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月楹仍端坐在椅上,闻言朝倪湘和善一笑,复又去饮茶,不再说话。 一炷香的时间,冬梅去而复返。 荣妈妈俯首接过两个婢女的身契,神色平平塞进了袖中。 话说到这份上,倪湘识趣起身,假面下那丝窃笑早已散去,“少夫人,奴婢还有些琐事,就先告辞了,少夫人若得了空,不若去大房转转。” 商月楹笑笑,未起身,目送着她打帘出去。 她一鼓作气而来,还以为要明里暗里启唇相讥,岂知不过将将一吓,这倪湘就将自己的弱点尽数暴露在她面前。 倒叫她怀疑,这般令她不耻的胆识,到底是如何有胆谋害她婆母的。 思绪间,章兰君那厢又差方妈妈去内室喊了薛砚明出来。 商月楹扭头张望,又倏而回神。 大房的人被她打发了,还有一房等着呢。 只她当真不知,二房究竟有何事等着她。 章兰君清了清嗓,亲昵往商月楹身侧一坐,指着薛砚明道:“今日叫你过来,二婶也不藏着掖着,确是为你这弟弟的事有求于你。” 商月楹捧着杯盏眨眨眼,面上笑意更甚,“二婶不妨直言。” 说话间,薛砚明已走到商月楹身前俯身作揖,章兰君握着商月楹的手来回摩挲,“你也晓得,咱们薛家三个好男儿,如今一个做了都督,一个指不定是将来的新科进士,都有了出息,只你这四弟弟是个不争气的,快到了娶妻的年纪还一事无成......” 章兰君话语一顿,似有些难以启齿,倏而又一咬牙,与商月楹道:“你公爹是个老古板,二叔又无官职在身,只得这一身爵位,二叔与二婶一合计,这才想托大,问问你,能不能回去问问清时,探探皇城司的路子,好将这不争气的玩意送进去磋磨磋磨!” 许久没听旁人唤‘清时’,商月楹有几瞬晃神。 后又听及‘皇城司’的名头,不由垂首拧了眉,暗道二房当真求了她件好差事。 薛瞻掌管骁骑营,与皇城司也颇为不对付,叫她去劝他替堂弟与皇城司的人打交道,汴梁河的水莫不是都流进二房了? 商月楹心里计较一番,没应准话,掀眸见薛砚明一脸低眉顺眼的模样,暗道他应是当真想进皇城司。 不知怎地,商月楹忽想起撞见薛瞻杀人那日,曾听薛瞻言明,三皇子屡次三番派人与薛砚明接触...... 近乎一瞬,商月楹心中有了答案。 兴许,薛砚明心中也盘算着什么,他远没有面上如此轻浮浪荡。 沉吟片刻,商月楹含糊着回了话:“二婶,夫君近日忙,若得了空,我问问夫君的意思。” 章兰君原也只是听了二爷薛江林的央求这才管了这庶子一遭,闻言忙笑着点下颌。 薛砚明又俯身向商月楹作揖,借由低头间隙去暗窥这位堂嫂,而后温声道:“多谢堂嫂。” 此事已了,薛砚明早已不耐待在此处,随意寻了借口便退了出去。 故此,厅内只剩章兰君母女与商月楹。 章兰君抻头瞧了眼天色,也顿觉在这厅内待得着实过久,故而 左右手各揽一人,笑眯眯往园子里去。 薛玉还是那副事不关己的神色,章兰君拉着二人赏了半个时辰的花,快接近正午时,终领了二人进了凉亭,继而吩咐方妈妈端了点心与饮子来。 “好孩子,你那四弟弟的事,二婶厚着脸皮求了,你三妹妹这......二婶也有件事想求你。”方一坐下,章兰君便直言不讳起来。 商月楹望薛玉一眼,诧异极了,“三妹妹大家闺秀,有何事是我能帮得上的?” 章兰君连番叹气,“这原也是你姨娘提起的,倒是个好主意。” 商月楹牵唇而笑,总算弄明白为何今日是章兰君唤她来,而非倪湘,想是借了章兰君的忧。 她耐着性子去听,不免暗自咂嘴。 原是薛砚明前些日子不老实,不知怎的被常去的锦绣楼拒之门外,他本就常流连勾栏瓦舍,轻浮浪/荡,尝了曼妙滋味便上了瘾。 一连在家中憋了数日,早已心生躁意。 昨夜独自逛园子时窥了片婢女衣角,气血上涌便将婢女拉进了假山。 事后借月色一瞧,才知这婢女是薛玉院里伺候的三等婢女。 婢女哭哭啼啼回去当差,被薛玉身边的一等婢女夏桑瞧出端倪,逼问之下忙将此事告知给了薛玉。 薛玉又是个跋扈不饶人的,当夜闯进了薛砚明的院子,将他从被褥里拉起来一顿抓挠。 那婢女被夺了身子,被送进了薛砚明的院里,往后便伺候薛砚明,只这事到底荒唐,若闹大了全家跟着没脸,故而薛砚明也遭了斥责,罚一年月银,又勒令其无事不得去勾栏瓦舍,若见一次,便再多罚一年月银。 可比之更令章兰君头疼的,是薛玉一言不合就与人动手的性子。 她这女儿被养得娇纵又刁钻,年岁与商月楹相当,去年赏荷宴一事已叫她头疼不已,如今却迟迟没有世宦之家上门提亲。 便是相熟的喜娘也曾私下与她说,倘若薛玉不改改性子,婚嫁一事便有些难了。 为人母亲的么,自然想女儿一生顺遂又嫁得如意。 章兰君将薛玉往商月楹身前一推,干笑道:“叫你听了那些污糟事笑话,阿玉不服管教,愈发没了规矩,二婶想求你,能不能时常来侯府教你三妹妹规矩?” 商月楹失笑睇薛玉一眼,起了坏心,笑问:“阿玉同意么?” 薛玉将脸恨恨撇开,轻哼一声。 想来是不同意的。 薛玉不同意,她商月楹就得同意了? 她未出嫁前,在汴京虽说有个端庄娴淑的名声,可只有她自己晓得,她那都是装样的。 再说了,往日没瞧见与都督府有何往来,昨夜出了桩事,被倪湘一提点,就想起她这个便宜堂嫂来了? 她偏不应。 商月楹羽睫扇了扇,忽臊了脸,小声问:“那......月楹需几日过来一回?” 章兰君忙道:“每隔三日来一回就行。” 商月楹两片红唇一抿,沉思几瞬,道:“可是,夫君说要教我作画,我画技不佳,前几日已经应下了。” 章兰君一噎。 薛玉嫌弃回眸望她一眼,暗骂一句不知羞。 商月楹没瞧她,只望着脚边绕着砖缝打转的蚂蚁轻笑,“叫阿玉笑话,不过是夫妻情趣罢了。” 对不住喽,薛瞻—— 再借你一用。 薛玉匪夷所思看向她,半晌涨红了一张脸。 那微张的嘴唇动了又动,似在无声控诉她说话怎的如何直白。 薛玉又羞又恼,昨夜刚压下去的脾气复又升起,颤着指头点了她好一会儿,“......谁要你来教我规矩!” 大片芍药在园子里拥挤簇放着,薛玉旋身快步离去,也带起片片花瓣垂落在地。 商月楹收回视线,羞赧望向章兰君,迟疑道:“二婶,此事......要不,我回去问问夫君?或许将阿玉的事放在前头......” 商月楹脸上的酡红晃得章兰君有些哑声,一阵沉默后,她勉强扯出一线笑,“那便先问问罢,做小辈的感情好,我这做长辈的心里也高兴。” 商月楹含笑轻点下颌,斜斜日光照在她身上,竟压过满园春色。 章兰君没了要与她再攀谈的兴致,客气留她用午膳,却被商月楹拒了,便只道带些爱吃的点心回都督府,日后得了空再过来。 . 回侯府的路上,商月楹握着那两张身契垂眼打量,元澄忽按辔停车,商月楹打帘一瞧,竟是到了汴梁河边,往前细看,原是有小童顽皮冲出来,元澄唯恐撞到他,这才停了马车。 商月楹暗暗嘀咕,这人五大三粗,瞧着与他主子一样舞刀弄枪,心思倒还细腻得紧。 撇开这个小插曲,商月楹赶在午时末回了都督府。 她没甚么胃口,听闻薛瞻在前厅等她用午膳,便吩咐元澄去告知一声,转而独自回了花韵阁。 夏莲与夏菊正一人抓了截翠竹逗牙牙玩,荣妈妈冷目瞥了过去,后者得意扬起下巴。 进了寝屋,商月楹往矮榻上一躺,将那两张身契递给了荣妈妈,淡声道:“妈妈,报仇去罢,将她们发卖了,多舌又躲懒的下人,我养不起。” 荣妈妈得了吩咐忙退了出去。 秋雨神情欣喜,高兴极了,趴在窗柩旁贴耳听了半晌,眉眼含笑道:“她们还在哭闹呢,夫人,奴婢去瞧瞧!” 商月楹翻了个身,摆摆手,“去罢,春桃,你也出去,替我将门关上,我歇会。” 春桃原也想瞧这热闹,闻言便忙跟着秋雨出去了。 商月楹眯眸侧躺,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再睁眼时,只觉窗边映来的光线暗了些,转眸一瞧,被她再三当作挡箭牌的薛瞻正垂目坐在妆台左侧的书案前。 薛瞻耳力极好,听她醒来翻身传来衣料摩擦声,慢条斯理起身朝她走来。 绮窗透光,她愣神看着他稳步徐行至身前,微微俯身遮去了刺眼的光,倏而勾起唇畔,“夫人醒了?” 她听见自己午憩后的嗓音掺杂了一丝哑,“......你怎么在这?” 他愈靠愈近,商月楹霎时心跳如雷,下意识将双足缩进裙摆里,又撑着力往矮榻里面靠。 谁知他只是探手去寻矮榻后的纸笔。 细长的画笔被他指骨分明的手握住,商月楹瞧着,秀脸难掩茫然,“你不出去了?” 薛瞻将画纸摊开来,提笔落墨一气呵成,见她还躺着,复又轻飘飘问,“不是夫人自己说,我教你作画么?” “不是说......夫妻情趣?” “我若出去了,岂非冷落夫人一颗求学好问的心?”
第28章 哄她抱她吻她 薛瞻侧身看她,吊起一侧眉峰,屈指又在案上敲敲,唇未张,却震得商月楹瞳眸乱转一瞬。 她哑了声,穿上绣鞋,摸了帕子去净面。 这是她平日歇息的屋子,他就大婚那日宿了一回,忽然叫她瞧见他出现在此,还是青天白日,当真古怪。 喉间干得似着了一团火,商月楹背对着薛瞻,连喝三四杯冷茶。 她胡乱又去倒,抬着杯盏的手悬停,呆了几息便反应过来。 她在怕什么? 怔松半晌,商月楹深吸一口气,重重放下杯盏,抹了鬓边散落的碎发,旋身打帘走到了薛瞻身侧。 成婚后,除却前几日同处一室用膳,眼下这般景,倒还是二人头一回靠得如此近。 就连去侯府那回,二人之间亦隔了半人宽的距离。 腰胯轻抵着案缘,臂上衣料扫过他劲瘦的小臂,商月楹飘浮的视线浅浅而落,往纸上去细细瞧去。 “牙牙哪有那么胖?”纸上落了墨,握笔的手悬在半空碾磨,商月楹伸手一指纸面,见斑竹环绕,青檐凉亭,小黄犬蜷着身子在树下打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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