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不要脸! “叮铃铃……”一阵清脆的铃声传来。 更不要脸的事来了!裴妍眼睛溜圆,震惊地看着他手里摇着的物事。 “你……打哪里弄来的?” “我若说是安期给的,你信不?”张茂笑盈盈地道。 王承!裴妍咬牙切齿,想到昨夜裴妡也说要给自己送这个,还说张茂肯定会很高兴!这对贼夫妻,果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不许用!”裴妍伸手要夺。 张茂却一手挡住她的来犯,另外一只手摸出她的一只玉足来,将那缅铃系于其上,还捧着那只挣扎的嫩白脚丫欣赏了一阵——他家阿妍真是美到脚趾尖了! 裴妍却愣了愣,昨夜阿妡跟她讲用法的时候,不是这么说的啊! 她干巴巴地问:“王承……是这么教你的?” 这回换张茂微微脸红,模糊地道:“他也没说太多,大概……就这意思吧!不然,还能怎么用!” 噗嗤!裴妍忍不住笑起来。见张茂诧异地看过来,她当即敛了容色,点头附和:“可不是?不挂这里,还能挂哪儿?”相比起裴妡说的用法,还是这脚踝上更让人接受些! 张茂隐约觉得不对劲,正要审她。裴妍却不容他多想,抬头吻上了他那滚动着的喉结:“阿茂哥就是聪敏,学什么都快!” 这是张茂平日里夸她的话,倒被她搬来了此处! 张茂不再忍耐,低头吻上了她的唇。 夜烛送暖,满室生香。 可怜半夏和听雨守在廊下,伴着孤月冷风,听了一宿的铃声……
第110章 空山流水空流花,飘然已去凌青霞 空山…… 中宫,显阳殿。 本是晴夜万里,不知何时起了大风,摇曳着案角的烛灯,明明灭灭地照着羊皇后苍白的脸。 宫女见状,连忙将槅窗合上。 “如何?”羊后注视着跪坐于身前的医正。 医正脑门冒汗,指间松了松。犹疑了一瞬,终是说了实话。 “娘娘,是喜脉!” 羊献容闻言,脸上露出“果然如此”的灰败之色。 医正已年过半百,曾伺候过贾后,而今又来侍奉羊后。然后他的脊梁骨从来没有直起来过,依然弓着腰,只看得见进贤冠顶的三梁。 她压下心中悲意,朝面前的人挥了挥手。 医正如蒙大赦,连忙伏地叩首,随即躬身退出殿外。殿门合上的瞬间,羊献容终于支撑不住,指尖深深掐入掌心,却感觉不到疼。 烛火摇曳,映得她眸中晦暗不明。腹中这个孩子,来得太不是时候。 自司马伦篡位以来,洛阳城就没有消停过。她这个皇后,不过是各方势力博弈的傀儡,今日被废,明日复立,命运全系于他人之手。如今若再传出有孕的消息,只怕…… “娘娘。”大长秋轻步上前,声音压得极低,“可要禀报陛下?” 羊献容冷笑一声,指尖抚过平坦的小腹。 “陛下?”她语气讥诮,“是要告他知晓,毕竟,是他的种孽种!” “娘娘慎言!”大长秋紧张地看了眼外间。 殿外风声更急,裹挟着远处隐约的折枝声。羊献容抬眸望向窗外,夜色如墨,仿佛一只无形的巨兽,正张着血盆大口,欲将整个皇城吞噬。 她深吸一口气,缓缓闭上眼。 大长秋又进言道:“那医正是齐王安排进来的!就怕他……” “那又如何,”羊后微微靠在身后的隐囊上,语调哀凉,“如今这宫里,哪还箍得住消息?别说齐王,就是留京的那些诸侯与世家,亦很快便能知悉。咱们与其藏着掖着,惹齐王疑心,不若大大方方地告知于他。” “齐王一心促成清河王承嗣,如何能容娘娘?” 羊献容对着案边的铜镜照了照自己。锃亮的光影里印照着一个年轻俊俏的少妇。 少妇无事地咧开殷红的唇瓣,吐气如兰:“明日请齐王入宫一叙。”齐王极度自负,又极为……好色。 大长秋迟疑:“是否请示羊尚书……” “怎么?”羊献容睁开眼,眸光锐利如刀,“本宫现在说话,连显阳殿也出不去了?” 大长秋慌忙跪下:“奴婢不敢!” “照做就是!”羊献容打断他,声音冷得像冰,“去吧。” 待大长秋率一众宫人退下,羊献容独自立于殿中,烛光将她的影子拉得极长,映在墙上,宛如一把出鞘的利剑,又像一柄无用的拂尘。 她的手再次抚上平坦的小腹。这里面,要么是公主,要么是死胎! 她,一定要活着! 至于羊家人,她的喉间溢出一声嗤笑。那些所谓的家人,不再卖她一次就不错了,指望他们?不若指望自己! …… 翌日一早,裴妡一行就要继续东行了。 同是东郊送别,裴妍却与上次的旷达自任很是不同,许是因为这回送的是她的妹妹——是她真正在乎的人。 十里亭外,姊妹俩执手相看泪眼。 裴妡再度提醒她——能早些离京就早些走。她昨日在席上听阿公和舅舅们提到不少朝里的事。 “大乱在即,保命要紧,切切!”裴妡说话实在,裴妍含泪点头。 “今早尚书派人来传信,言羊后有孕。如今,太孙病笃,齐王却有改立清河王之志。”王承点到即止。 清河王是陛下的侄子,作为太孙的候补,本不算出格。只是,羊后有孕,若生下嫡子,岂非名正言顺?还有,陛下的亲弟弟们正当年,哪里会容齐王挟天子以令诸侯? 张茂蹙眉,微微叹气。羊后的肚子给本就浑浊的京城又投下一粒石子。 一众人里,始平公主的神色最为复杂,似哭非哭,似笑非笑。听到消息时,她实不知该作何反应——这个孩子,是她的手足,却并不连着她的荣辱和喜悲。 羊后的肚子如何,裴妍无暇顾及。她满腹心思,都在自家堂妹的肚皮上。不知是不是错觉,她隐约感觉,阿妡的小腹比起昨日,又鼓了些! “路上慢点走,迟些没关系!”她追着马车叮咛。 秋风猎猎中,裴家姊妹挥手作别。此一去山高水远,再会遥遥。风沙弥漫,裴妍跟着往前跑了几步,眼见着车队愈来愈远,眼角滚下成串的泪滴——总有一种此生不复见之感。 燕燕于飞,差池其羽。 之子于归,远送于野。 瞻望弗及,泣涕如雨。 …… 从前读来不觉有异,而今再念,已是诗中人物。 她怔怔立在原地,袖中手指掐进掌心,却浑然不觉得疼痛。瑟瑟秋风卷起一摞枯叶,打着旋儿从她的裙边掠过,像是要将最后一点念想也一同带走。 身后贴上一副温暖厚实的胸膛,张茂将她揽进怀里。 “待时局安定下来,总能再见的!” 裴妍的秀眉却蹙得更紧。她望着远处已化作黑点的车队,声音轻得几乎被风吹散:“后面的事,谁说得准呢?” 回程的路上,张茂与裴妍护送小郭氏回府。裴该与始平公主则去了河东公主府上。河东的禁足令虽过了,但羊皇后怕她再入宫闯祸,干脆收了她的宫牌,不准她踏进宫门一步。 自此,河东公主更加肆无忌惮。没日没夜地在府中与男宠寻欢作乐。 若在平日,始平情愿这么纵着她——只要不出来闹事,在府里怎么玩都行。可是这回,羊皇后有孕,估摸着过不多久,就会正式公布喜讯。 河东作为公主,必定要入宫表贺。始平着急地催着驾车的部曲快些走。齐王对她们几个正虎视眈眈呢,这个节骨眼儿上,可得提前跟她说顺了,千万别在宫里出岔子! 然而,她刚进妹妹的公主府,就见院中一个衣衫不整的郎君耷拉着脑袋,四肢呈“大”字状,被吊在半空中,一身鞭痕,露在外的肌肤上满是青紫。 而她的好妹妹,则手握皮鞭,好整以暇地站在这郎君面前,似是欣赏一幅杰作。 始平惊叫一声。裴该赶紧将她护在怀里。 “呵!阿姊来了!”河东见到姐姐,谈不上欢喜,也谈不上厌恶。只淡淡地瞟了他们一眼,目光在姊夫裴该护着始平的手臂上停了停。 她别扭地转过头去,心里泛酸——阿姊比她好命,有好婆家、好丈夫、好儿女。而她?哼,烂人一个! “你在作甚!还不住手!”始平缓了缓心气,上前要夺她的鞭子,低声劝道,“快将人放了,好生安抚。别又传到宫里,徒惹是非。” “传过去又怎样!”河东破罐破摔,“无非是禁足再禁足,与如今有何区别?” 她抬起鞭子,指了指眼前人,怒道:“这人不识好歹。我在家门口见他打马经过,好心叫他进来喝口水,他竟不肯。我派了府兵去请,他竟胆敢出手!硬是折了我百名部曲,才将他弄来!” 此话一出,始平与裴该俱变了脸色——他们原本以为这男子是府里的男宠,因服侍不周遭此刑罚。谁知人家就是一路人,仅是因为被河东看上,就遭此横难! “啪!”始平一个耳光落在妹妹脸上。裴该赶紧拦住她,“公主莫急,慢慢讲!” 河东公主被这一巴掌打得偏过头去,染着鲜红蔻丹的手捂上发麻的腮帮。 “阿姊,你打我?”她缓缓转回脸,眼中闪烁着不可置信,“为了一个贱民?” 始平公主胸口剧烈起伏,手指控不住地微微发抖:“你疯了不成?光天化日强掳男子,还动用府兵伤人!若传到御史台,参你一本横行不法,连尚书令都保不住你!” “保我?”河东鞭梢划过半空,发出一道破空的声响,“他是你家亲戚,又不是我的!他才不会顾我的死活呢!” “死就死呗!”她忽而嗤笑,“这样窝囊的活着,和死了有什么区别!” 河东忽然凑近始平,压低声音,“听说皇后肚子里又有了?呵,她也是想不开,硬要生那没福的种……” “住口!”始平厉声喝断她,余光瞥见那被吊着的郎君虽奄奄一息,耳朵却动了动。她心头一凛,随即给裴该使了个眼色。 裴该会意,命人放下那人,只未松绑。他上前略翻检了一番,见其长相伟岸,却高鼻深目,是明显的胡人血统,外部所穿的袍子乃乘云绣的黄棕绢,然而破败褴褛的里衣却是左衽式样。 裴该拧眉,一把拉开他的胸口。果然,其上更有苍狼纹身。他倒吸一口凉气,掩上他的衣襟,迅速走到始平身侧,低声道:“公主,这胡儿怕是匈奴贵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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