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非白见局势已经渐渐安稳,他立刻去找姜辛夷。 方才说太医院的人都采药回来了,就在队伍前面。他一路过去时山道上的人基本都已经得到了救治,哀嚎声也少了许多,只是地上仍到处都是血,令人惊心。 几乎快看遍了一路,却仍不见她,李非白此刻担忧更甚。 “辛夷——辛夷——” 他在忙碌嘈杂的人群中喊着她的名字,想听到她的回应。 可快到队伍尾巴,一眼望尽,却还是不见她的踪影。 难道刚才宋安德找错人了,并没有看到辛夷? 他心头高悬,忽然有人说道:“李大人,你是在找辛夷姑娘吧?” 他转身看去,沈厚生便指向旁边林中:“草药不够,她又折回去找了。” “多谢。” 李非白立刻进入林中,沈厚生拿着捣烂的草药站了片刻,就继续回去替伤者敷药了。 此时已经是二次进入山林的姜辛夷驾轻就熟地走在山道上,依稀还能听见附近大夫们寻药说话的声音。 她太过专注采药,等再细听,已经听不见人声了。 她没有在意,她向来都是独来独往的,采药这种事哪里需要结伴的呢。 亏得附近人家拿了背篓来,不必她用衣裳装药。很快她就采满了一背篓的草药,准备看着灯火折回。 忽然有窸窣声传来,似有人快步掠过丛林,奔这而来。 可那声音太快了,比起人来,更像是有只野兽踏步过来。 就在这时,远山突然传来一声野狼长啸声,听得她心头发紧。 野狼? 哪来的蠢狼,这儿来来回回人那么多,还敢出现在灯火之下,不怕被捉了么? 姜辛夷想着这才稍稍镇定了些,可那声音却更近更急了。 说不怕是假,她可以死在与仇敌厮杀的剑下,可绝不能枉死在兽类的嘴里成为对方果腹的肉。 她吹灭了灯笼,从袖子里取出匕首,紧紧握在手中。 终于,密林背后一个黑影跃出。姜辛夷厉声:“哈!” 试图以气势吓走野狼的她却见黑影一停,迅速落地,那分明是个人影。 对方明显愣了一下,随后忍不住笑道:“‘哈’?” 姜辛夷顿住:“……李非白?” 对方已经吹亮火折子,俊朗的面庞在光影交错中分外分明。姜辛夷尴尬了,嗯,尴尬了。 李非白快步走过来,却是伸手将她抱住:“天不怕地不怕的辛夷姑娘,我来接你回去。” 姜辛夷问道:“你没受伤吧?我有药。” “我赶到的时候还在队伍后面,前方就爆炸了,没有受伤,只是略有点耳鸣。”李非白又说道,“不过我还是听见了你力拔山河的‘哈’。” 姜辛夷笑了起来,紧张骤散。她说道:“看来以后你都要这么笑话我了。” 李非白轻轻摇头,抚她长发,历经了炸药一事,他好似知道自己应该舍弃什么,需要什么了。他说道:“皇上不在山道上。” “什么意思?” “皇上从一开始,就没有相信宋监正的话,坐上前往千日灵山的马车。” 姜辛夷吃惊:“为何?” “因为他要利用自己出行的假象,引诱魏不忘下手。魏不忘在朝中的势力太过庞大,这在上次他将魏不忘投入大牢时就已经窥见了。所以要让拥护魏不忘的势力自己退下的办法,就是让他扣上弑君夺位的罪名。” 姜辛夷突然就懂了:“送上这些人命就是为了扳倒魏不忘?” 火药炸响,如今少说也死了上百人,这百条人命,就是将魏不忘从高位上拽下来的最好“鱼线”。 她顿觉恶心难受:“就为了杀魏不忘,皇帝用了这种办法?” 李非白也不愿这么猜测,但是如今没有皇上的尸体就足以说明一切了。 “我想,皇上已经在宫里下令捉拿宋监正,只等他供出幕后主谋,最后将魏不忘一军,定他死罪。” &&&&& 皇帝身体抱恙在后出发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京师,满朝文武都松了一口气,尤其是随行的祭祀大队,更觉脑袋保住了。 仿佛一切都是皆大欢喜。 除了魏不忘。 他坐在东厂大堂正座,坐了许久。 沈千户来问他事时,他才缓缓抬头,说道:“我曹儿葬在了何处,老夫想去看看他。” 沈千户十分意外他此刻怎么想着去看曹千户,朝廷发生了那么大的事,他竟是一点都不着急的。 从东厂一路步行,所有人都觉得他们的厂公老得不成样子了。 全然是耄耋老人的苍老模样。 他们纷纷停下手中的活,目送魏不忘出去。 魏不忘行至半路,又停了下来,目光落在一个中年男子脸上。 赵千户见厂公看自己,立刻过去跪地:“都督有何吩咐?” 魏不忘端详他片刻,说道:“杂家记得,你与曹儿感情十分要好。这处得久了,怎么觉得你的眉目与他有些相似呢。”他笑笑,问道,“可成家了?” “七年前就已成家了。” “几个孩子了?” “三个,两儿一女。” 魏不忘点点头:“要是他还在,也是会给杂家生个孙儿的。” 众人听后竟觉此话悲怆。 魏不忘低声念叨着旁人听不清的话,一步一步走出东厂高耸的大门。 在众人眼里,他俨然已是一个脑子有些不清醒的年迈老者了。 他走出大门,门口却已站了满满的大理寺衙役。 宋安德一步走上前来,说道:“烦请魏公公随我们走一趟。” 众锦衣卫冲出,怒斥:“你们大理寺是什么东西!竟敢在我东厂门口捉人!” 宋安德没有畏怯,拿出了圣旨,又一次说道:“皇上有旨,请魏公公随我们走一趟。” 东厂众人迟疑,魏不忘抬抬手,淡声道:“都忙你们的去吧。”他负手淡然,对这一生的对手说道,“杂家也想念成大人亲手泡的好茶了。” 宋安德侧身:“请。” 第198章 稚子 宋正气比魏不忘还要先一步被抓。 杨厚忠已得到授意,严刑逼供,让其吐出是何人指使的真相。可宋正气反反复复只有一句话——“天象如此,本官只是依卦象而言”。 饶是手段极多的杨厚忠,将他折磨得不成人形了,也依旧没有问出主谋。 消息送到宫里,秦肃冷言:“他不是很爱他的夫人和孩子么?把他们送到他的面前,动千刀万剐之刑,若他愿意继续包庇凶犯,那就包庇吧。” 一旁的秦世林顿觉画面恐怖,低声:“如此一来,恐怕宋正气是一定会招供出谁来,可未必真的是有主谋。” 秦肃说道:“是,朕就是要他招供出魏不忘。” 秦世林明白了。 他的父皇只是要用宋正气的嘴巴说出魏不忘的名字,他并不在乎埋下炸药的是不是东厂之主。 父皇要除掉魏不忘。 当下是最好的时机。 秦世林默然,他不认可父亲用妇孺来逼供。 秦肃仿佛已经看出了他的心思,意味深长说道:“你若要做帝王,便不可如此心慈手软。” 他安排的这一出戏,本意是要除掉魏不忘,可是意外的竟看见了自己十余儿子的众生相。 唯有老九是真的将他当做父亲爱戴,而非像他的兄长弟弟那般着急确认他的“死讯”,伺机夺位。 他是冷酷的帝王,可也是一个父亲,谁会将一个聪颖睿智,心有百姓,更心系自己的儿子推走呢? 他说道:“继续建立你的功业去吧,将路铺好,你便是未来的天下之主。” 秦世林微愣,昨日得到李非白的认可已让他欢喜,如今得到了父亲的认可更是让他感动震撼。方才尚觉得父亲太过残忍,可是如今一想,身为帝王怎能心慈手软呢。 牺牲了百人,却可以将奸臣伏法,这不是在拯救百姓么? 这不是在维系天下安定么? 他的父皇是伟大的! 秦世林当即跪地:“是——儿臣愿听父皇教诲。” 帝王总是擅长玩弄人心,他们也更会窥探人心。 当衙役将宋夫人带到受尽酷刑的宋正气面前时,他瞬间要崩溃。当旁人告知他那病弱的儿子也在外面,问他可要带进来一见他,宋正气满脸痛苦,发出了受刑时都不曾发出的哀嚎。 宋夫人已哭得难以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只是劝道:“招了吧……” 宋正气摇头:“是卦象……都是卦象所说……” 说了,那可是灭九族的大罪。 “我只要我儿子活着……”宋夫人哭求道,“他没多久可活了,不能让他看见你这番模样……你是他的父亲,他是那样爱你……以你为荣……不能让他看见你如此……夫君我求求你,招了吧。” 宋正气痛苦地闭上了眼。 忽然有人说道:“你们愿意助纣为虐演戏的原因,不正是因为要救宋长安吗?” 夫妻二人看去,连杨厚忠都意外来者:“辛夷你怎么来了?” “我来劝人。”姜辛夷走了过来,说道,“得知宋大人被抓,我才隐约想起宋夫人与我说过的那些话。我想宋夫人口中所说的长安有段时间服用极其昂贵的奇药,得了片刻安宁,后来药贩子被抓,他便断药,重归痛苦的事,便是前阵子闹得很大的‘血葡萄’一案吧?” 她继续说道:“长安吃的就是血葡萄,可你们却不在购买的名单上,我想那血葡萄是背后的人亲自送给你们的,所以你们躲过了追查。而那个人,想必就是魏不忘。” 宋正气没有说话,宋夫人的神情也已呆滞。 一切都不重要了,她只担心她的儿子,知道真相后该有多失望,又会经历什么样的绝望。 “你们帮魏不忘造谣卦象,引诱皇上出宫,想必就是为了一直拿到血葡萄,减轻你们儿子犯病时的痛苦。” “别说了。”宋夫人怔然抬头,盯着她说道,“若非你和李非白摧毁了庄园,安儿又怎会断药,他又怎会发病!是你们毁了他,毁了我们一家三口!” 姜辛夷说道:“你的孩子是孩子,别人的孩子就不是孩子?你的家是家,别人的家就不是家?”她冷冷发笑,“何其可笑!那血葡萄魅惑人心,将人迷惑得整日沉沦虚假的快乐中,弄得人不像人,高价买药毁了多少个家!这些你都看不到,你只看到了你的一家三口,可这世上成千上万的一家三口你都看不见!” 宋夫人嘶吼:“他们与我有什么关系!我只要我的安儿好!” “那你的孩子当真快乐吗?” 宋夫人微怔:“我将他照顾得很好。” “他的时日无多,本该了无遗憾地离去,可你们的束缚,却将他囚禁在了四方宅院中。”姜辛夷缓声道,“我理解你们作为父母想保护孩子的心,想将他留住的心,可是这些真的不是他想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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