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顺远远瞧见她人就赶上来行礼,一口一个娘娘恭顺又嘴甜:“要说宫里谁最体贴陛下,除了娘娘您,奴才是找不到第二人。只是今日陛下还在,劳烦娘娘稍等了。” 淑妃佯装不在意:“谁进去了?” “回娘娘的话,是陛下召见了靖王和锦衣卫。进去有半个时辰了,瞧着还没出来的意思,奴才想应当是快了的。” 靖王素日做个酒囊饭 袋,陛下怎么会突然召见他? 淑妃表面不语,握住食盒的手却紧了紧,片刻后把东西递给侍女:“天这样热,汤怕是要被晒化了。” “你手脚快,去给陛下再换一碗来。” 没曾想靖王恰时出来,打断了那宫女的动作:“这不是淑妃娘娘么,娘娘给的东西哪有放在外面等的道理,还不快送进去。” 德顺哎了声送进去,靖王垂眸瞧那解暑汤端到太医面前去,才把目光收回来,打量着淑妃十年如一日艳丽面庞。 只可惜她手中揽后宫之权,正对上他也毫无卑躬屈膝的必要,目光不躲不闪甚至大有鄙夷他的意思。 靖王衣袍一甩,讥讽:“娘娘真是十几年如一日的情深,二皇子定是随了娘娘,才一片赤诚孝心,想着要给陛下解忧。” “比不上靖王兄友弟恭,不知陛下唤靖王进去,所为何事?” “只是太后寿宴在即,该尽快解决南边小事,陛下找本王商讨几句而已。娘娘要操心这个,不如想想这几日外头是谁大逆不道在传陛下身子不好。” 刚刚见过皇帝枯黄的脸,靖王此刻放话越界许多,只是声音压得低而已: “有淑妃娘娘亲手照料,还身子不好,对方是何居心,难道是盼着陛下早死不成?” 淑妃同靖王对视,他靖王从前留给老二的人手不少,上次东窗事发后撤回撇清关系不说,现在这副模样,他是要站到大皇子身边不成? 淑妃同他错身而过,呵笑道:“靖王只是分忧,就想到这么远的事了,真是高瞻远瞩,叫人佩服。” “不过靖王还是要小心,有些痕迹不是说断就断得干净的。就是有什么事出在本宫手上了,你能逃脱?” 权利熏心的两张脸因利益分配而对立,握着对方证据随时都可能翻脸,下秒门扉吱呀声,浮尘在嶙峋光影中飘忽瞬,谢无行显露出半张脸,静静望来。 靖王问:“谢公公,解暑汤送进去了?” “自然,靖王殿下放心,江太医已验过毒了。”他眯眼笑笑,引淑妃往里去,“娘娘,里面来。” 淑妃倨傲抬头,端着华服和后宫宠爱越过靖王进去。 大皇子抽身不在京中,回来势必要得皇帝评判器重,老二怎么会能忍下这口气,在这期间什么都不做? 不在汤里下毒,淑妃这女人也肯定在哪动了手脚,否则皇帝不会一脸枯败吃那么多补汤。 侍从看脸色道:“三皇子还是病弱体虚,活不长久的模样。倒是五皇子,虽未被带来行宫,还是晨昏定省还是日日去勤政殿请安,您看……” “无用的表面功夫,难堪大器。”靖王皱眉撇开,不予理会。 只是没想到回府路上,马车意外被人拦下,下人说是沈大人携要事求见。 姓沈?一派胡言,他身边哪有什么姓沈的。 怕又是什么攀炎附势的人,他现在烦躁得很没空理会。靖王不耐烦挥袖要驱逐,车帘却已被人撩开。 来人影子昏黑,久未出门面容却更白,如月撒冠玉气度从容不迫,自如在衡美的靖王面前坐下。 既不见他对靖王的恭顺谨小,也不见其欺君罔上的后怕,只是一种胜券在握的从容:“靖王殿下,好久不见。” “……” “沈大人?这还真是好久不见了。”靖王上下打量他,摸不透他这是哪门子路数,“你这样找上门来,就不怕我……” “我既然来,就不是来听这般无用的闲话。” 沈怀序没多少耐心的打断,也对靖王被驳了话头的黑脸视若不见,只有话语交织出很淡的血腥气: “宫中有人心思横生,有意谋反残害陛下,靖王就不想做清君侧,做一呼百应的忠臣?” 虚浮发肿的脸在一瞬顿住,眼睛同食腐肉鬣狗般,冒出绿光。 清君侧,皇帝当年可就是打着“清君侧”的名号,杀了前面手足登基的。沈怀序大费周章死了,又出现在他面前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一朝从徘徊选定阵营,到跻身甩开黄口小儿,只是想想靖王也为权力呼吸急促。他勉强定神,怒喝一声:“本王何曾有过这般心思?你同谁说不好,在本王面前说这种话是何意? “少在此处妖言惑众,来人,将他拖下去!” 沈怀序撩起眼皮,一动未动。 漆黑眼瞳看得是靖王物欲横流的脸,脑中却漫不经心想着纪清梨前日神色匆匆,看也不多看他眼都样子。 老夫人自小念要振兴沈家,要手握权力。从自己书院到沈家,再到朝廷之上,沈怀序用才学也用算计,往上走得每步都有尝到操纵掌控的快感。 操纵权力,竟有一天也会变得“退而求其次”,不那么重要起来。 那这病还得怎么好?只有劳烦纪清梨再对他上点心,再留久一点了。 沈怀序勾唇,于靖王面前漠然落子: “靖王殿下待臣有知遇之恩,臣当然要来相报。陛下身子好不好,靖王今日不是都看清了么?” “两位皇子倾轧至此,朝臣们都看得见,也不难猜出会是哪位皇子动的手脚。而当年陛下能清君侧,众目睽睽之下为皇帝分忧,靖王又如何不能了?” 靖王喉结滚动,听出未尽之言。 就算此事他不掺和,只到最后出面拦一拦,坐收渔翁之利,两个皇子不成气候届时宫里就只剩一个病秧子,一个黄口小儿。 不管是谁坐上去,都需要个德行高尚皇室中人来扶持,他目光沉沉落到沈怀序身上,看他半晌:“沈大人胆子颇大。” “只是天下没有送来的买卖,沈大人要什么?” 沈怀序轻叹声,纵使算计操纵人心,也不露形色,眉目不沾纤尘,再无奈不过: “不过被大皇子所逼保全沈家,谋求出路而已。”
第60章 回旋镖 成了束在他喉口的一根绳 靖王马车华贵, 其中详谈之言无人知晓。 侍从毕恭毕敬送人下来,只是面上不能不能同往常那般称上句沈学士,含糊其辞将人送走。 从前颇受追捧的权臣, 现在身为死人名字都没了,深居简出避人耳目,沈家嫡子何曾有过这般近乎牢犯的卑微时候? 更别说他白日守在宅院, 同纪清梨养在外头等待翻牌的情夫似的,哪有半天最初冷漠鲜少归家, 让纪清梨别节外生枝的姿态。 棋白瞄沈怀序脸色,情夫本人怡然自得, 丝毫不觉得灰头土脸, 直到——他们在街角望见纪清梨同沈行原的身影。 锦衣卫选人要“虎背蜂腰螳螂腿”, 玄色飞鱼服更衬得沈行原影子宽大, 往下不知同谁学的, 衣带将腰束得极窄。 往纪清梨身边一站, 身形不但像纪清梨亡夫,人更将她挡得密不透风。 和沈怀序几分相似,却更年轻锋利的眉眼垂下, 好似沈怀序死了,剩下的位置本就该是留给他的。 沈怀序止步冷冷盯着这幕。 他决意舍弃假丈夫身份的那刻起, 设想过会有这般情况发生。 但, 只要得到纪清梨的心, 她偶尔流连, 同旁人说笑, 就都是无伤大雅的事。 身为正房,该有容人雅量,不管纪清梨和旁人如何, 最后还是要回到他这里来的,他跟那些男的都不一样,沈怀序这样宽慰自己。 然而亲眼见到这幕,妒忌同被占了位置的冒犯感令那张脸迅速沉下来,筹谋算计一番,到头来他竟还是连上去斥责阻拦的立场都没有。 当初为何要说什么假成婚,装模作样伪善签下什么契约? 难道签了契约,一再拒绝纪清梨了,他就不动心不动摇了? 还不是假模假样哄她可怜,背地引诱算计费尽心思,旁人稍稍殷切挤过来,她就又从手边流走,他只能在旁边看着。 纪清梨街边偶遇沈行原,惦记这几日他态度奇怪,杨氏也总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特意叫住他来问。 沈行原想也没想,推开同僚。 最初那股懒散轻视的模样是不见了,少年人身形高挑板着个脸走来,也不知是在为什么不痛快,但纪清梨稍瞥来一眼,他就缄默低下头,自觉站到她身边来。 却也不开口说什么,光无声僵持在她面前,弄得纪清梨一头雾水。 “又怎么了沈行原?” 纪清梨上下打量,话语轻飘飘的:“是又觉得我哪没做好,又称不上沈家了?” 沈行原喉头酸涩滚动,不语。 他只是不想要纪清梨觉得,他是什么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东西,是嫂嫂勾手就随意玩弄的狗,她讲两句话他就忘了纪清梨在外面养了个沈怀序的事。 没想到纪清梨一开口,他还是忍不住这样站过来,揣摩她态度。 问句这般轻巧,原来以前他自以为抓到她把柄时,她表面后退,背地就是以这种好笑冷淡的态度旁观他越俎代庖姿态的吗。 沈行原额发垂得更低,声音沉闷:“我没这么想。” “那你这几日总站在我门后是在看什么?” “……只是担心你、担心嫂嫂,”沈行原僵硬更改措辞,目光落到她手上,“毕竟兄长不在,你孤身一人,许多事都不能同旁人讲了。” 沈家那么多人就不算人了?她哪有孤身。 “嫂嫂方才看得是这支钗子么?这些日子沈家里外都有劳嫂嫂,这钗子就请收下吧,兄长送得那些也该都过时了。” 沈行原拿起纪清梨刚刚看过的珠钗,手指摩挲下递来。 纪清梨不要他也执拗不松手,摊主目光里多了些打量,锦衣卫同僚也还在往这边瞥,纪清梨不好同沈行原多僵持,索性收下。 手指刚握住钗身的一瞬,后颈蓦然一凉。 赤裸如有实质的目光近乎贴着她棘突缠来,纪清梨悚然止住话头,回头看去。 沈行原并没觉得哪里不妥,他付了钱表情终于好点,站在纪清梨面前犹豫片刻,不自在转过头去:“先前我说过许多不该说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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