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千户作揖,诚恳说道:“在下恳请姜姑娘不要出面指控魏公公,您的出面,对东厂将有致命的打击。” 姜辛夷皱眉,她刚从宫里出来,锦衣卫就收到消息了。 足以见得即便东厂无主,可依旧消息灵通,不愧是东厂。 “事已至此,已能窥见魏公公的下场,您实在不必再火上浇油。” 姜辛夷问道:“既然他的下场已定,那我的那些话有和没有又有什么区别?” 赵千户说道:“意义不同……若是弑君,那便是他一人的恶毒行径,与东厂无关;可若是再加杀害林院使的罪名,那以林院使在民间的声望,恐怕会让东厂的声誉大打折扣。如此一来东厂腹背受敌,宠信与信誉尽失,很有可能东厂最后会覆灭。我如今暂代厂公一职,也在东厂待了十七年,实在不忍看它就此没落,走上那样一条不归路。” “我明白你对自己衙门的感情,但造成这一切后果的责任不在我。”姜辛夷看着他说道,“不是我要毁了东厂,而是魏不忘一直将东厂当做他的赌场,是他毁了东厂。” 赵千户蹙眉,声音顿时沉冷:“姜姑娘若执意要告御状,便是与整个东厂为敌,日后有什么后果,你不会想不到。” “嗯。”姜辛夷无比淡然地应了一声,目光却丝毫没有退怯畏惧,“可我依旧会选择这么做。” 赵千户气息微屏,明白了无论他怎么威逼利诱,对方最终都会站在皇宫大殿上,控诉魏不忘所做的一切。 东厂的地位再也回不到辉煌之日,甚至最后可能沦落到消亡。 他许久才缓缓回神,眼里是疲倦和无力。他缓声说道:“你与曹千户一样,性子耿直,像头犟驴。”他说道,“打扰了。” 从宫门离开,旁边锦衣卫便低声问道:“千户,如今当做什么?” 赵千户默了默说道:“该做的我已经做了,我救不了都督,也救不了东厂,唯一要做的,就是待在东厂,乖乖等候发落。” 锦衣卫诧异又不死心:“杀了姜辛夷吧。” “你是要与整个大理寺和李家为敌么?”赵千户摇摇头,“即便没有大理寺,我也不愿杀她。” “这是为何?” 赵千户说道:“我怕曹公半夜掐死我。” “……” 赵千户继续说道:“世上秉持正义之人,从来都不应无辜死去。” 旁人心头微颤,应声道:“是。” 哪里是因为怕曹千户索命呢,不过是怕被自己的良心索命罢了。 他明白了,这也意味着东厂只能等待最后的审判,他们也无能为力了。 第200章 大结局(二) 魏不忘已被关进大牢五天,这五日没有人来探望他,所有人都避之不及,那些受他恩惠的人仿佛一夜全死光了。 他想起上次坐大牢,还有人来看他,给他拿好吃的呢。 魏不忘垂头看着自己干涸起皱的手,终于能深切地感觉到自己老了。 人一老,就怕孤独。 一孤独,就总会想有人陪伴在身边。 大牢的门被打开了,狱卒进来先给他带上沉重的手铐镣铐,这才说道:“皇上要见你。” “连声公公都不叫了呢。”魏不忘看着这狱卒,说道,“你是当真以为杂家翻不了身了么?” 狱卒冷笑:“你在狗叫什么?” 魏不忘眉间骤然现了杀气,狱卒又大声道:“我姐姐在去千日灵山的路上被炸死了!” 魏不忘一瞬失语。 到了宫门,便由禁卫军押送他进去,那镣铐依旧没有解开。 进了宫里,几乎路上所见之人都是他认得的,他们的眼神躲闪、惧怕、怨恨,甚至有人唾骂。 他想,或许他们之中也有死在火药爆炸下的亲人。 大殿上,没有想象中的文武百官审判,只有皇帝还有姜辛夷,还有李非白。 他十分意外皇帝还在给他体面。 秦肃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说道:“姜姑娘要单独见你。” ——并不是朕要给你保留最后的体面。 魏不忘微微笑了笑,即便身陷囹圄也依旧云淡风轻:“姜姑娘为何要见老夫?” 姜辛夷看着这白发苍苍的老人,难以想象他会跟那种恶毒的人联系在一起。她问道:“当年你杀我师父,他说过什么?” “那样久的事,杂家不记得了。” 姜辛夷紧握拳头,再一次说道:“我师父到底说了什么!” “杂家根本不记得一只蝼蚁说过什么话。” 秦肃淡声说道:“你又何必问他这些,他终究是要人头落地的,知道遗言也没有太大的意义。” 姜辛夷看着这不曾亲手杀过人,却满手鲜血的帝王,他根本不懂一个人对亲人最后的思念。 师父的一句话,或许就是温暖她余生的明灯。 “当今世上最不能杀杂家的人就是你秦肃!”魏不忘吃吃笑道,仿佛已经疯了,“当年若不是杂家,你怎么能坐上皇位呢?” 秦肃皱眉:“朕在这皇位上与你有何干系?前太子造反,朕平叛有功,先皇便将皇位传给朕。” “说的是什么胡话!”魏不忘怒道,“是杂家扶持你上位!” “我想我知道他为何说这种话。”姜辛夷忍耐许久,看向那落魄沧桑的老人时,是恨、是怒,是想剜了他的心,“当年先皇病重,本还能再拖延几年,但你急于送重视东厂的五皇子上位,所以找到我师父,要他给先皇下毒,对吧?” “杂家可没有这么做。” “你有……只是我师父不愿助纣为虐,拒绝了你。于是你找到另一个太医下毒,所以一夜之间,老皇帝病重……” 魏不忘淡声:“真是笑话,前太子向来厌恶东厂,杂家为何要这么做?” 李非白说道:“所以这就是为何会有宫廷兵变一事了。” 魏不忘:“……李非白……” 李非白继续说道:“你暗中让前太子门客撺掇其造反,大概是让那人告诉前太子,说先皇有意废太子,传位别的皇子。前太子素来鲁莽冲动,又被你安排的人簇拥他进宫造反。前太子被推着往前走,不得不造反。这样一来,你既可以除掉先皇,又可以除掉前太子,随后便能操控五皇子登基,让东厂继续繁盛。” 他看着魏不忘,说道:“可是你没有想到,中途会杀出个成大人,助三皇子登基。如今的圣上重视东厂但并不将大权旁落东厂,你心生怨恨,屡次策划谋反一事。” 魏不忘冷冷轻笑。 他必死无疑,多加一条罪名又能如何,他也无九族可诛啊。 他本就是个孤家寡人,根本不必顾及旁人性命。 如此也好…… “在富裕的聚宝镇利用瘟疫一事敛财,用血葡萄魅惑官员富商卖官敛财,开赌坊买卖妇孺,无不是意图搅乱大羽,动皇上根基。可惜,安王爷不愿重回宫廷,于是你便重金招蛇蝎大盗在画舫安置炸药,将安王爷炸死!” 秦肃知道魏不忘暗中做过许多错事,可根本没有想到他竟会做这么多大逆不道的事。 他震惊之余便是无尽的愤怒,恨不得此刻就将他千刀万剐! 姜辛夷说道:“是你杀了我师父,是你指使黄炎道杀了青青……” 魏不忘低声嗤笑:“如果不是林无旧,我怎会错过杀老皇帝最好的时机,若他愿意帮忙,老皇帝早就死了,也不会刚好赶上三皇子五皇子回到京??????师坏杂家好事……那时杂家就能拿着伪造的圣旨让五皇子登基了……杂家也能重看东厂辉煌……是林无旧,是你师父不识好歹!他毁了我!” 姜辛夷噙住眼泪,哽咽道:“所以你追踪他足足八年,将他残忍杀害……” “是啊!杂家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 “你住口!”姜辛夷怒道,“你手上沾了那么多的人血,夜里睡得安稳吗!你踩着那么多的尸体上位,这个位置你坐得舒服吗!” “杂家坐得稳啊。”魏不忘忽然哭泣,好似真的疯了,“杂家只怕做一种噩梦,东厂毁在我手里,那才是真的可怕,真的不安稳……你们这些贱民的命,跟杂家又有什么关系呢?你师父的命,你妹妹的命,就跟蝼蚁般,贱命一条……” “畜生!” 若非李非白拦着,姜辛夷已经要冲过去将他撕扯烂了! 李非白冷声说道:“旁人的命不是命,那曹千户呢?” 魏不忘怔然。 “你方才手中的剑,就是杀死曹千户的凶器,对吗?” “……杂家没有……” 李非白说道:“曹千户直到最后一日,仍不愿信你是恶人,哪怕要与我翻脸都要护着你。谁想你竟杀了他……我想他根本想不到,我也想不到……那样信任你的人,却被你亲手杀了。” “我!”魏不忘声音冲到嗓子,瞪圆的双目似乎在阻止他将最过分的话说出来,片刻他的眼神黯淡,“是他太蠢了……杂家给过他机会……是他不要,是他非要告发杂家……” “所以你把他杀了。”姜辛夷冷冷发笑,“他死在了他最敬重甚至想认作父亲的人手里。” 魏不忘没有发怒,也没有露出凶狠,他一瞬晃神。 “义父——义父——我的孩子喊你祖父——” “老头你跟我一块住就不是孤家寡人了啊。” “老头——” “我想进东厂!日后要做很大的官!” 魏不忘的头很疼,剧痛无比。 “我没杀他,是他杀了他自己。”他怔怔说道,急于向他们解释,迫切道,“我没杀他,我没有杀他!他是我的儿子,杂家不是那种禽兽不如的人!他一定还活着对不对?杂家没杀他啊。” 他一直重复念着这些话,说着说着连自己都相信了。 “他还活着,他只是躲起来吓唬杂家了,对吧?” “对吧?” 他一遍又一遍地问,可姜辛夷心已如冰,冷冷地摇头:“不,他已经死了,被你一剑穿心刺死了。魏不忘,他死在了你的剑下。” “不——”魏不忘痛苦地抱住满头白发的头,蜷缩在地上止不住地痛苦叫喊,“他可是杂家的儿子!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他日后生的孩子还要叫我一声祖父!” 他们都看得出来,魏不忘已经濒临崩溃的边缘。 秦肃恨极了他,可如今他更惦记魏不忘这么多年来搜罗的钱财,他还不愿逼疯他。 可是姜辛夷想,她要看着他活在痛苦中!余生都被无尽的痛苦撕裂! “他死了,你杀的!”姜辛夷大声道,“是你杀了他!” 秦肃沉声:“姜辛夷。” 可姜辛夷却丝毫不愿理会这冷酷的帝王:“魏不忘你杀了世上唯一盼着你好的人!你杀了他!” 魏不忘终于崩溃,嘶声怒喊,竟是想一头撞死在柱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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