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东市之危算是解了大半,得回孩子的百姓纷纷称赞长沙王的仁德。之前堵住的路面也渐渐恢复了畅通。 张家的牛车继续前行,麟麟地驶过街面。 裴妍往外看去,见那长沙王果然坐在路边一家粗陋的茶棚里等着,还端着粗陶做的茶盏吃了口茶。 卖茶的老翁战战兢兢地与他看茶。他和颜悦色地与那老翁说了几句话,三言两语就把人安抚下来。他一身半旧的素色儒服,头戴平今帻,端方地坐在那里,与周遭喧嚣格格不入,却偏生透着一股令人心折的沉稳气度。 “长沙王真是仁义之人。”裴妍忍不住赞道。 张茂点头。在一众自私自利的司马家诸侯里,长沙王可以说是最有德行的一位。 可惜,其序齿靠后,母家身份卑微,又受其胞兄楚王牵累,被贬离京长达十年,加上他那出身荥阳郑氏的嫡妻前几年已经病逝了。可以说,司马乂就是个空有名头,却无甚根基的诸侯。若非之前清君侧,他早早站队齐王,只怕这长沙王的爵位也恢复不了。 “阿茂哥,”裴妍收回目光,有些担忧道,“若征用童子祈福当真是牟平公葛旟的意思,长沙王这般当街阻拦,会不会……” 张茂摇头:“葛旟素来八面玲珑。长沙王如今正得齐王亲近。他的面子,葛旟还是给的。” 裴妍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忽然想起什么,问道:“方才那甲士说齐王要征三百童子为自己祈福,莫非齐王伤势加重了?” “日前太医署曾报齐王刀口化脓,但昨日王府又传他已能起身理事。这‘祈福’之说……”他冷笑一声,“怕是为了镇其心中梦魇。” 裴妍眉梢一挑,凑近了些,听他往下讲。 原来张茂前几日与齐王手下、车骑将军何勖吃酒。听他醉后吐露,说齐王遇刺后,夜半常梦见湖阳郡主哭着喊着来找他索命。 齐王惴惴不可终日,不知从哪召来个妖道,掐算说王府风水不好,需三百童子日夜祈福三日,方能去秽迎瑞,转危为安。且事后,还得重扩王府,开凿千秋门的墙壁通向王府西阁,引王气镇魂…… 裴妍咋舌,齐王拿亲妹子挡刀不说,还把妹妹当厉鬼来镇,怎能不令人寒心?何况,千秋门附近居住的都是皇亲贵胄。齐王这番动土,必然牵累他人,他是真不怕引众怒啊! 此前张茂说他是第二个赵王,她还存疑,毕竟齐王之前素有贤名。可如今看来,那所谓的好名声,不过是他未得势前的装相罢了! “此之谓,仁义不施而攻守之势异也。”张茂嘴角噙着鄙夷的笑,星目里淬着点点寒光。 裴妍点头附和,多行不义必自毙,大好河山岂能托付在齐王这等渣滓手里! 可是下一瞬,她自己的腰上先是一紧,接着整个人在马车中转了半圈,晕乎间跌入一个紧实的怀抱里。 张茂铁板一样的胸膛撞得她胸口生疼,且这样面对面跨坐的姿势,好不尴尬! “你又想作甚!”裴妍咬牙切齿地低声问他。车外就是大街,车帘随风飘扬,起伏间隐约可以见到外面行人的脸。 张茂温热的大掌一拍她的后腰,剑眉微挑,沉声道:“你今日净替司马家的人操心了,未见你关心关心我。” 裴妍刚想说“哪有”,可细细一想,她今日见的念的——从司马睿、司马毗,到司马乂、司马冏…… 她忍不住吃吃笑起来,有一个算一个,可不全姓司马! 张茂惩罚似的,以吻封缄其口,一手牢牢控住她纤细的蛮腰,一手去解她腰下的束带,“到现在还敢想别的男人,哼,军法伺候!” 他对她的军法素来只有一种。 “哎,别!”裴妍面红耳赤,两只手不断推脱他的,“在大街上呢!让人听到,还要脸不要!” “你叫的声音小些!” 裴妍面上更臊了,是她想发出动静么?还不是他从来不管不顾地横冲直撞,她受不住才…… “这又不是我能控住的……” 忽而,她觉得头上鬓发一松,如瀑青丝瞬间倾泻下来。 “你扯我头发作甚!”裴妍一手拦着他的大掌,一手捂住自己的头发。 却见张茂手上握着一根拔下的长簪,打横悬在裴妍嘴边,眸中若蓄了一汪沧浪,清亮透彻,诱人想涉入其中,濯缨濯足,又似底下连着不见底的深潭,进去了,便出不来。就听他语声低沉,带着蛊惑:“阿妍可听过‘人衔枚,马裹蹄’?” 裴妍一愣,随即明白过来他的意思。张茂之前与她讲过,说是夜里偷袭,或是急行军时,为防人语声、马蹄声被敌人察觉,会让军士嘴里打横衔着一根棍子,给马蹄裹上布,以此减少动静。 “阿妍何妨试试?” 裴妍脸上烧的更厉害了。她羞恼地瞪着他,咬牙切齿道:“你……你休想!这成何体统!” 张茂却不依不饶,将那祥云簪头在她的唇边轻轻一碰,眼中带着促狭的笑意:“那,我们直接来?” 说罢就要上手扯她的裈裆。 “别!”裴妍吓得魂飞魄散,一把攥住他的衣襟,急道:“你疯了,这要被人听见……” “那,阿妍选一个?”张茂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裴妍咬着下唇,羞愤交加地瞪着他。 他虽未多言语,但手上控住她的力道不减。她甚至能感受到他眼里若有实质的渴望,知道他此番势在必得! “文人花活多!”她的脑中又闪过裴娴的话来。 他素来言出必行,压根没容许她多想,那只作乱的大掌已经再次潜入她的里衣。 裴妍深吸口气,最终还是屈服了。 她一把夺过那枚金簪,恨恨道:“你给我等着!” 张茂低声一笑,将她往怀里带了带,在她耳边轻声道:“好,为夫等着!” 牛车辘辘前行,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轻微的咯吱声。车帘随风摇摆,偶尔漏进一线天光,映得车内忽明忽暗。 车内佳人鬓角濡湿,螓首微仰,朱唇颤巍巍地叼着一枚长长的金簪。她上半身的衣衫尚算齐整,然后腰下全然不是那么回事儿。 裴妍心跳如雷,生怕被外头的人察觉车内的荒唐,隐忍着,不敢发出声音。偏张茂还故意使坏,动作愈发孟浪。 “呜……”她受不住,发出一声闷哼。 张茂眸色深沉,一手扣住她的后脑,一手掐着她的腰,将她牢牢禁锢在怀中。 他为人素来克制,在遇到她之前,素来不近女色,唯独在她面前,每每失控。今日见她与总角之交相谈甚欢,又为送别故友而感伤,甚至为仅有几面之缘的司马乂担忧,他忍不住醋意翻涌。什么君子之德,圣人之义,贤者之心,他只想将她狠狠地揉进怀里,再不让她看旁的男子一眼! 裴妍气极,却又拿他无法,只得咬唇瞪他…… 车外,洛阳城的街市依旧喧闹如常。贩夫走卒的吆喝声,孩童的嬉闹声,以及车轮轧过青石板的咯吱声响,交织成一片。 没有人注意到,这辆缓缓行驶的牛车里,正上演着怎样旖旎的风光。 除了,只有一帘之隔、驾着车的听雨和容秋。 “再转一圈吧!”容秋红着脸,无奈地对听雨道。 听雨哀叹,他家二郎看似温润,却是骁将,这事行起来,没半个时辰歇不了。 “还是三圈吧……”
第107章 青帘白舫何时发,醉听琵琶兴已阑 青帘…… 仲秋前夕,已是强弩之末的秋老虎一夜之间软下阵来。 裴妍晨起推窗,只见天地已然换了颜色——昨日还郁郁葱葱的梧桐,如今叶缘蜷起焦黄的边,在风中簌簌低语;石阶上零星散落着的枫叶,像被谁随手撒下的朱砂,艳得惊心。仿佛西风这一夜不仅荡尽了暑气,连天地间的雾霭也一并拭去了,万物变得明朗起来。 家老和二房的几个管事一早就来正堂禀报仲秋家宴的准备情况。今年不像去年那般冷冷清清,裴妍早早约好母亲与兄长来家里吃酒赏月。 然而今日她却有些心不在焉,脑中想的全是千里之外的老家——裴妡这个时辰应当已经坐进青庐了吧? 今日是裴妡出门的日子。他的未婚夫君王承早早便赶到了闻喜迎亲——太原王氏对裴妡不可谓不重视。 正愣神间,周遭忽而静默下来。她后知后觉地抬头,却见张茂不知何时负手立于她的身前,微微俯身,正笑盈盈地望着她。 “哎?你不是一早就去了台阁?” “如今百官犹如空置,哪还有差事给我做?”张茂怡怡然坐到她身边,端起她手边的茶水,呷了一口。 齐王自伤愈后,便开始大肆扩建王府,毁坏的房舍数百计。又于南城营建各级官署,自己在府中任命百官,用符命文书指挥三台,就连百官奏事,都需先报给他知晓。 前几日,殿中御史桓豹向天子奏事,没有先经齐王的府第。齐王得知后,竟派亲信葛旟将桓御史捉去拷问。一时间,朝廷皆侧目而视,曾经支持他的那些士族和儒生,也对他大失所望。 如今,天下大事皆决于齐王及其朋党之手,曾经忙碌的台阁诸臣工,反倒清闲下来。 至于张茂,他当初助齐王拨乱反正。齐王上位后,却只给了他一个散骑常侍的虚衔。他也乐得自在,今日干脆点个卯就回来了。 “还没问你,方才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想什么呢?” “在想阿妡,”裴妍的目光顺着庭院的高墙,看往头顶碧苍的穹宇,“不知她在做什么?婶婶一定忙坏了,还有二哥二嫂。唔,大嫂也出月子了,想来亦跟着忙活……” 张茂这才记起,今日是她的堂妹出嫁的日子。他知道她们姊妹素来亲厚,然而婚嫁时,却彼此都未能到场。他握住她的手,安慰道:“你虽不能亲至,但过俩月便能见到他们了,到时一并贺喜不迟。” 王承新近被认命为东海太守。裴妡婚后便要随丈夫一起赴任,途中必然会经过洛阳,届时确能短聚几日。 东海国是司马毗的封地,距离琅琊国亦不远。裴妍想了想,与张茂商量道:“妹夫初到任上,必然颇多掣肘。我要不写封手信与司马毗和琅琊王?请他们多多照拂?” “呵,”张茂摇头,不动声色地道,“司徒(王衍)既赞王安期为南阳乐广,可见其人必有所长。若他连区区一个太守都做不来,反要你这个大姨子去上下打点,传出去,他这个名士才是做到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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