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知情者,如枢密院院使傅从章这般时刻注意薛瞻动向之人,昨夜接到薛瞻已病愈的消息后,便连夜与三皇子递了信。 此刻站在薛瞻身侧,见薛瞻神情淡漠,傅从章便借着笏板遮掩与薛瞻搭话:“都督,当真许久不见。” 薛瞻瞥他一眼,似笑非笑答道:“傅院使是今日第一个与我交谈之人,听傅院使的语气,对我好像还颇为关心?” “你我是同僚,我岂有不关心之理?”傅从章道:“若不是都督尚在病中不可叨扰,我早已登门探视了,再者,这朝中关心都督之人可不止我一个,却只有我与都督明说了,不知都督能否听出诚心二字?” 傅从章一语双关,借着关心薛瞻身体的幌子来试探他的口风,薛瞻侧头认真看了傅从章几眼,那双眼眸好似洞悉了什么,半晌又将头转了回去。 傅从章敛起心神,指腹摩挲着笏板,他相信薛瞻是聪明人,话都说到这份上了 ,总不会当众打他的脸罢? 薛瞻:“听不懂。” 傅从章:“......” 他故意的! 见三皇子转眸看了过来,傅从章不动声色地与其对视一眼。 帘后有了动静,傅从章只得暂且压下要继续与薛瞻攀谈的心思,转而正色看向从帘后走出的身影。 景佑帝如今年迈,身体却还算硬朗,宫人要搀着他入坐,被他挥手拂开。 他穿一身赭黄圆领袍,浑浊眸色在瞥见站在底下的薛瞻后略微亮了些。 “父皇,儿臣有要事奏。”四皇子赵渊率先站了出来。 景佑帝眯着眼睛看向他,“允。” “陇西节度使常真的折子上提到,陇西一带已接连半年不曾降雨,陇西州县田地居多,再如此下去,恐起旱灾,故儿臣特来请示父皇。” 愈至暮年,景佑帝处理政事的精力愈发有限,除了病逝的先太子之外,他膝下还有四个皇子,兴许是有选储的意思,景佑帝便将四面八方的折子按东西南北各自分给了儿子们。 如今听四皇子赵渊提起陇右之事,景佑帝眉头紧皱,“常真的折子呢?呈上来!” 赵渊忙掏出折子递给了宫人。 景佑帝垂首看得细致,良久才将折子合上,他掐紧眉心揉了揉,对赵渊道:“就由你负责此事,有何处不懂的去向转运司讨教。” “天不降雨,就从沟渠引水,户部务必在这两日将赈灾账册造出,陇右地势高,免不了要多建新渠。” 户部尚书忙应下。 赵渊得了景佑帝派下的任务,面上一喜,也忙弓着身子答道:“儿臣定不辜负父皇期望!” 此后,余下几位皇子都照例述了些各地官员所呈上来之事,景佑帝听了半晌,虽说神情有些不耐,到底还是听完了。 朝事议完后,金銮殿中的气氛便轻松不少。 景佑帝对臣子也颇为关怀,总爱在朝事之后再论论家事,这会他便掀眼往殿中扫视一圈,看向身材体型日渐有些圆润的工部侍郎裴宿。 他笑道:“裴卿,朕记得你是开春那会成的亲,娶的是鹿鸣书院白院首的次女?” 裴宿忙站出来答道:“回陛下,是。” “听闻白院首膝下有双娇,长女性情柔顺,才情不输男子,次女则爱张罗些街巷吃食,如今看来,裴卿的确被养得极好。” 裴宿原以为景佑帝是有事要询问他,岂料竟是将他拎出来打趣,一时便涨红了脸,“陛下......” 景佑帝哈哈大笑几声,殿中那股谈论朝事的沉闷被一扫而空,他又看向始终一言不发的薛瞻,“薛卿今日话少,身子可好全了?” “臣谢陛下挂念,已无大碍。”薛瞻答道。 “薛卿年岁也不小了,你看看裴卿,有夫人管教后连面色都红润了不少,你身上有旧疾,依朕看,身边倒缺个知冷热的人。” 景佑帝打趣薛瞻时的语气更为轻松,言谈间的关怀也做不得假,朝臣们听在耳朵里,不由掀眸看了薛瞻一眼,暗道景佑帝对他当真不一般。 薛瞻如今二十有二,寻常男子如他这般年纪的确早已成亲,景佑帝当着一帮朝臣的面劝薛瞻娶妻一事也并非一两次。 可薛瞻在五城兵马司时就颇有些蛮不讲理,加之他在边关斩下敌军首领头颅之事太过惊骇,满身戾气,谁敢将自家养得娇滴滴的女儿嫁与他。 虽说他这张脸的确生得好...... 已至中年的朝臣们垂首看了眼被腰带勒得有些紧的肚子,又暗自摇了摇头。 皮相好有什么用! 他们都是过来人,在这方面是有些经验的。 正经夫妻关起门来过日子可不能只看脸! 好在薛瞻每次都以各种理由推脱避开,是以,朝臣们这次也只是当个乐子去听,并未有谁将此事听进心里去。 朝臣们正颤巍巍替自家女儿暗中松了口气时,就见薛瞻侧头,神色认真地打量了裴宿许久,而后正色点了点头。 “臣觉得陛下所言在理,恰好臣有一心上人,如今正拿不定主意,陛下可愿替臣指点一二?” “啪嗒。” 方才还暗道又躲过一劫的朝臣一时手不稳,手中的笏板陡然落在金銮殿的地砖上。 几个挨得近的忙用眼神对视。 -你家女儿可与他见过? -怎么会!你家女儿不是爱出去转么?莫不是被他瞧中了? -哎哟,此乃大祸! -祖宗庇佑,可千万别是我家女儿! 景佑帝愣住,惊诧薛瞻竟一改常态,他登时来了兴致,笑问:“哦?不知薛卿的心上人是哪家的小姐?不妨说来与朕听,若那小姐尚无婚配,朕就做主替你赐婚?如何?” 那几个用眼神交流的朝臣险些没站住。 薛瞻笑得古怪,回眸幽幽看了几眼如临大敌的那几位朝臣后,神色变得坦荡。 “下朝后,臣自会告知陛下。”
第13章 倒霉蛋和狗屁薛瞻。 景佑帝用来议事的偏殿里,偶有几声交谈从厚重殿门内传出。 守门的宫人低眉顺眼垂着头,轻轻张嘴打了个无声的哈欠,又转眸看向侯在一旁的同伴,“哎,仔细些,小心公公训斥你躲懒!” 殿外静谧无声,小宫人几乎是用气音在说话。 另一位宫人忍不住侧头去看紧闭的殿门,“公公这会在里面伺候陛下呢,我估摸着一时半会出不来,你方才可听说了?陛下将那位都督留下来是为何?” 先前那位不由感叹:“陛下心肠软,本就对那位早逝的母亲有愧,到底是那场秋狩......” 提及此事,宫人顿了顿,又悄挪步子与同伴凑近了些,“陛下操心这些,应当是在弥补,你我往日躲懒,有时换值迟了片刻也不见陛下斥责,可见陛下有多仁慈,对咱们都尚且如此,更别说对那位都督了。” “你怎的还愈发扯远了?” “快别说了......” 同伴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后,就听拐角传来一阵脚步声。 商恒之近日忙得厉害,开春后景佑帝欲叫钦天监挑个好日子,之后在朝会大典上礼佛,这其中所需修撰的经书便多了些许,直至今日方才修撰完毕。 行至偏殿门口,商恒之轻舒一口气,腾出手来擦了擦额上的汗。 翰林院设在应庆宫往北,虽说离金銮殿相隔较近,可他眼下抱着厚厚一摞经书,一路走来到底有些气喘。 他身后还跟着两名宫人,手上亦同样抱着经书。 商恒之见到守门的宫人后,便压低声音熟络地打了声招呼。 “秋水小内侍,陛下可在殿中?” 那被唤作秋水的宫人正是方才话多那一位。 他抻长脖子看了眼商恒之手里的经书,便抬手遮在嘴边答道:“是商大人,商大人来得不巧,陛下与薛都督在里面议事呢!” 商恒之一直在翰林院忙前忙后,听得这话便有些讶然,“都督病好了?” 话毕,他又为难道:“这经书需得陛下亲看,您看......” 商恒之为人和气,平日上下值遇见些小宫人也时常笑眯眯打声招呼,秋水抿着唇,见他与身后那两位抱着经书的确辛苦,便妥协道:“那便叫商大人静候片刻,奴婢大着胆子问问。” 商恒之忙笑着应下。 秋水转身,快步凑近殿门,屈指轻敲几声。 殿门很快被拉开条一指宽的缝隙,跟在陛下身边伺候的德明紧拧着眉训斥:“何事?瞎敲什么?规矩都给忘了?” 秋水指了指站在不远处的商恒之,小声答道:“翰林院的商学士送了经书来,说是要陛下亲看。” 德明顺着他的手指往商恒之那处看,见他噙着笑看向自己,他忙回以微笑,又对秋水道:“仅此一回,我去回禀陛下,再有下回,你就不许在陛下身边伺候了!” 秋水连连点头。 将殿门掩紧后,德明弓着身子快步凑到景佑帝身前,轻声道:“陛下,翰林院的商大人送经书来了。” 景佑帝这会正与薛瞻聊得高兴,他瞥一眼坐在下首饮茶的男人,笑道:“薛卿太狡猾,方才还说下朝后就将心仪之人的闺名告诉朕,这都喝了几盏茶了,还不说?” “莫不是要朕治你个欺君之罪?” 说罢,他又朝德明挥挥手,“罢了,今日怕是问不出了,叫商恒之进来。” 薛瞻被景佑帝调侃了许久,面上也还是 那副淡然神色,德明在心中暗道薛瞻当真得陛下青睐,难怪如此年轻便能掌管骁骑营。 听得景佑帝唤商恒之进殿,德明忙应下,又转身退了出去请商恒之进来。 商恒之垂头进殿时,只掀眸一眼就看见了坐在椅子上的薛瞻,身上那股泰然自若的气势叫人觉得此处并非帝王偏殿,而是他薛家的花园。 好在商恒之送了经书便打算离开,视线便也没在薛瞻身上多做停留。 “陛下,经书修撰一事已完成,还请陛下过目。”商恒之低声道。 身后那两名宫人忙将经书递给德明,德明又将商恒之手中的经书一并接了过来,搁置在了御案上。 景佑帝阅览经书需得一些时间,商恒之亦不打算在此处多留,便再度启声道:“陛下,若无事,臣便退去殿外候着了。” 景佑帝眯着眼睛扫向案上那摞叠得整齐的经书,赞赏道:“你做事细致,朕再放心不过。” “朕有些乏了,翰林院这几日也过于操劳,商卿不必侯在此处,朕阅过后会叫德明去趟翰林院。” 商恒之原以为今日要待到日暮四合才能离开,不曾想听景佑帝的意思,他这会就能直接回翰林院。 是以,他忙笑答:“是,谢陛下体恤。” 见景佑帝微眯着眼眸,商恒之便放轻了步子往殿门处退,方一转身,手刚搭上殿门,就听身后有声音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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