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嫆气得踢了太监一脚,眼泪打转。 冷元朝更是心烦,吼道:“滚!” 小太监连连道“是,是”,扶着帽子连滚带爬跑远。 冷元朝知道魏嫆委屈,在坤宁宫不好太大幅度安慰妻子,只能走近些低声劝慰:“一定是哪里不对,但昀昀,你信我,我只有你,只有莳儿一个亲儿子。” “还有蘅姑一个亲女儿!死鬼,都这样了还不肯承认!”魏嫆心里难受,抹着眼泪瞥一眼高她一头的冷元朝,转身走了。 冷元朝无奈,回头看了眼坤宁宫,想了想还是选择先去倦勤斋与温行川说道说道,他既然受蘅姑一声“阿爹”称呼,就得为姑娘做点实事。 待他来到倦勤斋,看到林婉淑站在温行川的床榻前,对着才用过药的儿子急言: “川儿,你和元初……小蘅的婚事,哀家不同意。那姑娘心思不在你这里,你不能强求。” “立后的事情,就不用母亲费心了。”温行川背靠在软垫,举着此前送给冷元初的那枚翡翠戒指,仔细端详。 一道碎裂的痕,亘在圆环正中。 “朕与她,就像这枚戒指,本就是圆满的,有裂痕无妨。母亲,你与父亲分开这几年,敢说不想他?” 林婉淑纤细的眉毛从进殿起就没解开,烦躁道:“我和你父亲的关系与你和秋蘅的不一样。” “儿看没什么不同。”温行川看向逐渐走近的冷元朝,将戒指握在掌心里,指了一下榻边的桌案:“朕重新写了立后诏书,用冷姓,名字的话,就麻烦岳父起一个吧,总不至于用‘元’字辈,徒增非议。” 冷元朝道:“这件事,我与太后意思相同,温行川,我女儿她,现在心情并不好。” 温行川立即起身,拽了件紫貂皮袍就要出殿,被冷元朝抬手拦住:“温行川,我与你讲的都是过来人的话,你不要逼她太紧,她不过是个小女子,短短两个月从得知身世到知道温裕下毒,你该站在她角度想想。” 温行川没多解释,绕过冷元朝,边出殿边说:“朕会为她报仇。” “温行川!” 冷元朝没拦住皇帝的步伐,看回林婉淑,语气低沉:“方才我与蘅姑验血,竟是融在一起,昀昀现在心里乱了,能否请太后帮臣劝劝她?” 林婉淑频频眨眼抑制住烦躁情绪,委屈道:“那天你由着她欺负哀家,现在又要我安慰她!哀家真是欠你们的,从前你挤兑太皇时,怎想过有今天求到哀家这里的时候!” 魏嫆找林婉淑的那次,冷元朝并不知情,但他还是低三下气替急性子的妻子道了歉,像二三十年前那样:“都是我管教妻子不严,多有得罪了。” “哀家能怎么劝?真相是什么你自己不知道?你们冷家昨天敢寻人替嫁,今日又蹦出个首辅亲女儿,哀家真是要疯了,你们当我儿子是冷家的上门女婿,非要与你们绑定在一起是吗!” 林婉淑再想儿子曾说的秋蘅若是不在他身边他会死,剧烈头痛让她眩晕,想说很多难听的话,还是因刻在骨子里的教养忍了。她瞪了冷元朝一眼,派人传魏嫆到她的慈宁宫。 坤宁宫外,温行川吃了闭门羹。 “门是娘娘从殿里锁的,娘娘不开,奴才们实在是没办法……”宫里所有侍女太监都跪在温行川身前,战战兢兢说着。 “去把公主抱过来。”温行川抚摸门上铜环,语气清淡。 没过一会儿熙安公主被邓邴之抱过来,这位掌印脸上还被小鹰多划了两道口子,有个小太监见了,咬着唇角,拼命压住笑意。 温行川接过熙安,捏了捏她的肉手,语气温柔:“唤唤你娘亲,出来抱你玩。” 熙安想到阿娘就开心得咧嘴笑,奶奶唤道:“阿娘,阿娘,陪我玩九连环!” 殿里毫无反应。 “阿娘,阿娘!”熙安拍了两下殿门,扒着门缝看,没有阿娘身影。 小公主和她父亲对视一眼,撇了嘴,有点难过。 温行川亲了一下女儿的额头,随即下旨:“拆门。” 过了一盏茶功夫,两扇半丈高的门扇被卸下,温行川走进坤宁宫,却没能第一时间看到冷元初。 忽如回到四载前,在行殿层叠的尸首里,无处寻觅冷元初时的惊恐。 “蘅蘅!蘅儿!”温行川心神一瞬崩溃,大步奔走在殿中,直到在一个墙角,看到躺在地上的冷元初。 一旁散落一地的乳色丸球,是瘴丸。 寒意自脚底漫涌上来,温行川屈膝跪地,将毫无知觉的冷元初抱在怀里,眼泪骤然上涌,一个不小心,滴落在冷元初光洁的脸颊上。 “蘅蘅,你别吓朕……” 待到冷元初醒来时,已近午夜。 睁开眼见到温行川握着她的手坐在床榻旁,冷元初感觉唇瓣枯燥,唤他:“我需要喝一些水。” 温行川正垂首静坐,听到妻子唤他眼里闪过惊喜,立即倒了一杯茶,扶着冷元初喂下。 “温行川,你看,我还是克服不了瘴毒。”冷元初有气无力说着,“我只是好奇拉开那个暗格,眼看着那一颗颗药丸滑落地上,我这里……太痛了。” 她不想见温行川,锁上门后咬着手指思考请林婉淑帮助她离开皇宫时,看到墙角这处暗格。原是刘妩在此藏满瘴丸和其他毒药,用来杀害所有对她不利之人。 唯有她,一介布衣,何德何能受用这高贵的毒药! “朕知道,朕知道。”温行川握住冷元初的手亲吻着指尖,高大的身躯从未有这般小心,每一寸肌理都在用力哄着妻子:“是朕的疏忽,今夜往后,随朕一起到倦勤斋住吧。” 冷元初看着温行川猩红的凤眸,苦笑道:“我不去,温行川,你知道吗?皇宫里,承载我太多不堪的回忆。” 温行川呼吸一窒,突然动了迁都的念头。 冷元初侧坐起来,乌发垂在她的脸侧,衬得本就没有巴掌大的小脸更加瘦俏苍白。 “温行川,我无法在这里生活,我不想和你过日子,你就算娶我,我心里也会……有冷元知。我救过你一命,也不图这皇家的富贵,只求你放我走,趁此刻,还能让我对你留一丝好的回忆,好吗?” 温行川没有抬头看冷元初含泪的眼睛,只是从袖中取出那枚戒指,小心戴在冷元初的食指上,不断吻着她的手,从手指到指根,再到青筋清晰的手腕,语气低微: “待朕查出下毒者,好吗?” “到那时,你会放我走?” 温行川脱口而出:“不会,朕决不会再放你离开。” “哈哈。”冷元初笑得璀璨而萎靡,两行眼泪滚落,跌在温行川的手背上,在男人的心口灼出两道深坑。 “我们早就该和离了,温行川,第一封和离书,你不是签下了吗?” “是朕糊涂,那时朕已经舍不得你离开朕,和你分开时,朕连呼吸都是痛的。”温行川握着冷元初的手腕让她抚上他的脸,擦去他流下的泪。 “蘅蘅,我也是后来意识到,我爱你这件事,比我认清自己的心要早很多。蘅蘅,我们,本就相爱。” “可是相爱的人,不会互相伤害。” “朕没有伤害你。” “从我们成婚的那一天,你就在伤我的心。” 温行川一时喘不过气,俯身以唇贴紧冷元初的唇:“朕会用余生时间弥补所犯的大错,蘅蘅,你留在朕身边,哪怕只一年,若一年后你还觉得,朕不爱你,朕伤害你,你……” 温行川说不下去,埋首在冷元初的手心,由着眼泪在此地留下一汪湖泊。 冷元初不再讲话,侧过头看向窗外。已是立春之后,江宁府的气温该暖起来些,怎就生了窗花,呵气成冰。 二月初二,封后大典。 冷元初说想出宫看一看外面的世界,她知道,这将是唯一一次被温行川允许离开皇宫。昨日她和温行川以及冷元朔说,想看一看那个真正的冷元初。 晨露熹微时,冷元朔带着她和佩兰来到存放“冷元初”冰棺的暗室。 “孩子。”冷元朔站在门前,最后一次劝阻,“你,没必要看她,我知道你是因为她才中的毒。” 冷元朔担心的是,蘅姑看到 妹妹,会回忆起更多事情,他太心疼这个姑娘,实在不忍她…… “我该早点探望手帕交的。”冷元初抬眸看向冷元朔,给他一个温暖的笑容:“让我看看她好不好嘛。” 冷元朔一脸忧虑打开铜门,跟在姑娘身后,直到冰棺前,与她的忽慢忽快的脚步一并停下来。 “翎儿!”冷元初扑在冰棺,看到熟悉的面容,尘封在一方精雕细琢的透明棺材中,再也抑制不住,嚎啕大哭。 “……翎儿,等等我!”时年只有七岁的秋蘅翻过围岗村的那做白马山,看到带走翎儿的马车在山谷疾驰,边追边喊。 身上的衣服被山林里的枝桠划破,看起来可怜兮兮,可她依旧没有放弃,追到大路上,呼喊声才被真正的冷元初听见。 “是绒儿!快停车,快!” 冷元初拉着秋蘅坐上马车,看着秋蘅空洞的双眸,向藏着心事的管家说道:“我要带她去江宁。” 在江宁越国公府,秋蘅几次想要寻越国公或是邱馥,她眼看着父亲被杀,逃离时整个围岗村全部沉在火海里,她需要求助! 越国公她见不到,邱馥两次在她靠近之时嫌弃地扔几个银锭在地上,走了。那时冷元朝和冷元朔都不在江宁,没有任何人能帮、甚至会信一个七岁小姑娘的话…… “……这是一个将军给我的糖,好吃的,我给你一个。”冷元初安慰她,分享她新得的糖果。 “真的吗?是宫里的好东西?那我一定要尝尝……” 耳畔回响起她们最后一次交谈,冷元初隔着冰棺试图抚摸手帕交的脸颊,啜泣着说:“我来看你了,翎儿。” 这个小名是姑娘们在山野里奔跑时,看到孔雀打斗落了一地的羽毛。秋蘅把那坚硬的尾羽插在冷元初发间,从此她唤她“翎儿”,她叫她“绒儿”,只属于她们的称谓。 她们坐在溪边歇脚,秋蘅抱着膝盖,闷闷说着:“老太婆不让我带你到山里玩。” 冰棺里的姑娘正吹着火折子准备燃火烤红薯,闻言生气站了起来。 “等我回到自己家,让父亲兄长把围岗村买下来,然后就在这山前盖个大高塔,我让那老巫婆坐在塔顶,天天看着我们在这里玩!” …… 如今,是她秋蘅在顶替棺中姑娘的身份,享受本应属于她的荣光。 眼泪止不住,砸在琉璃制成的棺椁上。 “别哭,绒儿,终于等到你来看我,还以为你不肯原谅我。”冷元初突然听见熟悉的声音,不断擦着冰棺的窗,哭喊着:“我不怨你,翎儿,你醒一醒看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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