朽了!” 卢月照听得一愣一愣的,她什么时候见过祖母的什么来着,哦,祖母的远房表侄的儿子,她连祖母都未见过。 “啊,对,就是他!”卢月照回过神,看着祖父向自己眨了眨眼,赶忙说道。 还好身后没有人,看不见爷爷的示意,爷爷怕是为了自己的名声才扯了谎。 “对啊,这就是我那可怜的表侄孙,他家里没什么人了,来投奔我,梨儿这次去接他,顺便给私塾买些书,谁知这来的路上遇到了那帮天杀的强盗,唉,可怜的孩子。” 裴祜也听愣了,一时间分不清卢齐明说得是真是假。 不对,卢姑娘不认识他。 裴祜心下了然,卢举人是为了卢姑娘的名声着想。 吕郎中听着卢齐明的话,看看裴祜,又看看卢月照。 这郎才女貌的,看起来真是相配,这小子怕不止是来探亲这么简单,梨儿今年十七了,是该说夫婿了,估摸着是还没定下,举人老爷也只能这么说。 “举人老爷,你这表侄孙真是一表人才啊,”吕郎中喜笑颜开,“举人老爷不必担忧,只要让小伙子好好休养,不会碍事的!” “好,老夫在此谢过吕郎中。”卢齐明作揖,卢月照也跟着行了一礼。 “举人老爷,梨儿,不用这么客气,这都是医者本分。”吕郎中赶忙去扶卢齐明。 卢月照付过诊金,提着两大包草药跟着三人向外走,李氏也出来相送。 吕郎中扶着裴祜出门,交代些注意事项。 祖孙二人告别吕郎中夫妻后,卢月照驾着驴车,载着卢齐明和裴祜返回家中。 三人进门绕过影壁后,裴祜站定,而后对着卢家祖孙二人深深一揖,“在下深谢卢举人和卢姑娘,今后定结草衔环,以报救命之恩!”说罢,裴祜想要磕头,却被卢齐明拦住。 “起来吧,梨儿救你是出于善心,也不会要求你如何报答,你可以先住在此处养伤,等日后想起家住何处后再离去。只是有一点,记住我刚才对吕郎中所言,对外不可说漏嘴。” “举人放心,卢姑娘对我有大恩,我自不会误她。”裴祜回道。 “你也别唤我举人了,既假托是我亡妻的亲戚,就跟着梨儿一同叫我爷爷吧,你忘了自己是谁,可还是要有个名讳,你自己起一个吧。” 裴祜想了想说道:“还是请爷爷赐名,我一时还真想不起取什么好。” 卢齐明思忖几许,说道:“‘虚壹而静,谓之大清明’,既然梨儿是在清明那日遇见你,你又忘却前尘,便唤你‘清明’吧,愿你早日透彻,拂去遮蔽,进入清明之境。” “多谢爷爷的良苦用心,清明知晓了。”裴祜拜谢卢齐明。 虚壹而静,谓之大清明。万物莫形而不见,莫见而不论,莫论而失位。 此语出自《荀子解蔽篇》,祖父是希望他早日记起前尘,得归清明之境,之后,万物尽显,最后,各得其位。 他必定知晓这句话出自何处,又是何意,儒学经典这般烂熟于心,他……究竟是谁? 卢月照看着裴祜,陷入沉思。 * 裴祜被安排住在东厢房,和卢月照的西厢房相对。 清晨,卢月照在锅里煮着小米粥,锅上面放了一个篦子顺便热馒头,再配上一碟咸菜,早饭就有了。 一旁还有一个小火炉,上面的砂锅壶里正煎着药,等用完早饭,裴祜就可以喝了。 卢月照从厨房走出,东厢房的门已经开了。 卢月照轻轻敲了三下门,听到里面传来的“请进”后,走了进去。 裴祜上身没有穿衣物,他坐在床边正在换药。被子叠得齐整,放在床头。 看到是卢月照,裴祜系纱布的手指忽然抖了一下 ,一不小心系了个死结。 他迅速从身后摸过里衣穿上,动作有些快,扯到了伤口,他微皱着眉去系里衣的带子,没成想又系了两个死结。 这下好,裴祜脸都红了。 卢月照看着他慌乱的样子“噗嗤”笑出声,“你别急,慢慢来。你也不用不好意思,这村中男子一到夏天坦着衣衫的多了去了,有时候做农活热了就直接脱去,现在还是春日还没怎么,等到了夏日你就能看到了。再说了,你这般身材有什么怕露的,他们一个个大腹便便都露得脸不红心不跳的,你更不必害羞了。” 裴祜抬头与卢月照的视线相对,又迅速低下了头。顿了顿,他抬起双臂准备给自己头顶的伤口换药。 卢月照上前,指尖轻挑,解开了他头上的纱布,再拿起药瓶,用药瓶中的小木条轻轻把药膏涂抹在他的伤口处,最后再用干净纱布把伤口包扎。 干净利落。 只是两个人靠得很近,裴祜能看到卢月照衣襟上的团花纹样。 “头上的伤口你看不到,你要是自己上的话又会扯到你上身的伤,所以,我来就好,等到它结痂,我就可以不用帮你了,”卢月照收起药瓶和纱布,“出来吃饭吧。” 小半月倏忽而过,裴祜的伤口好了很多,除了不能有什么大幅度动作,他基本行动自如。 此外,裴祜还跟着卢月照学着各种最基本的生活技能,先是洗碗煎药,再是做饭。 卢月照一开始讶于他竟什么都不会,后来想到他的头受了伤,自己的身份都不记得了,不会做这些也没什么稀奇的,教就是了。 虽然裴祜什么都不会,但是学得极快,他这个人悟性高,又勤快,学会后很快就能做好,就比如做饭,如今,家里的一日三餐都被裴祜包了。 卢月照坐在西厢房窗下读书,时不时抬头看向厨房里忙碌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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