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柴火就煮不了饭,煮不了饭就得饿肚子。 再傻也知道这个道理。 犯人们奔走大喊救火,但他们很快就发现有人趁乱窜进夜色逃之夭夭。 一时间人心复杂,沉吟难决,有那糊涂的迟疑过后立刻掉头,也跟着跑了。 然而他们低估了朝廷特派的官兵实力,那不是普通人所能抗衡的,且外围还有一圈守卫。这几人逃不过一射之地就被接连撂倒。 麻脸犯人早年杀过人,见过血的他比旁人凶悍,竟昏了头试图夺军机营官兵的长刀,就被当场砍掉了一截右臂,他惨叫一声,宛如杀猪,倒地不停旋转翻滚。 一炷香后,众人齐心总算保住了一小堆柴火。 四名逃犯面朝草棚跪成一排,皆被五花大绑,动弹不得。 魁梧的监工杀气腾腾冲出来,给了最近的犯人一记窝心脚。 那犯人吃痛,连尿都吓了出来。逃跑不代表他胆子大,他只是盲从惯了,做啥都不经过脑子,看别人如何就如何,哪里想过此事的严重性。 但求生欲激发了他为数不多的聪明,不停大叫:“麻脸,是麻脸点燃的,我亲眼瞧见。” 疼个半死的麻脸从白变成了灰,他原本是因强抢民女未遂被判入狱十年,现在直接变成砍头。 但他死了不要紧,活着的人却要因他而忍饥挨饿。 没柴煮饭。 水患之地的饥饿一般从断柴开始,而不是断粮。 柴火比任何时候都珍贵。 众人恨不能把麻脸再重新砍一遍,大卸八块。 这世上比坏人更可怕的是蠢人。 坏人只是坏而不是没脑子,做事带有明确的目的且清楚后果。蠢人完全相反,他们从不考虑后果,也不在意后果符不符合目的,他们甚至没有目的,只是单纯发泄。 比如被砍头的犯人,他想自由,为了自由就放火烧了所有人维持生存的柴火,明明他可以去烧麻袋。 麻袋有一部分是干的,虽然麻袋也很重要,但失去麻袋大家不至于饿死,后面还能补上。 蠢人比坏人更该死。 在柴火补上之前,众人只能一天煮三天的饭,除了第一顿是热的,其余全是冷的。 二月廿八大清早属下将昨夜处决犯人之事回禀陆宜洲。 特殊时期特殊手段,唯有酷刑和利益才能压制躁动。四名犯人而已,陆宜洲不为所动,“损失的柴火你稍后补上。” 冷饭吃多容易生病,病了还怎么干活。 陆宜洲将赈灾劳力分为两种:一种就是犯人,纯当牛马用;另一种是正常百姓。这些百姓通过劳动换取食物养家,自己也能得到一日三餐的供给。 总之此番措施极大地节省了官府的人力,从而腾出更多人手维持治安,也加快了防汛救灾的进程。 他与李御史兵分两路,一个暗访一个明察。 陆宜洲换上粗布短褐,用粗布巾把脸遮盖再披上蓑衣戴一顶斗笠,远远望过去只以为是身材高大的平民。 高择和周鸣同样装束,随他离开了署衙。 再说说这位马知州,为了表现自己的清廉和焦急,他没敢准备盛大的接风宴,但相处几日发现这些特使也没那么可怕,于是忍不住想要再试探一番。 试探从安排美婢开始。 钱通判立刻劝阻马知州,“使不得使不得。” 马知州:“难道你有更好的主意?”
男人拼搏一辈子逃不过钱、权、色三个字,而他手里唯一能让洛京大人物高看的只有色。 钱通判的嘴角起了一圈燎泡,可见这段时日过得有多火急火燎,他说:“万万不可呐,您瞧瞧李御史,年逾半百又是个御史,您见过那个御史好女色?好女色他也做不成御史呐。” 马知州:“……” 听起来有点道理。 钱通判:“再看那陆少卿,这,这,您觉得把他和府里的美婢放一起,到底是谁占便宜?” 马知州的脸上有过一瞬难以描述的神情。 钱通判:“那沈举人不用说也是同个道理。再说他身份也没前两位大人贵重,不值当冒险。” 马知州犹如醍醐灌顶,以袖抹汗叹了口气。 作为护送赈灾粮的沈家随行人员沈舟辞也在署衙的舍馆落脚。 马知州晓得这位是洛京的大势主大菩萨。 十二万两呐,这得多少钱,够买他几百条命…… 虽说沈家以商人起家,但走的是皇商之路,沾一个皇字立刻就比普通商人高贵十倍。那沈老太君的吉寿夫人封号和沈府两个正六品的老爷放在洛京不够看,放在其他地方可就是标准的权贵人家。 再加上沈舟辞本身亦是举人,还是那句话,举人放在洛京稍微没那么耀眼,放在其他地方不啻文曲星,整个安平县加一块也超不过五个。 因而知州完全不敢怠慢沈舟辞,以同样的规格接待了他。 这日沈舟辞默看陆宜洲等人离开,遂也换了身常服出行。 他围了条靛蓝色的面巾,压低笠檐。 陆宜洲每日早出晚归,却甚少与李御史同行,两个人显然有着不同的目的。 津州的安平卫就在黑角岭的四十里之外,陆宜洲抵达津州的第一个落脚点是安平卫而不是署衙。 种种迹象前后串联,沈舟辞猜了个七七八八——陆宜洲是来剿匪的。 洛京皇权即将更迭,陆宜洲与敏王走那么近,要是再加上赈灾和剿匪的功绩,想不高升都难。 沈舟辞用力抿住嘴角,指节一寸寸捏紧,发白,青色的筋脉清晰可见。 从他记事起母亲就会开玩笑地说芝娘是他的小媳妇。 她怎么那么小,白白的嫩嫩的,有一双黑色的杏眸,奶声奶气叫他哥哥。再长大一些,她变成了小黑丫头,爬树摸鱼,无所不能,好丑呀。 可是他每天都想见到丑丑的她,牵着她的手在田庄到处游玩。 芝娘十岁以后,彼此见面的次数越来越少,她渐渐不再需要他,可每次相见依然是开心的,他带着她到处玩。 终于盼到了她及笄,他迫不及待告诉她:“咱俩早晚得成亲,你不能这样,对我大呼小叫的。” 她毫不犹豫拒绝:“我才不要!” 他问为何? 她回:“你是哥哥,我不跟哥哥成亲。况且你还有通房,我爹都没有通房的。” 他解释那是母亲安排的,倘若她不高兴,他不要便是。 再说他又没碰过。 可她却很生气,斥责他:“要不要是你的事,休要往我身上联系,我跟你又没有关系,你真的很烦!” 她满眼不耐烦,唯恐被他沾上。 不论他对她多么好,都永远低她一等,得到的只有不耐烦与呵斥。可她对那个姓梁的贵公子就是另一幅面孔,笑靥如花,娇声软语。 他的心冷成灰。 相识十一年,不敌她与旁人相识十一天。 他也不想再要她,他讨厌她! 却终究抵不过强烈的思念,哪怕面对一个赝品也可以,他需要一个长得像她却抚平他所有创伤的赝品。 然后就做了这辈子最后悔的事,被她在库房“捉-奸”,还被她听见了他所有的痛恨与控诉。 沈舟辞告诉自己没关系,反正她也不喜欢他,而他也没有多喜欢她。如她所说,他就是贪慕权势,想娶个贵女而已。 洛京的贵女又不止她一个。 他冷静地旁观她在梁姓贵公子面前搔首弄姿,又冷静的目睹她和陆宜洲这对狗男女终成眷属。 实在是太可笑了。他在心里咒骂她,却总是忍不住关心她。 他也不知这是怎么了。 沈舟辞从回忆中苏醒,放慢了脚步,任由陆宜洲闪身拐进了深巷。 所以他现在在做什么? 一直以来他都在做什么? 那个想把她变成寡妇的念头已经开始实施了…… 沈舟辞慢慢告诉自己:倒也不是多想娶她,只是……只是……想看她倒霉。 仅此而已。
第74章 第74章陆宜洲就更兴奋了,一个…… 一转眼时光就晃到了满园鲜花盛开的三月,小厨房已经开始做桑葚饮子。 虞兰芝的月事也在初二那日来临。 毕竟是新婚,在一起尚不足三十日便分开,这么短的日子怀上是运气,没怀上再正常不过。长辈们的期待落空却也很是理解。 虞兰芝抬眸望向陆老夫人,眉眼一弯笑成了月牙,复又垂眸蘸匀墨汁,稳稳落笔,把陆老夫人喜爱的诗词抄在了澄心纸上,字迹柔中带刚,清丽脱俗,如同她的人一般。 陆老夫人和佟妈妈对视一眼,不约而同莞尔。 佟妈妈跟了老夫人半辈子,没嫁人也没孩子,两人之间的感情早已超越了主仆,没有人比她更懂老夫人的心。 此时此刻,老夫人开心。 只要虞兰芝往那里一坐,专心致志做自己的事,老夫人望着她就会很开心。 虞家乃洛京的新贵,门第不算高但也没那么低,然而有宋家珠玉在前,众人难免不质疑老夫人的选择,为何偏偏是外貌家世全都不如宋音璃的虞兰芝? 只有佟妈妈明白老夫人。 那年端午,陆老夫人第一次注意到了虞二夫人身畔的小娘子,世上竟会有如此神奇的事,明明五官并不一样的两个人,却有那么相似的神态。 她不禁多看了几眼,目光变得温柔,以至不忍她被困在四宜馆束手束脚,指派佟妈妈亲自送她回小山棠梨园。万万没想到还会有后续。 后续佟妈妈憋着笑意回来,告诉她虞家的五娘子可厉害了。 有多厉害? 把眼巴巴的七公子气得跳脚却还眼巴巴往她身边凑。想亲近人家小娘子却把小娘子惹得急赤白脸。 她亲手养大的傻孙儿见到虞五娘就走不动路,用嫌吵的蹩脚理由“调戏”不成反被打。 是挺厉害的,收拾七郎厉害。陆老夫人说不上是啥感觉,没有人会因为孙儿被人收拾了真的舒心,可一想到五娘的神态她的心登时软软的。 那时她心里就有了一个想法,但也不是太肯定,直到相亲那日,佟妈妈回来告诉她:错不了了。 忙到连媳妇也懒得挑的人站在楼廊呆呆望着虞五娘,还吩咐佟妈妈把人哄到仰月楼。 仰月楼的门窗大敞,屋子里洒满金色的阳光,少年郎目中含着三分调皮七分温柔“调戏”着小娘子。 两人谈着悄悄话,也不知他说的什么又把小娘子惹生气了。虞五娘提前离开,他在原地坐了许久许久。 那日听完佟妈妈的描述,陆老夫人犹疑的心落定。她把最好的小娘子留给外孙,把最 爱的给亲孙儿吧。 殊不知这个决定也彻底改变了外孙和亲孙的命运。 得到了心心念念的小娘子,傻七郎还矫情地嫌弃了一下,这份嫌弃没持续太久他已溃不成军,像只斗败的公鸡追着虞五娘,隔三差五往人家里跑。
自愿捐助网站
网站无广告收入,非盈利,捐助用于服务器开支!
怕迷路,可前往捐助页面加联系方式!
点击前往捐助页面>>
113 首页 上一页 10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