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桃姐姐知道小姐今日在席面上没吃多少,这会定是有些饿的,小姐与宁郎君一出去,她就拉着我一道在小厨房做了这道牛乳糕,说是等小姐回来吃呢。” 商月楹被她叽叽喳喳的模样逗笑,便只好轻咬一口牛乳糕,赞道:“好吃!” 于是商月楹就这样被春喜连着喂了好几块进肚子里。 洗漱干净后,商月楹就打发春喜回了耳房早早睡下。 将发丝彻底绞干后,她便钻进了提前被汤婆子捂暖的软被里,春桃见她把玩着发梢,不由催促了一声:“小姐,该歇息了。” 商月楹轻声应了,春桃遂去吹灭烛光。 吹到最后一盏时,商月楹忽然坐了起来。她蜷缩着双腿,将自己的下巴搁在膝盖上,语气平静:“春桃,我今日好像......看见他了。” 春桃动作一顿,“什么?” 商月楹重复道:“我说,我今日好像看见宋清时了。” 春桃有些错愕,“怎么可能?” 她留了盏烛光摇曳着,匆匆靠近商月楹,安抚道:“应当是小姐看错了,不要紧,退一万步讲,他只是扬州人,即便是真到了汴京,也没胆子来寻小姐,毕竟是他有错在先。” 春桃语气斩钉截铁:“若他寻来,都无需小姐出面,奴婢自会叫人将他套了麻袋一顿打。” 见商月楹不说话,春桃搓热双手覆在她的手背,“小姐莫要再胡思乱想,奴婢就在隔壁候着,若小姐需要,奴婢守在此处也行。” 商月楹:“瞧你吓得,我只是随口一说,我当然知道他不会来汴京,应是看错了罢,小姐我不是说了么,我与他没关系了,不会再为了他胡思乱想的。” 她将春桃往外推,“去,将蜡烛吹了,我是真有些累了,这会困得很。” 春桃见她神色如往常般,只好笑着起身去吹蜡烛,出门时还贴心将门关得严丝合缝,不叫夜里的风涌进来。 商月楹躺下后,总是控制不住自己去忆起那惊慌一瞥的身影。 她在床榻上翻来覆去,直到过了子时才渐渐有了睡意。 合上眼眸前,她将脑袋埋进软枕,小声嘀咕:“就是我不要你了,你真寻过来,我也不要你了。” 言罢,她沉沉睡了过去,寝屋里只剩平缓的呼吸声响起。 青砖黛瓦之上,薛瞻动了动被寒风吹得有些僵硬的手指。 面具早已被他取下,他面无表情坐在屋檐上,指节无意识抵着做工粗糙的面具来回摩挲。 见到商月楹前,他想了许多质问的话。 知道二人之间有误会,他还想了要与她解释的话。 原以为她在使性子。 岂料身旁已有他人。 商家有女,温柔娴静。这是汴京城里那些官眷对她的评价。 薛瞻撑着手将面仰起,深吸了一口气。 宁绪之大抵也是看上她的表面,可只有他知道,她这副乖顺皮囊下到底是如何模样。 无论用什么手段,他只要她。 被压下去的怒意又疯狂上涌,尤其是在听清商月楹那无意识的呢喃之后。 不要他了是么? 他偏要她在他身边待着。
第11章 薛家。 过了元宵,灯会收了尾,年味便淡了许多。 永宁侯府的粗使婢子正跟在仆妇身后洒扫地砖,侯府宅院修缮得气派,廊下伺候的奴婢低眉顺眼侯着,却又频频用余光去打量身侧的粗使奴婢将廊柱擦拭得锃亮。 侯府共二房,长子为庶,次子为嫡。 庆元朝于袭爵一事上,向来是立嫡不立庶,是以,侯位将来只会落在二爷薛江林的身上。 薛江林年少念书时便没甚么要建功立业的心思,靠着身份娶了荥阳章氏的嫡次女章兰君为妻。 夫妻二人早年琴瑟和鸣,膝下只得薛玉一个嫡女。 而后便是一次意外,薛江林纳了远房表妹窦氏为姨娘,诞下了庶子薛砚明。 窦姨娘生来没享荣华富贵的命,离世后,薛江林不知是心中悲戚或是不愿惹荥阳章氏不快,倒也再不曾纳妾。 大房而今由长子薛江流当家做主,薛江流此人年少气盛,又古板严厉,如今在礼部任职。 与二房那边不同的是,大房没有当家主母。 薛江流的正妻宋罗音于三年前抱憾离世,于是大房这边的一应琐事就落在了妾室倪湘的头上。 薛瞻带着元澄元青从外头回来时,倪湘正站在月亮门下替薛江流梳理衣襟处的褶皱。 她一张秀气鹅蛋脸,眉眼莹莹,举手投足倒瞧着像主母派头,“老爷,今日虽说天暖了,你也不可贪热就将领子扯开,更要切记不可贪凉。” “奴婢晓得礼部有老爷爱喝的饮子,那饮子性凉,老爷可莫要贪嘴才是。” 薛江流面相方正,穿一件礼部官袍,腰间缀月白云纹玉佩,虽说已至中年,举手投足却稳重威严。 便是外人瞧了,也常觉得他才是那该袭爵之人。 “行了,你是最细致的。”他抬手制住倪湘,面上虽严肃,看向身前妇人时却在眼眸中淌出一丝柔。 倪湘眉眼低垂,“不早了,不是说今日有要事么?老爷快去罢!” 薛江流点点头,目光又在倪湘身上停了一瞬,这才转身往外走。 方走一步,就与倚在假山上的薛瞻对视上。 薛瞻冷眼瞧着他与倪湘明里暗里如夫妻的模样,见他看向自己,便站直身体如行公事般唤了声父亲。 之后甚至连个眼神都不曾给站在薛江流身后的倪湘,穿过月亮门时就直直越过了她。 “站住!”身后传来饱含怒意的声音,见薛瞻停了脚步,薛江流去而复返,沉着脸走到了他的面前一通打量,“病好了?” 薛瞻:“如父亲所见,儿子又生龙活虎了。” 薛江流横眉冷竖,“怎的?你如今升官了,有权有势,压我这个做父亲的一头,便认为在这家中可以随意目无尊长了?” 听出他话中训斥之意,薛瞻似笑非笑瞥了眼他身后的倪湘,问:“方才我已向父亲问过好,此处就父亲一个长辈,我如何能叫父亲替我扣上这 么重的帽子?” 薛江流面上怒意更甚,“倪姨娘也是你的长辈!” “长辈?”薛瞻挑起眉梢,眼神讥讽,“若母亲还在,我倒还愿意尊她一声姨娘,母亲是如何病逝的,父亲,你我心知肚明,我没要父亲的爱妾以命相抵,已是全了父亲的面子。” 薛江流被这话激怒,扬手就要去打薛瞻。 好在倪湘忙将他拉住,“哎哟,老爷,消消气,这也不是什么大事,都、都督不叫便不叫罢,奴婢原是也配不上,公事要紧,老爷还是先紧着出门吧!” 薛江流蓦地甩开她的手,恨声道:“你休要替他说话!都是一家人,在家喊什么都督?” “你无事提你母亲做什么?你以为你母亲离世,我这做丈夫的便没有一丝后悔么?” 薛江流指着薛瞻怒斥:“你如今是愈发不像话,你称你旧疾复发,叫那帮人日日守在你那院子门口,我这做父亲的倒也忍得,倪姨娘是内宅女子,你堂而皇之带这二人进府,倒是摆个好大的谱!” 他说的便是元青元澄二人。 瞧着在说这双生子,实则指桑骂槐,痛斥薛瞻没半点礼数。 说罢他又作势要来与薛瞻动手。 却在还未近身时被元青拔剑拦住,“薛大人,论官阶,我家大人在您之上,真闹出动静来,没得惹外头的人笑话。” 元澄亦不复吊儿郎当模样,冷目护在薛瞻身前。 薛瞻轻嗤一声,将元青的剑抵开,逼近一步看向薛江流悬在半空的那只手,“父亲以为我愿意待在这个家里?若不是为了遂母亲遗愿,我是一刻也不会待下去。” 示意元青收剑后,薛瞻又将目光掠至缩在薛江流身后的倪湘身上,他目露警告,“父亲,您好好想清楚,若要与我撕破脸,我不见得还会听您无事训斥几句,您这爱妾......” “兴许哪日心情不好,我便会控制不住自己,亲手剐了她。” 那眼神着实阴冷,倪湘没忍住肩头打颤,哆哆嗦嗦去扯薛江流的腰带,小声道:“老、老爷......” 见他二人略有些收敛,薛瞻又勾起唇角的笑。 他生得更像宋罗音一些,褪去那身银甲,寻常衣袍便衬得他丰神俊逸,笑起来更甚,只是这笑意不达眼底,唇角的弧度便有些讥讽。 薛江流到底是被倪湘连拉带拽地送出了门。 薛瞻冷眼瞧着薛江流的背影,神情不喜,“走吧。” 院子外头有四人守着,皆是与元青元澄一般年纪的年轻男子,个个腰间佩剑,那架势好叫人觉得只要有人敢靠近此处,他们便敢拔剑相对。 这会陡然见到薛瞻从拐角走出,为首的男子面露惊喜,“都督!” 元澄扯开嘴哈哈大笑几声,忙过去与他来了个熊抱,“阿烈!你小子又壮实不少!” 被唤作阿烈的男子喜不自胜,从元澄手下挣开后连忙看向薛瞻的眼睛,他喜道:“老天开眼,都督,这当真是件大喜事!” 薛瞻对着自己人时神情柔和了些,他拍拍阿烈的肩,命他跟着自己进去,都坐下后,薛瞻问:“我不在的这些日子,都有谁来过?” 阿烈与元澄性子相似,瞧着也有些憨态,他掰着手指头数:“您养病的消息刚放出去时,那位姨娘来过几回,还有您那位弟弟,也来寻过几回,不过都被我打发走了。” 见薛瞻神情如常,阿烈又一拍脑袋,“想起来了,还有一人也来过。” 元澄疑惑:“二房那边也来人了?” 阿烈道:“就是二房那位姓窦的表妹,她也来过几回,这段日子倒是没来过了,我听下人提了一嘴,好像被薛小姐训斥了。” 元澄不免咋舌,又悄悄瞄薛瞻一眼。 可惜,有人对大人念念不忘,大人却只爱那个敢戏弄他的。 薛瞻是知道那位姓窦的表妹的,只是他显然对此事毫无兴趣,只与阿烈道:“我既回来了,门口的人就都撤了。” 阿烈忙应下。 将人撤走后,院子里就只剩薛瞻与元青元澄三人,薛瞻早年还在侯府待着时,不喜太多人在身边伺候,只留了个本分老实的小厮。 后来薛瞻离开汴京,宋罗音便做主将卖身契给了小厮,还了小厮自由身,只留些在院子里伺候的奴仆负责清扫整理之事。 薛瞻回京后,便将那些奴仆也遣走了,如今这院子里,就只有元青与元澄二人与他相伴。 内室梨花木高几上搁置了一把锋利剑身,名唤寒渊,乃宋罗音于薛瞻满十三岁那年所赠与。 寒渊陪着薛瞻度过了最孤独艰难的时候,当初双目失明,薛瞻想过要将寒渊也带去扬州,如此也算一种慰藉,但思及到底行事不便,最终还是将寒渊留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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