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指节青白咯咯作响,以极其强硬的姿态摘下她捂脸的手,方要再训斥几句,见她嘴唇作树叶颤动,煞白得失去人色,一副可怜模样,像在黑暗中受惊过度的小鹿,快要吓得晕厥。 他顿了顿,到嘴边的恶语咽了下去,眉心忽和缓了些,“……真的?” 欲俯首安抚一下她,她却受惊地剧烈颤了下,捂着脑袋不让旁人碰,似怕被打。 朱缙墨眉微微蹙起,强行攥过她的双手,往她眉心吻了两下,力道不算轻柔,解她倒悬之心。 她表情显然是不情愿的,银牙紧咬,色若死灰,并不敢反抗皇帝。 “跟朕回去。” 这场烟火是兴师问罪来的,眼看着一片狼藉。虽还没看完,不必再看了。 林静照再次被拖走囚入皇宫,不断回头,泪眼潸然地望向城墙下江浔,含有稀微的求救信号。 可惜没人救她,江浔正和同僚谈笑风生,展望新年的美好蓝图,一片欢声笑语。 马车上,她伏跪在地哼哧哼哧地喘气,分不清是哭还是畏惧,无比后悔自己为何念着陆云铮,跟皇帝顶了一句嘴。 本来事情进展得好好的,自己已经基本能在深宫立足了。 圣驾未回显清宫,而出乎寻常地直接停在了昭华宫。 圣上和娘娘一进来,芳儿和坠儿便会意,立即烧热水洗帕子准备。 林静照踉踉跄跄地入殿,被丢到榻上,朱缙三下两下除了她的衣裳。 她悸然抬首,帝王那股阴恻恻的冷意,显然还在为她思念陆云铮的事耿耿于怀。 她嗓子如卡了刺,半句申辩的话也说不出来,只得攀着他的肩被动接受。 一灯如豆,浓厚不化的夜色。 朱缙亦如夜色中的凶兽,云迷雾锁,淡漠沉郁,比以往更加决绝。这已不仅仅是侍寝,疾风暴雨的宣誓主权之意。 林静照死鱼一样后仰着,瞳孔涣散,嗓子溢出丝丝哀嚎,穿透除夕夜吉祥喜庆的氛围,萦绕在外界凄清明亮的月光上。 持续了一整夜。 …… 夜色深邃,烛火一缕飘飘摇摇,昭华宫内众人俱若囚鬼。 云销雨霁,朱缙身着寝衣坐在床榻边,静静摩挲着榻上的女子。林静照已过于脱力已沉沉睡去,枯槁的面庞布满了汗,疲惫至极,睡梦中犹惊悸。 热水和帕子送至,朱缙一下下擦拭着林静照,擦干了她额头的细汗,又将她仰举在外的两条玉臂拉回放入被中。 她嘤唔了声似要醒转,朱缙的动作停下来,静待她重新睡熟。月色碧痕一缕映在她消瘦的面庞上,肌肤流淌着银光。 月光恍若支零破碎。 “都下去吧。” 他对芳儿和坠儿吩咐。 二者答诺,悄然退下。圣上照顾娘娘,这可是侍寝这么多次的头一回。 朱缙等下人散尽,轻拨开她的寝袍衣领,察看其上斑斑点点的痕迹。 那正是方才他赐予她的。 因为她罕见地反抗了,双臂撑柜,竟抵御于他。他稍稍施了些力道,她薄薄的肌肤就变成这样,脆弱似一张薄纸。 遥想当年她刚进宫时,秀丽中透着几分英气,能使剑会谋算,傲骨铮铮的女诸葛。而今骨头越发软弱,坐若闲庭花照水,柔弱娴静,浑然一个深宫妇人了。 他知深宫生活可能给她带来了一些痛苦,但没办法,他是皇帝,注定要生活在深宫中,她既是他的妃子就要陪伴左右。他不会因一时心软而放过她,从最开始他就没放过她的念头。 良久,朱缙调整了姿势,随她躺下来,不容置疑地将她搂住。二人相互依偎着,逐渐匀净了呼吸,陷在夤夜一片朦胧的温馨与寂寥中。 花好月圆。 将近天亮时,林静照醒了。 她微微蹴踢了被褥,忽感身后陌生的存在,皇帝一直清清净净地陪在侧。 这发现简直令人恐惧,她惺忪的睡眼顿时清眀起来,些微不知所措,未敢有一个多余的动作惊醒了他,再度惹来灾祸。 胆战心惊中,她再度闭上了眼睫。 他的怀抱过于温暖,在烧着地龙的殿内让人无法承受。默默良久,她终于鼓起勇气试图挪开一寸,腰肢却被他决然握锢着,挪不开半分。 晨光被帘幕挡住,隐隐约约地透了进来,终于熬到了鱼肚白。 岁首第一天,是他和她相拥度过的。 林静照迷蒙的眼再度睁开,侧头,冷不丁撞上他清透的眼睛,糅杂了晨光,若晨光一样清冷温柔,将睡意穿透。 原来不知何时,他也醒了。 第74章 晨起的他比之昨夜的暴戾多了几缕温和,沉静而蕴藉,五官轮廓泛着一层太阳跃出地平线的浅金光辉。 林静照与他的视线淡淡碰撞,略微挣一下,很没出息地移开。 朱缙熟练地用膝盖抵开她的两腿,以交叉的姿势将她禁锢在怀中更牢固些。 “别动。” 他声带沾些沙音,又隐含天威。 林静照很听话地凝固了,昨夜她经历了太多,现在仍有斧凿身之感,再度面临锋利自不敢动摇半分,且她不自量力的反抗根本无济于事。 “嗯——” 他这位道君皇帝和其他皇帝不同,从不亲临视朝,靠傀儡线支使臣仆。因而想在榻上赖多久是多久,没有什么外界因素能打扰的。 林静照颇感为难,暗暗焦灼。 狭小幽闭的床帐内透着暖光,犹如一件四四方方牢笼,局限人的视野。越躺着,呼吸越滞塞。 以前鲜少有这种问题,后宫嫔妃不配和皇帝共寝到天明,半夜侍寝完就离开。而今皇帝本人想赖在此处,却是从未有过之事。 横竖无计可施,林静照索性闭眼,强迫自己再睡去。身畔男人颀长的身躯时时刻刻凸显着存在感和重量感,令人难以忽视。 她绷直四肢,极度僵硬地躺着。 朱缙微睁长目,瞥见她露出一片芳香的雪肤,温软堪恋,喉结不动声色地滚了滚。昨夜拔步床轻微摇晃,她变成了他的形状,音节破碎哭嚎,好似一场梦到现在也没醒过来。 他忽然觉得她心里有谁无所谓,反正她人永远在他这里。 日积月累,总会生出感情。 直到午牌时分,二人方不紧不慢地起身。 林静照温驯地服侍朱缙更衣,束发,洗漱,和颜悦目,沉静内敛一如往昔,像个合格的后宫女眷,昨晚的龃龉仿佛没发生过。 朱缙看她忙来忙去,投下一道深邃的阴影,早间的气氛略有凝重。 她屈膝欲跪下为他穿靴,朱缙冷不丁一把挽住她的臂弯,让她在半空中站也不是跪也不是,无所适从。 “陛下……” 僵持不动是她能给予的最强硬还击。 他幽幽说:“你还做这些做什么。” 林静照怃然,不解其意。 朱缙口吻中没有一丝锋利之势,似讲无关痛痒的笑话,“昨晚不是口口声声要朕给你留空间?” 林静照脸色顿时晕红了,不是对恋人的那种害羞,而是下属在上峰面前做错事的窘迫。他笑着,笑里藏刀,背后指不定隐藏着什么歹毒的手段,没准要将她囚死在昭华宫或伤害她的家人。 昨夜身体嵌合时,他何曾给她留过半丝空间。 “臣妾一时的糊涂话,陛下也要当真吗?” 她满是示弱之意,试图含糊蒙混过去。 “皇贵妃所言,朕岂敢不当真。” 他拿乔着淡呵了声,不冷不热,透过表面看穿了她的内心。 林静照左右为难,不知所措。 好在朱缙未曾深究,仅仅点了一点,片刻穿戴整齐即起身离开。 “圣上起驾——” 殿外传来张全嘹亮而细长的喊号声。 林静照独自一人在宫中,心神久久忐忑。他越是一句话不说,越别具弦外之音,隔阂的种子算是种下了。 她如走在悬崖边的钢丝上慎之又慎,朝不保夕,很难估量还能在这险象环生的深宫中存活多久。 而今,走一步看一步。 …… 新年伊始,满地风霜。 街衢稀稀落落地残留着除夕的炮仗红皮子,昨夜的热闹依稀未褪,寒森森的空气已削减了喜庆的氛围,仅剩下一群群打扫垃圾的仆人。 忽然,唰地雪沫溅起,首辅江家的马车呼啸而过,官兵大老远地鸣锣开道,别开生面,好生气派。 百姓纷纷驻足一睹奢靡豪华的车驾,摇头皱眉,暗暗咒骂,着实对江家没有太多好感。 江阁老一味阿谀皇帝,视百姓如草芥,比之从前常常施粥盖房的陆首辅弗如远甚。大寒的腊月,京城脚下就有成片的流民冻馁交加,朝不保夕,而江阁老置若罔闻。 “好官不长寿啊。” 不知谁说了句,人群尽皆感伤。 这位江阁老是从前陆首辅的翁岳,为了上位构陷亲女婿不说,连亲生女儿都逼死了。如此薄情寡义之人竟登首辅,真是国之不幸。 人群议论了一阵,随即散开,在雪花飞扬中各奔各的营生。 旋风唿哨着卷起炮仗皮子满街跑,扫街的队伍尽是些衣衫褴褛的穷苦人,为了几块铜板多肮脏下等的活儿都能做,为赚那几块铜板。 方才江阁老的车驾路过,扫街众人纷纷去凑热闹,唯一人岿然不动。 此人头戴竹篱帽,身长七尺,拿着笤帚,脸上涂满了黑炭,像个常年做脏累营生的苦命人。默默扫着地,不爱说话,讨工钱时也不知多要。 他叫朱泓,曾经的太子殿下,国之储贰。而今只是个食不果腹的臭要饭的,走路时跛脚,容貌还毁了一多半,比之烂泥也不如。 首辅江浔大权独揽,侵吞横敛,柔奸媚上,劣迹斑斑,实盛世之凶。若在当年他执掌大权时,早干净利落地将此奸佞推出午门斩立决了。 车轮压出深深的一条雪痕,混合着炸药和鞭炮皮子,被来往行人踏成乌糟糟的烂泥。 可惜是当年。 …… 年后,圣上在道观中闭关专事斋醮,不问政事,江浔与儿子江璟元完全掌握了朝政大权,司礼监的批红的大权亦尽数落于手中。 道君是名义上的皇帝,他们才是朝中名副其实的皇帝。 如此情况下,文武官僚再不敢弹劾江阁老及其党羽。江氏父子只手遮天,大臣有事请示江氏父子,而不白费力气递折子给显清宫了。 圣上既闭关,群臣谄媚的风气移向江阁老。听闻江阁老思念早逝的爱女,有献干女儿的,有献起死回生的方术的,还有的干脆自己过去当干儿子。谀词如潮,贿银如山,堆得江家几十栋宅子都搁不下。 江浔经圣上敲打,有所收敛,表面上拒绝这些不义之财。 圣上虽虔心修道不理朝政,江浔忠心勤勉一如往昔,日日佩戴香叶冠,灯下认真撰写青词,将圣上侍奉得舒舒服服的。
自愿捐助网站
网站无广告收入,非盈利,捐助用于服务器开支!
怕迷路,可前往捐助页面加联系方式!
点击前往捐助页面>>
114 首页 上一页 7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