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身回鞘发出鸣响,商月楹回神,自顾拂裙坐下,幽幽道:“我还以为......” 薛瞻抬眼看来,“以为什么?” 商月楹:“没什么,我饿了,吃饭。” 一碗鲜嫩鱼汤入腹,商月楹捧碗喟叹一声,持筷夹了道时令素菜进嘴里细细咀嚼着,却不停用余光瞥坐在右侧的男人。 她想吃那道茯苓糕。 早膳索然无味,她这会正想着呢。 可茯苓糕摆在薛瞻面前。 薛瞻好似没察觉到她的视线,只自顾吃着。 商月楹瞥了又瞥,没忍住,重重将筷子搁置在桌上,“我吃饱了。” 薛瞻这才抬头,“嗯?” 元青元澄在厅外候着,闻声偏头瞧上一眼,元澄不免又朝兄长挤眉弄眼。 -夫人怎么了? -不知。 -瞧着像是生气了,大人也没说话啊? -不知。 元澄:“......” 他就知道与这木头脑袋的兄长论不出个五五六六来。 薛瞻放下筷子,问:“怎么了?” 商月楹忿忿将秀脸撇去一边,嘀咕道:“还好意思问我怎么了,早知我就不回来了,我爹爹与阿娘在时,有人会替我夹菜,回了都督府,倒是只顾自己吃了。” 那厢没了声,半晌,却听一声轻笑,“夫人这是怪我没替你夹菜?” 商月楹仍撇着脸,轻哼了一声。 薛瞻:“夫人避着我,我以为夫人不会喜欢。” 他起身,又在离商月楹三步外停下,另拿一只碗在手里,“夫人想吃什么?告诉我。” 商月楹抿着唇,将脑袋转了回来,抬手指了指那碟茯苓糕。 薛瞻便替她夹了两块。 一霎,香气甜腻扑鼻袭来,茯苓糕被那人送来唇边。 商月楹仰首去看。 撞进那双熟悉又陌生的瞳眸里。 男人倏而俯身靠近一寸,却仍没触碰到她。 怔愣间,见他扯唇笑笑,言语坦荡又直白,“要我喂吗?”
第26章 他的都督夫人。 商月楹嗜甜,衣食住行占去三样,入嘴的点心要裹满糖霜,寝屋高几上那竹雕镂空香盒里要时刻熏着梨香,素日熏衣用的香片亦甜腻多过清爽。 茯苓糕近在咫尺,她仍想吃。 可薛瞻举着这茯苓糕,她竟有些张不开嘴。 “我、我自己来!”这人似没了耐心,持筷又往前抵,糖霜往红唇上薄薄滚了一圈,商月楹侧头撇脸,抿唇舔去唇角津甜。 碗筷被搁置在桌上,那轻轻撞击倒像在商月楹心尖打转,仿若有条隐秘不见的细绳拧成一团,将她的心高高托举,高些,再高些。 薛瞻总算放过她,重又回原先那位置坐下,笑道:“怎的这般不经逗?” 商月楹这才将脑袋转了回来,重新握筷,掀眸瞪薛瞻那一眼羞中带恼。 甜而不腻的茯苓糕塞了一嘴,商月楹恼羞成怒道:“我想好了,其三,你不许像方才那样戏弄我!” 薛瞻吊起一侧眉看她,“夫妻情趣罢了,如何称得上戏弄?” 商月楹哑口无言,匪夷所思打量一眼装腔的男人,那眼神似在告诫他,也不怕夸大其词闪了舌头,她与他,如今分房而睡,何来情趣? 咽下茯苓糕,她轻哼一声:“你应还是不应?” 她气恼起来比缩着脑袋当鹌鹑顺眼多了,不都说么,有些花就该放其生长,愈拘着,愈开不了几朵。 这般花容,他愿意日日见。 薛瞻扯了唇低笑,很是坦然看向她,“夫人说什么,我就做什么。” 一顿饭再无言,商月楹觉得薛瞻今日古怪得紧,不复头几回那骇若冰霜的模样,也论不上温柔。 望她那眼眸仍淡淡无波,并非含情脉脉。 可她就是觉得他有些不同。 她吃光了碟中茯苓糕,倏而觉得口渴,见薛瞻自顾斟茶,便飞快将杯盏推了过去,“替我倒点。” 吃饱喝足,商月楹合该起身离去,偏裙摆下那双腿似钉在圆凳上,她有些不自在地用余光去瞥他,却在他察觉视线抬眼看来时,又俄而将脸埋紧。 圆润肩头耸颤着,商月楹愤恨掐了腿心一把。 商月楹,你太不争气了! 他不过朝你靠近了些,你就这般不舍离去?真丢商家祖宗的脸! 薛瞻垂眼瞧着,复放下手中杯盏,“夫人吃饱了?” 商月楹轻轻‘嗯’一声。 想是习武之人惯会放轻脚步,商月楹裙边忽而出现一双鸦色白底皂靴。她不答话,那皂靴又往前一步,跨立在她绣鞋两侧,“那......夫人为何还不离去?” 商月楹一瞬被他的气息紧紧包裹住,只觉鼻腔里涌进一股清冽的,香的,皂豆的香味儿。 她别扭极了,恨不能钻到桌子底下去,“你、你不让开,我如何能走?” 薛瞻停在原地,未再逼近与她,商月楹一双乌瞳滋溜乱转,坐在圆杌上往后挪,忽又气不打一处来,抬眼直勾勾与薛瞻对视,“凭什么我退,你退!” 薛瞻扯唇而笑,往后退却两步。 商月楹绵绵哼出一声,扬了下颌,自顾从凳上起身,一只绣鞋都踏出了门槛,复又收了回来。 她抱臂倚在门框处,眯眸望了过去,“对了,有件事,我能不能问你。” 薛瞻往腰身佩剑的动作一停,“什么事?” 商月楹左看右瞧几息,旋即将正厅的门掩紧,神秘兮兮往薛瞻那头凑了过去,却又在三步外堪堪停住,“你知道,玉屏是我闺中密友,她与我说柳伯父要她参与五皇子选妃...” “你、你日日进宫,又是陛下身前红人,这朝中事我不懂,可我知道皇子妃不是那么好当的,我瞧玉屏也有些拿不定主意,她是个听父母之命的性子,你可知柳伯父为何如此?” 这还是她嫁过来头一回与他说二人之外的事。 叽叽喳喳,嫣唇翕合,唯恐他没听清,又下意识靠近了些,浑然不觉这距离近得有些浮想翩翩了。 薛瞻垂眼往她裸露在外的细腕望着,细长鸦睫下的眼波似剑,而后又不动声色收回目光。 他沉吟道:“柳大人乃清流文臣,在朝中与其关系较好的朝臣自成一派,我是武将,与他交情尚浅,尚未能知他为何要将女儿许给五皇子。” 见商月楹明显颓丧下来的脸色,他又补充道:“但......五皇子那,兴许能问出一二。” 商月楹乌眸倏而一亮,“真的?” 然则很快,她又忆起甚么,微叹一口气,道:“还是算了。” 薛瞻:“为何?” 方问出口,就见近在咫尺的明媚牡丹花撇撇唇,眼神似嫌似怨望他一眼。 又抬眼四下扫量一圈,方佯装毫不在意道:“要从五皇子那得知,那岂非要你去问?原是想帮我打听几句,别没得最后却惹了一身腥回来。” 她无意识抠着手 指,慢吞吞开口:“从扬州刚回来没几日,爹爹便与我说了,有人躲在侯府养病,什么三皇子四皇子轮番抛出橄榄枝,那人都未曾瞧过一眼。” 她嘟囔道:“虽说那五皇子暂且瞧不出个是非所以来,可他到底是皇室血脉,争储一事,也说不准他会不会参与,若因打听玉屏的事与他沾上关系,岂非是我成了罪人?” “再说了,我既嫁给你,夫妇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我还是懂的,你不愿淌这浑水,我也不愿逼你。” “若是为了我,惹来许多麻烦,倒也不必。” 她说得头头是道,倒叫薛瞻定定看她半晌。 良久,他沉沉启声:“商月楹。” 商月楹蓦然抬头。 乌瞳里闪过疑惑,不明白他为何连名带姓唤她。 下一瞬,薛瞻抬手轻揽她稍稍滑落在上臂的披帛。 炙热掌心拢紧着她的肩。 商月楹倏然睁大眼睛,下意识往后退却半步。 却被他强硬往前一揽,几乎要扑进他怀里。 彼此贴着衣裳,薛瞻仿若没察觉她立时僵住的身躯,只垂眼瞧着她,低声道:“既知夫妇一体的道理,那你觉得,这都督夫人.....你能当到几时?” 商月楹被桎梏着,挣扎间有几瞬茫然。 “答不出来?” 男人自顾隔着衣料用指腹碾磨她的肩背,力道不轻不重,“我来替你答。” 他道:“争储一事,我是避而远之,那些人的明争暗斗,我也不想参与,但,我还没沦落到要夫人替我忧心这些,既娶了你,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你也不必日日惶恐我会不会倒台,这都督夫人的位置......” “你坐一日,它便在一日。” 少顷,薛瞻低眸暗窥那张俏脸,却见她眼垂着,唇抿着,不知在想些什么,连挣扎也抛之脑后,只温顺立在他身前,拿额前那个美人旋儿对着他。 薛瞻霎时松开她。 “夫人还没用完午膳么?”是荣妈妈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商月楹蓦而回神,玉容胜雪的肌肤飞快染上淡淡红晕,如暮后余霞,似将灭未灭的微弱火苗,整张脸说羞不羞,说烫不烫。 她不过权衡利弊分析了一番,他说话......怎的如此直白! 什么都督夫人,她哪有那么稀罕! 不待她吭声,薛瞻已旋身往外走,临开门时,他似笑非笑回眸将她彻底望了一眼,而后又道:“柳玉屏的事,我会替你寻个答复。” 商月楹:“......” 他今日到底吃错什么药了! 元青匆匆跟随薛瞻往外走了,元澄得令要守着她,此刻正偷偷瞄她,一双圆眼险些弯得连眼缝都瞧不见。 商月楹没好气狠狠剜他一眼,“看什么看!” 也不知这张狗皮膏药听了多少去! 扶桌平复几晌呼吸,商月楹方扬声唤荣妈妈,“妈妈,我用完了。” 荣妈妈立时进来往她跟前一凑,拧眉道:“夫人,奴原不想打搅夫人与都督用膳,实在是这府中下人太没规矩,这才不得已闹来夫人跟前。” 商月楹歪头一问:“府中下人出了何事?” 荣妈妈鲜少有如此板脸的时候,忙道:“夫人随奴来。” 商月楹只得跟上,临出门前还暗暗瞪了元澄一眼。 回了花韵阁,打眼望去,乌泱泱一波婢女小厮跪了一地,低泣的低泣,丧脸的丧脸。 商月楹到底也是大家闺秀,商家婢女小厮从来都和和气气,何曾这般小家子气?春桃寻了软椅过来伺候她坐下,商月楹这才蹙眉问:“都在哭什么?” 前后跪了两排下人,前排最左侧那个穿粉褂子的婢女夏莲陡然抬头,抬手捂着高高肿起的脸颊,抽噎道:“夫人,奴婢有冤要诉。” 夏莲生一张消瘦瓜子脸,眼眸狭长,羽睫扑扇挂着几滴泪,本就与旁人有些不同,袖口还比旁人多绣几朵海棠花。
自愿捐助网站
网站无广告收入,非盈利,捐助用于服务器开支!
怕迷路,可前往捐助页面加联系方式!
点击前往捐助页面>>
102 首页 上一页 3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