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秋蘅,秋天的秋,蘅草的蘅。” …… 冷元初再无法走动一步,立在冷家洁白的车队旁,眼泪渐渐蓄满眼眶。 模糊的视线渐渐走来一个人影,迈着坚定的步伐,站在她面前。 “温行川,我不是冷元初。” “我是秋蘅。” 男人抬手抚摸着她的脸。 她握住那只手,掀开他的衣袖,看到那颗润着月光的锡兰天珠。 第58章 浓云遮住下弦月,藏去最后一点月光,男人腕间的天珠随之黯淡。 捏住天珠的纤纤素指在颤抖,倏地,被男人有力的掌心覆住,一点点穿过,直到十指相扣。 冷元初在颤栗。 原来她儿时来过江宁府,那日在生死关头一起活过来的男孩,是他! - 冷元初被温行川牵着手带回马车坐稳,这一路,男人的视线一直没有离开妻子。 他的确想与她说些什么,可是话在嘴边,却迟迟道不出。 他与妻子,就像隔在磨砂琉璃窗的两缘,任谁都看不清对方。 他想直接问她是否珠胎暗结,是否真的怀了冷元知的孩子? 但是,若她没有呢? 他会欣喜,会忘乎所以到忽视他的猜疑再次伤害到她。 他不想那天的事情重演。 温行川垂下头,握着冷元初的手愈发颤抖起来。 三载前他弄丢了她,这份罪行他势必要用一辈子偿还,但他不允许冷元初、不允许秋蘅再绝情绝义抛弃他,连封信都不肯回他…… “温行川。” 男人听到呼唤立即抬起头,看向眼眶红红的妻子。 只见那迷人的红唇翕动,言:“我知道你一直在找秋蘅。” 温行川凝住一霎,随即轻轻点头。 冷元初死死盯着温行川,尽可能用最平静的语气告诉他,“你知道吗,秋蘅就是在暖房弹琴时忽然失了视力。” 温行川胸口遽然堵塞,他不敢多言,唯有颔首,做妻子唯一的听众。 冷元初尽可能控住情绪,仿若一个旁观者继续说道: “她什么都看不见,连一点光亮都看不到。当她听到了花盆挪动的声音,想要寻声求助。” “但她闻到了血腥气,知道此地出了事,亦知道有人就藏在她身后的花丛中,可是她分辨不清那是凶手,还是受害者。” “所以当她听到盔甲碰撞的声音越来越近,再听那剑刃划破空气的声音,知晓了他是受害之人。既然他如此仓皇躲起来,想必和她一样,是中了恶人的毒。” “所以她试图控住那个披甲的杀手。唯有救下身后之人,才能活命。” 冷元初移下视线看向天珠,甜美的语气渐渐沾染苦涩,“可是你,没有像她一样变成瞎子,为何再重逢时,认不出来她?” 她不理解又委屈,他娶她的那天,在王府的大殿,于众目睽睽中掀起她的盖头时,为何没有认出她? 如果他能认出来她,或许她能躲过王府恶奴的排挤…… 在那场宴席的角落里,他晕倒在她面前,她惊慌失措,像是误入暖房的雀鸟,在花丛中跌了好几跤,才摸到一个人的衣摆,告诉他有人落难,速救…… 明明是她救了他,可他在做什么,在恩将仇报! 温行川哽住,一把将落泪的冷元初抱过来,深深埋首在妻子的颈侧。 捏着柳腰的手不受控攥紧,将她完完整整装在怀里。 “是朕的错。”温行川吻着她半露的雪颈,但他不能让冷元初认下秋蘅身份。 他无法与她说,是女大十八变的妻子完完全全出落成芙蓉美人,让他没有认出她就是秋家姑娘、是他的救命恩人,罪该万死。 眼明心瞎,说的就是他吧!因彼时对冷兴茂的仇恨,让他初见妻子时带满了偏见。 对不起。 男人侧首啃咬着她清晰玲珑的下颌,明明该要坦白,该要让娇小的秋蘅在他怀里好好发泄一通,可他不能。 没有必要让妻子认回秋蘅的身份。 秋家几百口人,只有她活下来。苍天无眼,为何要她一个弱女子承受这一切? “这些都是幻象。”温行川把歉意藏在心里,说道,“元初,不要再想她了,你并不是秋蘅。” 冷元初听罢,滑落最后一滴泪。 她已无力挣脱男人的怀抱,轻轻将下颌搭在他宽厚的肩膀上。 曾几何时,她以为温行川纵使不爱,凭他的身份他的体魄也能给她一方庇佑。 毕竟他是如此高大,每当她心中委屈,第一时间总想寻到他。 就连生熙安那时痛到无法呼吸都在想:温行川还没见到孩子,她不能放弃,一定要将孩子健健康**下来。 宫变时李公公递过来那碗毒酒时信誓旦旦说“这是郡王殿下要你喝下”,哪怕那时的她早已心死,她都在等他回来。 就算李公公是奉温行川的御旨,她也要选择死在他面前,明明白白问清楚,她有何对不起温行川,他凭什么要她死? 无论过去还是现在,她只想听他说一句真话,说他恨她,或是爱她。 而不是用一个又一个谎言困住她,像现在这样。 如今,她不欠他什么了。 冷元初不再说任何话,任由温行川咬过她的耳垂,探指在颈后,强迫她坠入梦乡。 复过了五日,冷氏族的车马来到了绍兴府西,山阴县北的冷家庄。 * 冷元初下马车前悄悄换了条月事带。 这几日她试图找各种理由离温行川远一些,可他不依不饶,就连她和阿娘多说几句话都不让。 奇怪的是,魏嫆竟没有站在她这边给她撑腰。 她曾问过冷元朝,想要确认她就是秋蘅这件事,没想到阿爹宁愿认下她是他的私生女,也不承认事实,且,阿娘对此欣然接受。 哼,都在骗她。 冷元初叹息,不再与他们谈及这件事,等到了冷家祠堂,悄悄寻族谱确认一下,真的冷元初在哪里。 以及,为何要她替嫁。 她记起这位同龄的小姑娘,比她高比她瘦,肤色也比她黑。但儿时的她喜欢上山爬树挖笋野泳,日日野玩,阿婆说她就是个黑猴子、皮猴子,要她和冷家小姐一起弹琴。 才磕磕绊绊学会一首《渔樵问答》,她便中了瘴毒…… 冷元初不再多想,她只记得这些。至于回忆里的空缺,想来冷元朔知道得更多。 等二爹一行赶来,她该与他道谢的。 不过对于冷元朝,她亦心存感激。她是孤儿,能自幼得到一国首辅无微不至的照顾,也算是她不幸命运里漏下的斑驳金光,足够温暖她孤苦伶仃的心。 阿爹还记得她喜欢兔儿枕兔儿灯呢。 冷元初垂首,轻轻扬起唇角。 如今,魏嫆和冷元朝对她,更是胜过亲父母,她很幸福。 她就要下马车寻阿娘时,被温行川拦住。 “把姜汁喝掉。”温行川面无表情说着,就要端起碗勺。 男人准备和这几日一样,一勺一勺将暖宫的食补亲自喂给不听话的妻子。 冷元初觉得现在她的身体已经回暖,没必要再用这难喝的生姜汁,摆手道,“不 喝,我来了月事,身子早就好了。” 温行川听过她的话,举着玉勺的手指悬在半空。少顷放下碗勺,径直掀开她的衣摆,用手掌覆住她的下腹。 是暖的,和他的心里一样。 冷元初一动没动,对于温行川这种不打招呼就动手动脚的举止,她早就习惯了。 男人的手掌纵长宽厚,只消一只手就能盖住她全部的腰腹。 冷元初低着头望向温行川,忽然想起怀熙安时,肚子一天天变大,她日渐懒散,喜欢坐在摇椅上欣赏门前的绣球花。 时有窝在摇椅,半阖双眸欢迎披星戴月的温行川回到抱山堂。 无论晨昏,只要他迈进门槛,都会半跪在她面前,小心扶住她的肚子,侧耳贴过来,听熙安的胎动。 冷元初想到这里,心尖不由得一颤。 这几天她被他拥在怀里入眠,只不过前日,她被他的梦话吵醒。 第一次听见古板的他说起絮絮叨叨的梦话,实在是太过稀奇,让她没忍住,踩着他的脚背靠得更近,试图听清他在说什么。 原来他会在梦里胡言:“是女儿好,可以与熙安有个伴。” 现在的冷元初看着温行川强压的嘴角,实在忍不住与他说道,“我没怀孕,你在紧张什么?” “朕不紧张。”温行川坐直后轻吻下她的额头,看着她离开马车去魏嫆那里接过儿女,心口如云卷云舒,澄清舒畅。 只是到了绍兴府,妻子难免会见到冷元知,他必须,一刻都不能与她分离。 * 待到冷元朔的车队赶来,冷元初意外见到了王晔。 王晔过了年就要弱冠,此刻还是少年的打扮,鲜衣怒马,神采飞扬。 不知少年的体力要有多旺,见到冷元初,只穿着单薄的青赤飞鱼服便大步奔来。 冷元初握住他的手好好打量,少年的容貌更加削峭,眉眼却依旧清澈。 她知道,若不是他舍命将她推进柴垛里,她又怎能活着与他相见? 冷元初轻道:“谢谢你。” 王晔将额带撩到背后,点头又摇头,“我听二爷说,姐姐这些年在什么巴尔卡生活不错,我还担忧过姐姐在西洋能不能吃得惯……” 少年移下眼眸,看向冷元初的腰,忽然觉得说错了话。 腰也太细了些。 冷元初知道弟弟好心,顺着他目光看下来,笑着宽慰,“西洋妇人都要穿束腰勒着,不是你想的那样。” 王晔点点头,看向冷元初眼角多出的小痣,刚想要抬手碰碰,忽然注意起姐姐身后的那个面如坤玉的皇帝表兄。 少年晴朗的笑容逐渐消失,换了一副好脸色睨了眼温行川。 他的父亲曾被温裕杀害,纵使与皇族沾亲带故,他本人还是选择投靠冷家,一直为冷元朝做事。 这些年,他在寻找郄贤妖道,先帝留下那最后的一方悬剑。 听闻郄贤修的邪术足以控人心髓,过去半载江宁府附近发生好几次人畜抽搐吐沫而亡的事件,寻他甚需谨慎。 他这些年一直混在冷家的镖行里,云游四海寻他。 这次来是要向首辅禀报,在江宁发现了他留下的踪迹。 但正想说的时候首辅已经告假回绍兴,他知道冷元初回来后,当即决定跟着冷二爷一同来绍兴过年。 亦想再见姐姐一面。 不知为何,每次见到姐姐,心就会砰砰狂跳,见不到她时,又会空落。 可惜姐姐嫁给不爱的人了,他输在了年岁,输在没能早些认识姐姐…… 少年望向年长七岁的表兄,浓密的睫毛下射出凌厉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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