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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城烟雨一楼合,一花只为一树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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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那陛下柔弱不能自理

作者:周九续   状态:完结   时间:2025-06-23 06:10:05

  ……

  掩了门走出棚屋,林慧娘才给裴七郎施针完毕,裴七郎上身的衣服还没穿上,入目便是一片流畅紧致的后背,苏蕴宜面上一热,佯装不经意地撇开视线。

  林慧娘却将这一幕纳入眼底,笑道:“哟,这是害羞了?我还当你已经见惯了呢。”

  “我才没有害羞!”下意识说了一句之后,苏蕴宜才反应过来这不是坐实了自己“见惯”么?对上林慧娘笑而不语的脸,她暗暗磨了磨牙。

  裴七郎起身将衣襟严严实实地掩上,走到苏蕴宜跟前将她挡住,拱手道:“多谢林大夫,我们今日先行告辞,待明日再来拜会。”

  同林慧娘道别之后,苏蕴宜老老实实跟着裴七郎往外走。外间棚屋里的病患们都已经睡下,呓语、磨牙和呼噜声此起彼伏,可推门出了棚屋,门外静谧一片,仿佛天地在这一刻都屏住了呼吸。山峦在夜色中只剩下模糊的轮廓,如同巨兽的脊背,而裴七郎牵着苏蕴宜的手,一前一后地在山峦下行走。

  “我们不回内城吗?”

  “不回,褚璲为我们安排了住处。”

  “为什么不回去?”

  “因为入夜之后,内外城之间的城门任何人不得打开。”

  两人的轻声细语在方寸间流淌。裴七郎说着话转过头,看见了苏蕴宜莹润秀挺的侧脸,她抬脚远远踢飞了跟前一块小石头,得意地笑了,裴七郎的嘴角便也随着微微上翘,轻声道:“方才见到我,可是害羞了?”

  “你还提?”苏蕴宜不免就有些恼羞成怒了,“都说了我没有害羞!”

  “那便是见惯了?”

  “胡说!我才见了一次!”苏蕴宜顿时如炸毛的小猫般张牙舞爪,却又瞬时偃旗息鼓,闷闷道:“你多金贵啊,岂能容我玷污?”

  裴七郎歪过身子靠着她的肩膀,低声哄道:“那我以后随你看,随你玷污就是。”

  饶是苏蕴宜自觉厚颜,对上这厮也不免感叹一声“好厚的脸皮”。她冷哼一声,“以后?我同你,哪里来的‘以后’?”

  此言一出,苏蕴宜后知后觉地一愣,身旁的裴七郎也沉默下来,若非手上的温热依然在,她险些要以为他也融入这一片凝滞的静谧中了。

  她忽然有些后悔,可下一瞬又想:干脆今夜就把话说开。

  于是在裴七郎的注视下,这方才还如小猫儿一般胡闹的女郎蓦地停下脚步,然后抬起手,当着他的面一根根掰开了他原本紧握着她的手指。

  “裴七,”后退一步,苏蕴宜冷静地说:“我有话要同你说。”

  默了默,裴七郎道:“你说。”

  “我原以为你我上次在吴郡之时就已彼此两清,所以你派人护着我,这次又专程来接我,我心里是十分感激的。虽是如此,可我也有自知之明,我晓得我同你之间的差距犹如天堑,我从未奢望我能逾越,所以……”

  苏蕴宜暗暗深吸一口气,错开视线,道:“所以这次从京口回吴郡之后,还请你依旧做我的表哥,我们之间,就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过。”

  沉默像一团浓重的雾气,弥漫在空气中,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裴七郎的目光淡漠而冷然,他没有笑,苏蕴宜才发觉原来他不笑时,给人的感觉竟是这般威严而孤高,可她不偏不倚,仍仰头回视着。

  “蕴宜果真不愿嫁我?”裴七郎忽然幽幽缓缓、一字一顿地道。

  ……那天我和陆石说话,他果然都听到了。

  心头大石落地,苏蕴宜反倒觉得轻松,她坦然道:“对,我不愿。”

  “那你想嫁谁?”裴七郎的脸上再度漾出笑意,可这笑意并未触及眼底,反而让他的眼神显得更加深邃而疏离。

  被他看着,苏蕴宜陡生胆怯,可话已至此,她只能硬着头皮道:“反正,只消是个品貌端正的君子就行——嫁谁不是嫁?”

  “品貌端正的君子?”耳边传来嗤笑,裴七郎嘲弄道:“蕴宜这是觉得我人品不端?”

  现在的裴七郎看起来很有几分不对劲,苏蕴宜缩了缩头,没敢答话。

  “你不肯嫁我,又说一些什么自己有自知之明之类的胡话,想来吴郡城中,那些迷恋于你的世家子弟们你其实一个也没瞧上,让我猜猜,蕴宜心中所想的,怕是……”裴七郎的语调低沉而缓慢,每个字都被刻意拉长,似一条无形的蛇,悄无声息地缠绕在苏蕴宜的脊背。

  “怕是你从头到尾的打算,都是找个家世清白的寒门士子嫁了,至于我这条过墙梯,既已脱了困境,便该一脚踢开。”

  裴七郎笑问:“是不是呀,蕴宜?”

  苏蕴宜汗流浃背了。

  她那点小心思被裴七郎摸得一清二楚,苏蕴宜在心中大骂这厮如此刁钻简直是头公狐狸,面上却露出点讪笑,支支吾吾地不知该如何反驳。

  裴七郎跟着一笑,俯下身,贴在她耳边柔声道:“蕴宜,我同你说。”

  “嫁给别人,你想都不要想。”

  说罢,他一拂袖,施施然地走了。留下苏蕴宜瞠目结舌地看着他的背影。

  “什……什么嘛!”她又踢飞一块石头,叉着腰气鼓鼓地朝另一处方向走去。

  这一夜有两个人都没有睡好。

  翌日,苏蕴宜顶着两个硕大青黑的眼圈就去了医庐。棚屋外的病患们正在煮粥,腾腾热气从摇曳至半空,苏蕴宜缓步走近,迎面扑来一阵白茫茫的水雾。

  下一瞬几个陌生的声音同时响起——“小大夫来了?可吃过了,要不要一同来吃些?”

  苏蕴宜眨了眨眼,几步之外,老妪牵着孩童,年少的妇人站在手持锅铲的青年身侧,还有其余稀稀拉拉的几个人,他们都一齐看着自己,一齐露出热切而温和的笑。

  昨夜所见的,目光闪烁的鬼魂仿佛都只是错觉,水雾如烟云般拂过周身,苏蕴宜一时怔在原地。

  “是林大夫说,女郎是她新收的小徒弟,我们才冒昧这么唤您的。”大约是以为苏蕴宜不喜他们这么唤她,那妇人搓着手有些局促地道:“若您不喜欢,那……” ”

  无妨,就这么叫吧。“苏蕴宜有些生硬地挤出一个笑,“我觉得,挺好。”

  病患们全都松了口气。那妇人扭头冲青年嗔道:“我就说嘛,林大夫的收的弟子,怎么会不好呢?”

  扎着双髻的小男孩儿摇摇晃晃走上前来,拉着苏蕴宜的手往锅边走,“小大夫,我爹娘才熬好的粥,你快过来尝尝。”

  苏蕴宜走近一看,豁口的陶釜里,黍米混合着不知名的草根在浑浊的水里打转,腥气混合着焦糊的味道扑鼻而来,粥水尚未下肚,腹内便敏锐地一阵翻涌,她艰难地吞了口唾沫,正欲出言婉拒,抬头却瞥见一众人巴巴的期望的眼神,喉咙中那句“不必了”便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她暗暗叹了声,朝小男孩儿伸出手,那孩子便兴高采烈递给她一只陶碗,虽也是破口的,内外却洗得十分干净。那青年把长长的木勺伸进陶釜里,用力搅动几下,给苏蕴宜打了满满一勺的黍米,“来,小大夫。”

  那妇人也笑道:“不够尽管说,咱们这儿还有。”

  饶是苏蕴宜心里发憷,此刻也只能讪笑着说“够了够了”。

  她学着众人的样子,别扭地在石头上坐下,将碗凑到鼻前嗅了嗅,以一种视死如归的心态仰头将粥喝下。

  粥水入口,像生锈的刀片,缓缓剐过喉咙。

  苏蕴宜抻长了脖子勉力咽下,咳嗽了两声,说:“还……还可以。”

  小男孩儿立即笑开了花,“这里就属我爹煮的粥最可口啦!”

  生怕他们再劝自己多喝两口,苏蕴宜一边悄悄把陶碗往身后藏,一边没话找话地说:“孩儿,你今年几岁了?”

  “我也不知道呢。”小男孩儿脆生生地说。

  “你不知道?”苏蕴宜蹙眉,下意识地扭头看向那对年轻夫妻。

  “江儿不是我们的亲生孩儿。”那妇人捋了捋鬓边散发,缓缓道:“我们往南逃难时,遇上大洪水,他的亲爹娘都溺在水里头站不起来,只能把他放在木盆里,是洪水里那么多只手,一点一点把他推到岸边来的。”

  这样凄惨悲怆的往事,从她口中吐出却是如此的轻描淡写。

  “就连阿生也不是我头一个男人。”那妇人说着,朝身旁的青年投去一眼。

  “那……你头一个男人呢?”苏蕴宜忍不住问。

  “他啊,依稀听人说,他是被北羯人绑去做了两脚羊哩。”

  

第23章

  “两脚羊?”

  苏蕴宜一时不由茫然怔忪,在她贫瘠单调的世界里,从来也未曾出现过这个词汇。

  坐在一旁大石上的老妪正抻着舌头将碗底一点点舔舐干净,末了砸吧着嘴巴说:“北羯人打仗,若遇着军粮不足,他们是不发愁的,只把攻城掠地时掳到的汉人杀而烹之,用以充饥,这便是两脚羊。”

  “我还听说,羯人把老而瘦的男人叫做饶把火,意思是煮的时候得多添两把柴火。少艾妇人称为不羡羊,小儿则叫和骨烂。”青年一边把陶釜内壁上的粥皮子刮得咯咯作响,一边漫不经心地说:“不过统称起来,便都叫两脚羊。”

  一旁的病号们吃净了粥,也都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起来,说起自己在北境时的见闻——这头白骨露野,那头血流成河,生人自相啖食。

  竟也都是寻常。

  苏蕴宜呆坐听着,心中尚未觉出些什么滋味儿来,手上捧的那碗早已凉透的粥却好似莫名其妙地沸腾起来,碗壁忽然变得灼热异常,一阵一阵地烫着她冰凉的掌心。

  林慧娘走出棚屋时看见的,就是苏蕴宜脸色发白,周身战栗,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眼看她手中的陶碗一斜,将将就要摔在地上,林慧娘忙三步并作两步窜上前,伸手稳稳接住了那碗,又顺势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按在她的肩膀上。

  “你同我进来。”林慧娘说。

  苏蕴宜麻木地操纵着这具失了魂魄的躯壳,亦步亦趋地跟着林慧娘进了棚屋,木门掩上,天光从缝隙斜斜切入,漏了一地。

  林慧娘倒了盏茶递给苏蕴宜,这茶也不知是拿什么树叶沫子煮的,苦涩异常,可到底唤醒了她的神志。

  “方才我都听见了,他们说的话吓到你了?”

  捧着茶,苏蕴宜茫然摇了摇头,“没有,我只是……我只是……”

  只是不知道,原来在自己一味沉浸于姊妹勾心斗角、操心婚姻嫁娶时,有这样多的人正挣扎在生死线上,他们的肉/体与嚎啕被滔滔长江水所隔绝,江左的贵人们听不见也看不到。

  叹息一声,林慧娘道:“你不要觉得他们冷漠,都说宁做盛世犬,不做乱世人,既投胎在这离乱之世,不习惯这一切,便活不下去。”

  “从洛阳逃到京口的这一路,期间不知有多少次,我都觉得自己要死了,幸而有褚璲相护,到底平平安安抵达了京口,得了这一隅安稳地。如今能活着,听他们说着、笑着,我便觉得,这一生再好不过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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