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月楹眨眨眼,忆起她从何而来,幽幽道:“你且说来听听。” 夏莲咬唇,捉裙往前膝行几步,先是匍匐在地与商月楹叩首行礼,后才跪直身板扬声道:“都说夫人心善宽厚,方才,奴婢与夏菊替牙牙换了碗里的水与吃食,见日头有些晒,便躲在树下庇荫,聊的也不过是些家常琐事。” “□□妈妈不知何时过来,不由分说就扇了我与夏菊一人两巴掌,奴婢当真冤极了!” 商月楹复又转眸看向荣妈妈,“妈妈,她说的话可当真?” 荣妈妈还未答话,秋雨贸然站了出来,忿忿道:“夫人面前你岂敢扯谎!再胡言乱语试试!” “秋雨!休要乱了规矩!”荣妈妈忙扯开秋雨,转而对商月楹道:“夫人,这婢女不老实,竟敢借着躲懒的空隙妄议主子。” 商月楹讶然往夏莲与夏菊那头一望,两个婢女忙哭哭啼啼拖长语调高喊冤枉,“奴婢没有妄议主子,奴婢没有!” 荣妈妈冷哼一声,又指着那波乌泱泱的人头道:“不光这两个婢女嘴皮子关不紧,这些个躲懒的也该罚,做下人的合该本分些,老老实实干活,他们却在您看不见的地方躲懒!” 那波人头忙俯身叩首,也不敢吭声。 只剩夏莲与夏菊还细声抽泣,夏菊擦拭着腮边的泪,道:“夫人,奴婢与夏莲当真没妄议主子,奴婢与夏莲在侯府时本分老实,不该说的不该看的从未越过规矩!” “夫人若是不信,府里还有几个从侯府一同过来的小厮呢,不若差他们来盘问,好叫夫人听听奴婢说的是真是假。” 荣妈妈柳眉一竖,作势往前冲去几步,“好个伶牙俐齿的婢子,你这到底是在侯府伺候还是在都督府伺候!” 那厢,夏莲与夏菊也好似不服被扣上妄议主子的帽子,气得直起腰来,一把鼻涕一把泪地与荣妈妈理论起来。 院子里的下人本就跪了一地,如今这一吵嘴,顿时乱成一锅粥。 商月楹细瞧方才说话的夏菊半晌,倏而神色不耐起身,“都把嘴闭上!” 荣妈妈忙俯了身子。 待底下一波人头复又老实跪好后,商月楹这才扯开唇畔笑道:“你们晓得的,我不是个严厉古板的主子,躲懒么,是人之常情,做下人的也有累着的时候,不打紧。” 又听她道:“夏莲与夏菊是侯府的家生子,侯府百年根基,管教出来的奴婢自然是外头比不过的,我也信你二人说的,兴许荣妈妈一时听岔了,也是有的。” “侯府舍得将你们送来我这边伺候,倒是我的福气。” 而后她又掀眸一扫,笑道:“可虽说我比较随和,这都督府到底也是个有规矩的,若人人如此,今日你说几句,明日我吵几下,陛下替我与都督赐婚,本想促成一桩良缘,这良缘么,也是要靠过日子来维持的。” “若你们这些做下人的不服管教,叫外头的人知道了,再一传十十传百传进陛下耳朵里,岂非得不偿失了?” 商月楹来回踱了几步,面上仍挂着笑意,语调轻柔又和顺,说出来的话轻飘飘的,可偏跪在下头的那些下人湿了鬓,神色陡然惶恐起来。 她俯身歪头,去瞧那两个叫唤得最狠的婢女,笑意更甚,“夏莲,夏菊,你们说,我说的可在理?” 夏菊瞧着比夏莲更为机灵,忙匍匐在地叩首,“奴婢知错!求夫人责罚!” 而后那乌泱泱一波下人亦齐声道:“求夫人责罚!” 商月楹温善笑了笑,眯眸看了眼正晒的日头,连莺雀都躲进了树隙里躲荫,这些人在此处跪了半晌,想来难受极了。 她重新往软椅上一坐,故作沉吟, 歪着身子撑腮,圆润嫩白的指头缓慢又有规律地轻轻撞在脸颊,不咸不淡道:“那便各自罚半月例银罢。” 直到下人们都弓着身子退了出去,秋雨还颇匪夷所思偷偷打量商月楹,而后又与老娘对视。 夫人方才连陛下都搬出来了,结果就罚了半月例银? 春桃窥她神色不虞,忙搡了把她的胳膊。 秋雨气不过,深深吸气,问:“夫人,这责罚是不是太轻了?” 商月楹抬眼望了过去,日光下,斑驳树荫里,圆脸婢女涨红一张脸,虽未有任何不满之色,却仍能叫人看出,她在无声为老娘叫屈伸冤。 “生气了?”抬手掐了掐秋雨腮边软肉,她问。 不待秋雨答话,商月楹朝春桃招招手,身子懒散往后一瘫,“春桃,告诉秋雨,从前在商家时,有个新来的婢女性情傲慢,伺候我时打翻了几盏新得的茶具,又偷偷摸了我摒弃的首饰,我是如何责罚的?” 春桃下颌微扬,言简意赅答道:“自然是发卖了。” 秋雨回过神来,明白商月楹并非忍气吞声的性子,却又不解,一霎又茫然起来,“那夫人方才为何......” 荣妈妈仍是那副和顺神情,极有规矩地侯在商月楹身侧,商月楹回身握住她布满细纹的手,眼眉诚恳,“我自然是信妈妈的,但那两个婢子的身契仍在侯府......” 话语一顿,她又道:“且我有一事相求,求妈妈委屈一回。” 言罢,她抬身贴耳,将柳玉屏得知她大婚当夜魏郎中登门一事告知给荣妈妈,而后狡黠一笑,乌瞳晶亮。 “我正想着呢,这事到底是从府里传出去的,还是有人暗中盯着都督府,这才故意宣扬出去......” “若是那两个婢女多舌,传去了侯府,她二人必定与侯府还私下有来有往,我今日高举轻放,她们得意,痛快了,自然会与他人炫说。” “倘若真是她们,至多后日,侯府那头便会有动静。”
第27章 夫妻情趣 不痛不痒处置了下人一回,商月楹失了要继续盘库房的兴致,暖日当喧,叫日头一晒,她竟连连打起哈欠来。 她未曾多想,只暗道今日起得太早,便捉裙起身,朝身后挥挥手,丢下一句‘不必跟来伺候’,转而慢吞吞扶门进了寝屋午憩。 这一憩就到了申时。 商月楹睁眼望去,仍有几丝暖光从窗柩里照进来,把膝上薄毯往身侧一掀,顿觉口干舌燥,走去桌前连喝几盏冷茶。 简单净面后,她打帘出去,拉开了门。 往外头瞧一眼,荣妈妈正伏腰采撷着开得正好的蝴蝶兰,两个婢女正持篮坐在树下圆桌旁挑挑拣拣。 商月楹凑了过去,“妈妈,做什么呢?” 荣妈妈旋身笑道:“夫人醒了?没什么,就是听春桃说夫人沐浴时爱撒些花瓣,奴瞧着这花开得艳极了,便自作主张摘了些来。” 商月楹笑吟吟捻了片花瓣放在鼻尖轻嗅。 扫量一眼天色,荣妈妈嘀咕道:“夫人这觉睡得久,昨儿夜里是不是没歇息好?” 商月楹不甚在意摆摆手,“无碍,从前在家里我也有睡过这么久的时候。” 荣妈妈细瞧她,见她精神得很,只好又岔开话题,“那便好,对了,夫人,厨屋那边方才运了新鲜的莺桃来,说是陛下赏的,正巧咱们这有乳酪,眼下还早着,可要用碗酪莺桃?” 这会比正午更晒了些,赤乌悄悬在青瓦上,将商月楹满头发丝映出一团砾金光圈来。 闻声,商月楹眉梢轻扬,暗道这薛瞻倒是得景佑帝喜欢。 莺桃虽不稀奇,寻常人家得了却也跟个宝贝似的,恨不能剖开两半,一半用来做蜜饯,一半用来酿酒。 荣妈妈语气平常,似这莺桃与那浑身绿油油的红嘴鹦哥儿一般,是个再寻常不过的玩意儿。 她含笑应下,荣妈妈便着手替她要酪莺桃去了。 心念一转,商月楹扑扇几下睫毛,贴近秋雨,状若无意问:“秋雨啊,你在侯府伺候时,薛......可知都督平日里都做些什么?” 他午时临走那会说要替她打听玉屏的事,吃了人家的莺桃,又得了人家的消息,倒好替他做点什么。 若他还是扬州那位与她抱一会就柔声喟叹呢喃的宋清时,她自然晓得他爱做甚么。 如今一瞧,她倒不晓得,被他撕干净的那张脸皮子底下到底喜欢些什么了。 秋雨歪了脑袋,抬眼望天回忆着,“大夫人还在世时,会教都督功课,奴婢那会还年幼,听妈妈说,吟诗作对都督不大喜欢,倒是喜欢作画,后来都督去了外头打拼,再回来也不爱待在书房画画了,整日除了练剑便是练剑。” 商月楹:“作画?” 嗬,他那一刀割开人咽喉的手还能作画呢。 可惜,她画技极差,若她下笔有神,倒能依他喜好送上一卷。 如此想着,商月楹面上不显,托腮盈盈而笑,暗自盘算着改日去打铁铺子里走一遭。 她瞧他对那把寒渊剑爱惜极了,想来也是个爱兵器之人,送把刀啊剑啊的,应当不会出甚么差错。 约莫片刻,荣妈妈去而复返。 莺桃甜中带股微酸,与乳酪混在一处,进到嘴里又是另一番味道萦绕在唇齿间。 商月楹将将吃下小半碗就搁置了,荣妈妈知她是吃不惯这酸气儿,也并未强求她用个干净。 只递去帕子笑道:“方才元澄与奴说了一嘴,说是元青递了消息来,再过半个时辰都督便回来了,特让奴问一句,夫人想何时用晚膳?” 商月楹舌尖泛着酸,在口中滚了一遭,不知怎地又汨起一丝甜。 那滋味似她冬日在扬州饮下的青梅酒酿,酸酸甜甜,不是甚么稀罕物事,却明晃晃勾着人去尝。 她搅弄着碗里红透的果实,语气听不出个所以然来,“那就酉时末吧。” 赏脸再同他用个晚膳,有何不可。 . 薛瞻在酉时后回了都督府。 元青吹响了双生子之间的暗笛,元澄耳朵尖,听出这是大人唤他前去的意思,忙放下怀里的小黄狗,转身往前院走去。 这厢,书房的门大敞着,薛瞻换下了身上那件官袍,挑了件素净圆领袍穿着,正独坐廊下观棋。 元澄上前几步,唤道:“大人。” 薛瞻:“听引泉说,府中有下人编排主子?” 元澄忙交代道:“是那两个叫夏莲夏菊的婢女,我在树上听得清楚,的确编排了,遭了荣妈妈掌掴。” “她们说了什么?” “说......” “如实说。” “说、说夫人与您,貌合神离。” 薛瞻眼眉冷得像冬日寒霜,元澄唯恐他将那两个婢女拎来用刑,又倏而补充道:“夫人已经惩戒过了,各罚了半月例银,而且、而且夫人与荣妈妈说悄悄话,我也听了几句。” 他耳力好,即便在花韵阁外头候着,仍能听清商月楹说了什么,乌溜溜的眸子咕噜一转,就将商月楹的盘算尽数告知给了薛瞻。 那寒霜总算化开不少。 俄而,薛瞻挪开一枚棋子,让出一条道来,“夫人今日都在做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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