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次二郎再去别庄,顺便把薛翊带上呗!”裴娴咬牙切齿道,“免得在家里闲得慌!” 裴妍点头,薛翊的事她也听说了。这事不难,薛家本就是武力强宗,闻喜的裴氏族人也多赖他家回护。薛五郎更是悍将一枚,多一个他从旁指点,司马乂的私兵只会更上一层楼。 裴娴却犹不解气,看了眼外间,小声问她:“你家二郎就不能让我家那位住到庄子上去?最好十天半个月别叫他回来。” 这……裴妍犹疑道:“可你家五郎身上还有皇差,贸然离职,只怕会惹猜疑。” “嗨!”裴娴摇头,“他那散骑常侍就是个虚衔,你也不看看这次拨乱反正齐王封了多少侍中、多少将军?都说赵王大肆封赏是狗尾续貂,我看齐王也不遑多让!” 裴妍点头。齐王任人唯亲,薛翊与张茂一样,早被架空,闲人一枚,想去坐衙就去,不去也没人来催。 “我跟阿茂哥说说。”裴妍应到,“只是你也别把心思总放在薛五郎身上。你之前不是也说么,等儿女双全了,就把他丢给妾室去!” 话是这么讲,裴娴苦笑,可想着自己为了他生儿育女,九死一生。他却在外间与婢子风流快活,叫她如何不寒心!就算他要纳妾,好歹等她出了月子,心气缓过来再说吧! 她叹了口气,要么说阿妍有福气呢!这世上多的是她家薛翊这样没有心肝儿的男子,如张二郎这般人品才貌俱全的郎君,真是打着灯笼也难找哇! 裴妍一回家就把薛翊的事拜托给张茂。他却摇头,“中领军何勖刚应承五郎去禁中任职。这个时候,如何能出尔反尔?” 自齐王上位后,薛翊禁中的职务就被停了,只在五部司马领了闲差。 裴妍有些诧异:“何领军竟肯抬举薛翊?” “呵,”张茂嗤笑,脸上露出鄙夷之色,“如今五公卖官鬻爵,已是明码标价。那何勖岂肯为人后?” 原来是花了大钱的! 裴妍却更诧异:“他哪里来的那么多银钱?”齐王的人素来贪婪,买官定然花费不菲。可薛家的中馈素来在裴娴手里。这事她显然不知情。 张茂有些赧然地摸摸鼻子。裴妍瞬间明白过来,怒目圆瞪,长而利的指甲就要招呼上来。 “说!他哪里来的这么多私房?” 男人么,俸禄上留点自用很寻常,但绝不可能有这么大一笔钱。 张茂无奈,摇头道:“他家的事,我一个外人如何清楚?不过早年我们平匪,倒是缴过些战利。想来是那时攒下的!” 裴妍秀眉蹙地更紧了。薛翊一直跟着张茂,他都攒了那么多,那张茂…… “我也有,”张茂无奈坦诚,“但这些年,我的那些私兵吃穿用度也要花用。总不好走公中的账!” 裴妍恍然,怪道胡饼店的那帮私兵只听张茂一人的呢!原来真是他拿自己的钱养的,就是公爹和张大郎来也指使不动! “你那里还够用么?不够的话,我这里多得很!”裴妍眸子一亮,不仅没追究,反而体贴起来——私兵么,完全自己的人,当然要多多益善! 她至今犹记得裴家落难那会儿,张家处处以张大郎马首是瞻。她拿出多少信物都没用,就连从她家出去的听雨都犹豫不决。 这种事可一不可二。受制于人,哪怕是亲人,关键时刻都会要命!她收半夏、养武婢,可不就为此么!同理,那胡饼店的私兵,她看着还是太少。 “何妨多招揽些?” 张茂却张了张口,欲言又止——他一个次子,有几个心腹实属寻常。再多,怕不是要家门内讧? 然而这话他不欲对裴妍讲。夫妻情与兄弟情,皆是他看重的。 于是笑道:“待回了凉州再说吧!齐王与我们有隙。他的眼皮子底下,你还想有大动作不成!”
第112章 坐想微风过荷叶,梦成疏雨滴梧桐 坐想…… 今年的恶月比往常还要热几分,就连洛河上竞渡的舟子,都似泄了气的羊泡,鼓声软绵绵的。场面看似盛大,然而这两年丧乱不断,京城士庶还没能从惶恐中走出来。所谓的盛景不过是虚应出来的空壳,到底不如前几年热闹。 凤凰楼上依然是帝后亲临。只那顶楼御座上的女子换成了年轻的羊后,下面侍奉的臣属则已清理变更了两波。 这样的场合,太孙却没有出现。宫里传言,太孙已然缠绵病榻数月,药石罔效。然而冠盖满京华,无一人关心这个濒死的幼童。大家的目光,皆在羊后那高高隆起的肚皮上,以及齐王身后,那端端正正坐着的七八岁孩童。 那孩子到底年幼,举着脖子,聚精会神地盯着湖面上的龙舟,清亮的眸子里满是天真好奇,又有点寄人篱下的惶惑不安——正是清河王司马覃。 长沙王则与司马毗相谈正欢。近日,东海王父子与长沙王走动颇勤。尤其司马毗,与长沙王很相合。 张茂忍不住劝长沙王防备着些。奈何司马乂却以为他是旧恨难消,甚至还异想天开地劝和二人——“你与伯昭皆当世人杰。虽之前有些许龃龉,不过少年时的意气之争。如今时过境迁,为何不能携手并进、同路而行呢?” 同路?张茂嗤笑,不动神色地瞥了眼司马毗,默然呷了口茶汤。道不同,不相为谋罢! 与凤凰楼相邻的鸣鸾阁里,裴妍怔怔地倚着栏杆,望着洛河里的舟子发呆。曾几何时,她和阿妡、韩芷、河东还有那些儿时的玩伴每年这个时候都会在这里相聚嬉戏。而今,这些知交四散漂流。就连河东,也因与始平置气而没有来。 裴妍回头望了眼阁里年轻的女眷,竟没一个是往日熟识的,霎时意兴阑珊。 “怎不叫阿娴来陪你?”裴妃坐过来。 裴妍苦笑:“她本要来的。行到半路,家老来报说,妞妞玩闹时扭了脚。她担心孩子,又折了回去。” “原来如此!”裴妃摇头,叹道,“到底当了母亲。” 正说着,人群里传来一阵高过一阵的欢呼,终于有舟子胜出了——正是裴妃押的那支。一瞬间,她被这阵意外的喜意打动,也跟着站起来道彩!似乎随着这次夺魁,她所有的烦心事都随着龙舟抛到了水下,从今以后否极泰来! “恭喜姑姑!”裴妍跟着凑趣。 “讨个吉利罢了!”裴妃笑意盈盈地坐了回去,叹道,“希望下半年,阿毗的那些妻妾,能传出点好消息来!” “世子……还是一直忙于公务么?”裴妍犹豫了一瞬,到底多关心了一句。 裴妃嘴角微抿,脸上露出一丝落寞。“借口罢了!他成亲这么久,一直冷落后院。妻妾诸人,无一人得孕。如此,叫我怎能安心?” 裴妍识趣地闭了嘴。她与裴妃此前一直很有默契地、避而不谈司马毗。不想今日,倒是聊到了此处。 “他还总躲着我,近日没事便往长沙王府跑,有时迟了,就睡在人家那。我是想捉都捉不住。” 裴妍心里咯噔一下。司马毗不是那种无事献殷勤的人。长沙王的私兵已训了小半年,初有成效。他该不会察觉了什么? 她心中暗惊,面上却不露分毫,只轻声道:“世子与长沙王交好,或许只是志趣相投。姑姑不要多想。” 裴妃叹了口气,目光投向远处洛河上飘扬的彩旗,低声道:“但愿如此吧。只是近来朝中风波不断,我总觉得……有些不安。可偏偏我家那老匹夫,什么都不与我说。如今,连儿子也很少回来。你说这日子,过得有什么意思……” 裴妍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只见河面上龙舟竞渡的喧嚣渐渐散去,炽热的天光映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犹如缎带织金。她忽然忆起幼时与阿妡在此嬉戏的场景。那时无忧无虑的笑声仿佛还在耳畔回荡,姑姑也总是一副意气风发的模样,不似如今这般惶恐忧惧。 物是人非! 裴妍逼着自己醒转回来。 “姑姑,”往事不可追,她犹豫片刻,话锋一转,问起当下诸人最关心的事,“太孙……当真无救了?” 裴妃神色一凛,迅速扫视四周,见无人注意,才压低声音道:“宫中御医皆束手无策,怕是……就这几天了。”她顿了顿,眸中闪过一丝怜悯,“这孩子,也是可怜。” 正说着话,忽听楼下传来一阵骚动。两人循声望去,只见一队禁军匆匆穿过人群,直奔凤凰楼而去。 裴妃脸色微变:“出事了!” 不多时,果然有黄门慌慌张张跑来,道:“诸位贵人,太孙殿下……薨了!娘娘命诸位速速回府更衣,进宫哭灵。” 裴妍与裴妃对视一眼,有了方才的铺垫,听到这个消息并不十分意外。只是原以为太孙还能撑些日子,不想会折在今日。 牛车麟麟地压过路面,方才还喧嚣热闹的街市一瞬清冷下来。 百姓从宫城里传出的钟声中亦知晓了皇储殒身的消息,皆收敛起笑意,纷纷自觉地避回家中,生怕一个不小心,冲撞了天家的规矩,惹了朝廷忌讳。 张茂还给裴妍带来一则消息,道是凤凰楼里,羊皇后听说太孙病逝,受了“刺激”,肚子也疼了起来,似有发动的样子。 “这么巧?不会吧!”裴妍诧异,算起来,羊后的产期当在下个月才对。 张茂攥着裴妍的手紧了紧,嘴角泛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羊后非常人。她想早点生,自有她的办法。” 皇城,显阳殿。 两个宫婢接连往花池子里倒了两盆污糟的血水,又匆匆回身,拎着新煮沸的热汤进去伺候。 内殿里,女人的哀吟犹如一只受伤的母兽,起初隐忍着,而后一声高过一声。 大长秋隔着帘子,焦急地来回踱步。满宫的御医皆在屏风外守着,指点着医女施为。 羊献容只觉得自己要死了。小腹传来一阵大过一阵的剧痛,胯部仿似有锯子在一寸寸削着自己的骨头。她死死攥住锦被,指甲几乎嵌入掌心。汗水浸透了鬓发,黏在苍白的脸颊上,更显得狼狈不堪。 她听说孩子个头小才好生产,是以怀孕后,便一直吃的不多。她还提前命医正备下了催产的药——她不能拿齐王那点子良心赌自己的性命。太孙死了,她的肚子今日一定要有个结果! 羊献容咬牙保持清醒,按照医女教的法子用劲。终于,一阵撕心裂肺地使力后,她听到了一声微弱的啼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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