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嵘方才所说的“做了”,估计全是些见不得人上不了台面的事。 赵琰反驳:“若非你自己年少无知兜了祸,如今何需费这般多心思,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萧嵘目光沉暗地扫过桌上棋盘,落下进攻意图激进的一步棋,却并不觉自己做错了什么。 初见司锦,他的确出言戏弄了她。 无关算计,毫无缘由。 年少时,对理智之外产生的兴趣总有些不得章法。 他只是简单地觉得,司锦那张娇俏的小脸若是气得鼓起腮帮子,应该是一副很可爱的模样。 所以他出言逗弄她,等待着她给出反应。 没想到她居然毫不怀疑地相信了。 不过萧嵘后来还是看见了她鼓起腮帮子的可爱模样,但听闻她因此中暑晕倒了。 他未曾同人道过歉,也少有人会对那时的他道歉。 他唯一能想到的,就是母亲失控捶打他之后,神情疯癫崩溃,跪在他面前一边哭一边道歉的样子 。 萧嵘当然知晓自己不能这样和司锦道歉。 她会被吓到的。 所以他极力平静面色,尽可能地平缓道:“抱歉。” 她却更生气了。 他问她:“你能原谅我吗?” 她大喊着对他说不能,但最终还是心软地原谅了他。 只是孤寂沉暗已久的内心寻得一片安宁之地,贪婪的本性就因此在心底埋下了种子。 他想要她兜里的糖果,不止一颗,而是所有。 他想要夺回她被玩具占据的注意力,便直接根除了源头。 被讨厌被疏远时,他或许意识到自己错了。 但到头来,随年岁增长,隐忍和退让没有令他得到任何好的结果。 她离他越来越远,她与他的交集几乎要消失殆尽。 他只是将她重新拘回身边又何错之有。 而她如今又想离开他。 他亦不觉自己应当松手,他也不会松手。 赵琰的声音打断他的思绪:“你对此有何打算?” 萧嵘仍是沉默着。 伪装得太久,已是逼近极限。 心中的焦渴像是被过度压抑的潮浪,水面显露平静的假象,底部早已在汹涌翻腾。 早晚都会冲上水面,卷起巨浪。 他压不住了,也不想压了。 萧嵘薄唇翕动,缓声回答:“没什么打算,我们不会和离。” * 久未有人居住的南林别苑已是提前收整清扫过了。 小道两侧绿植葱葱,夏日透过繁枝,在青石板阶上映下层层光点。 府上婢女为司锦奉上凉茶。 “小姐正在更衣,稍后就来。” 话音刚落,不远处的灌木丛忽的晃动。 很快就有一道熟悉的身影快步从中走了出来。 “叙栀!” 司锦惊喜呼声,大步朝着来人奔了去。 沈叙栀也是满脸欣喜,提着裙摆同样小跑而来。 两人三两步在凉亭下碰上面,不约而同地伸臂抱住了对方。 “小锦,我好想你呀!” 司锦收紧手臂在沈叙栀肩头蹭了蹭,刚抬头,就闻沈叙栀问:“你一个人来的?” 司锦松手,疑惑道:“不然还有谁?” “你夫君未与你同行吗?” 司锦彻底退开身来,更是讶异:“我来见你,他怎会同行!” 沈叙栀轻笑了一声,落下手臂牵着司锦的手把她往凉亭内引:“我在外也听闻你们夫妻二人如今越发亲密无间如胶似漆,便以为他今日会跟着一同前来,或者亲自送你一程。” 司锦脸色微变,眸底略过一抹心虚,又很快被她扫去。 “你胡说什么呢,我与他是何情况你又不是不知晓。” 司锦余光警惕地注意周围,后半句压低了些声量。 当初皇上赐下婚约时,司锦整个人天都塌了。 她向父母表明抗拒却毫无作用,只得把满肚子苦水往沈叙栀倒去。 让司锦前去找萧嵘商谈此事的主意便是沈叙栀想出来的。 司锦按照沈叙栀的主意找上了萧嵘,顺利与萧嵘谈成后,自是当即将好消息也告诉了沈叙栀。 那时的情况远不如此时复杂。 司锦也单纯地认为,她只要认真扮演一段时间萧嵘的妻子,这桩婚事很快就能结束了。 岂料,一年时间过去,毫无结束的迹象,形势却越发严峻了。 再加之突然得知的消息,更是令人烦闷。 司锦心下思虑着,是否要将如今的情况告知沈叙栀,让她再帮自己出出主意。 沈叙栀似是看出司锦心中所想。 她抬手挥退了周围的下人,凉亭周围仅剩她们二人。 司锦接连叹息好几声后,才向沈叙栀开口道:“事情变得越来越复杂了,再这样下去,都不知要到何时才能与他和离。” 沈叙栀闻言稍显讶异。 但她讶异的并不是司锦眼下所言之事。 不过她暂且还没开口,只等司锦絮絮叨叨地将自己近来面临的困境向她全盘托出。 司锦说完,水润的眸子直勾勾地看着沈叙栀。 只盼她如过往一样,还能再给她想出解决难题的法子。 沈叙栀却问:“都一年时间了,你还是对萧崇云毫无感觉吗?” 司锦一愣:“什么感觉?” “朝夕相处,日久生情,对他心动的感觉啊。” “怎么可能!”司锦瞪大眼惊呼道,“我为何要对他心动,我和他不是那样的关系!” 沈叙栀不由嘀咕:“……萧崇云也太没用了吧。” 一年时间过去,完全没有任何收获嘛。 司锦没听见,也没心思多想。 她急切地握住沈叙栀的手,焦虑地道:“叙栀,你说我这事还能有法子解决吗?” 沈叙栀若有所思地沉默了片刻。 萧家历代家主皆是史册上留下诸多笔墨的辉煌人物,萧嵘还未完全接手整个家族,就已是不输祖先光辉的存在,他成为新一任萧家家主也只是时间问题。 随着他年岁的增长,和萧家多年来的积累,于圣上而言是威胁还是支柱便是未知,即使圣上无意,也总有有心之人寻机撺掇。 圣上因此赐下婚约,以牵制萧家乃至司家的势力扩张,似为合理。 可其中若是另有隐情,事情就会完全变了模样。 沈叙栀道:“我未能想出解决的法子,但我回京后听到一个传闻,正是打算今日告诉你。” “什么传闻?” 沈叙栀目光在司锦的脸上流转一瞬。 看她懵懵懂懂的样子,想必定是对此毫无察觉。 沈叙栀微微躬身凑近,正色严肃道:“其实你们这桩婚事,是萧崇云长跪金銮殿以巨大的代价苦苦向皇上求来的。”
第6章 有种被他的目光触及到肌肤…… 凉亭内陷入片刻沉寂。 司锦呼吸一顿,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说什么?” 沈叙栀面不改色地重复:“你与萧崇云的婚事,是他向皇上求来的。” 司锦脸色骤变,涌上不敢置信的慌乱:“怎、怎么可能,他为何要求皇上赐婚?” 这和她之前听到司映冬说的完全不一样。 沈叙栀却是想也不想就道:“因为他迷恋你啊!” 司锦惊恐地瞪大眼:“你别胡说呀!” 她小脸都吓白了,像是听了什么鬼故事。 在司锦看来,得萧嵘这种人的迷恋,可不就是鬼故事吗。 司锦声颤:“此事你是从何得知的?” “听太子殿下同我兄长说道的。” 司锦:“……你大哥还是二哥?” “二哥。” 哦,那没事了。 司锦毫不遮掩地重重松了口气。 沈叙栀的二哥沈迟是出了名的吊儿郎当,他身为沈家二公子,成日赏花逗鸟不务正业,如今还未能在朝中谋得一官半职,也不知他是否就打算待在沈府安逸逍遥一辈子。 总归,他嘴里没多少正经事,传闻便是传闻,此话没有任何可信度。 沈叙栀见状,连忙道:“你别不信啊,我觉得不无可能呀。” “何来可能,我起初都怀疑是圣上……” 司锦及时止住了险些又要脱口而出的大逆不道之言。 她略过那一句,接着道:“方才我也同你说了,是因萧家有人在朝中犯了事,萧家和司家不得已才促成了这桩婚事。” 况且,在婚事之初,萧嵘应该是十分苦恼的。 他当时就未表态,甚有传闻他欲抗旨不遵。 如若这桩婚事真是他苦苦求来的,他怎也该是当即就谢恩领旨,事后更不必再费心思与她商谈如何应付此事。 沈叙栀淡淡地道:“那你说,为何萧家联姻之人是萧崇云而不是别人?” 司锦:“……我怎么知道。” 她此前就只想到了萧嵘为此牺牲很大,更多思绪都在自己牺牲更大上,并未细想过其中缘由。 沈叙栀抿了抿唇,再次道:“好吧,我二哥本是不许我在你面前拂了他的面子的,但你不信,我也只能实话实说了。” 司锦心下隐隐生出几分不祥的预感。 “这事不是太子殿下亲口告诉我二哥的,是我二哥偷听到的,太子殿下与我二哥说话或许是糊弄,可我二哥偷听来的,那可就是实打实的真话了。” 司锦脸色更苍白了。 她瞳孔缩了缩,唇边喃喃:“怎么会……这不可能呀……” 原本的苦恼突然就被另一件事 情所覆盖,搅在司锦心头一团乱麻。 沈叙栀道:“萧崇云打小就爱盯着你看,阴测测的,明显一肚子心事,结合此事,说不定他那时就已经被你迷倒了。” 什么迷倒了! 这种词听起来就让人浑身要起鸡皮疙瘩。 司锦慌声反驳:“你都知道是阴测测的目光,谁被迷倒了会用这种目光看心仪的女子。” 沈叙栀想了想,好像是这么回事。 可如果是萧嵘,又好像还是很合理。 沈叙栀见萧嵘的次数不多,唯有几次她瞧见的都是她所说的这副模样。 萧嵘这人本就难以捉摸,少时一副寡言少语的阴郁模样,如今更是冷情淡漠好似只醉心于朝政。 不管是迷恋的目光还是阴沉的目光,他若是不喜欢司锦,又怎会把目光落在与他毫无关系的小姑娘身上。 而其中更多细微之事,也仅有身处其中的司锦自己才知晓了。 可司锦一副毫无察觉的样子,就知她的心思压根就没往那处想过。 沈叙栀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 司锦却连连摇头:“你快别说了,我有些毛骨悚然了。” 沈叙栀果真不再说了。 司锦又急了:“叙栀,这事不是真的吧,我怎么想也还是觉得不可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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