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昌平笑着上前一步,将方才从阮蓁房里搜集的证据——那只还残存有毒药的杯盏举在阮承业面前,而后瞟了一眼在门廊下探头探脑的郑氏,“阮大人,您若是再拦着,那便怪不得我家公子,将令夫人送入大理寺的牢狱。” 不过是假死药,何至于下牢狱? 也不知想到什么,阮承业转眸看向郑氏,见那人立时心虚地退却一步,当即便什么都明白了。 他脸色铁青地一挥手,“让他们走。” 说罢,便气势汹汹地朝郑氏走去,那架势恨不得撕碎了郑氏。 “你好大的大胆子,竟然敢背着我……” “老爷,我没有……啊……” 清脆的耳光,伴随男子的高声呵骂,齐齐传入阮蓁耳里,然她却丝毫不觉解气,只觉得失望,为何不是他? 她倒宁愿是阮承业想要害她性命,如此一来,往后余生他便再也不必顾忌所谓血脉骨血,所谓父女亲情。 . 等到了船上,扬帆起航,船行出去好些路程,确定楚洵不会扔下她,阮蓁这才堪堪醒转。 她一醒,玲珑便哭着扑了上来,“小姐,你怎能如此莽撞?明知他们人多,何苦同她们硬碰硬,你这要是破相了,将来可如何是好?” 玲珑和莲清,见小姐要走,便收拾了包袱跟过来。 破相? 阮蓁一下子精神不少,“拿镜子来。” 玲珑起身找来锃亮的铜镜,阮蓁揽过来一瞧,虽冒出一个包,却并未破皮,这才松了一口气。 美貌是她所剩无几的武器,可不能有任何闪失。 “可有活血化瘀的药膏?”阮蓁又道。 “有,表公子吩咐昌平去药铺买了,我这就去给小姐取。” 昏黄的烛光下,玲珑从一只瓷瓶里,用玉勺挖出药膏,在指腹搓热后,再匀在阮蓁额上的鼓包上。 凉丝丝的药膏涂在额间,叫阮蓁舒服得喟叹一声,“表哥待我真是不错。” 莲清刚揣着个食盒回来,闻言,重重放在桌案上,不忿道:“哪里不错了?” 阮蓁瞥她一眼,见她气鼓鼓的,又扫了一眼还冒着热气的食盒,“就因为他不吃你做的糕点?你便说他坏话?你什么时候脾气这样大了?” 见莲清不说话,阮蓁只当是她猜中了,因道:“表哥是出了名的嘴刁,府中专门负责给他做点心的厨娘就有三个,专用的模具就放了一面墙的柜子,能入他口的那都得是色香味俱全,外加得有来头、有说法,又哪里看得上你这粗鄙的糕点?” 莲清摇头道:“不是这回事,是我送糕点过去时,听表公子吩咐昌平说,等出了江州,到下一个码头,他要先下船,走陆路回金陵,把我们全都丢给昌平,你说表公子怎么这么心大,昌平再好也不过是奴才,他怎能放得下心?” 在莲清看来,她家小姐花容月色,会令所有男子觊觎。如今同表公子单独出行也就罢了,退一万步说,真同表公子发生点什么,那也是小姐占便宜。但昌平就不同了,他一个下人,万一起了歹心,可如何是好? 玲珑闻言,也满是担忧:“那不如,小姐也同表公子一起走陆路?” 阮蓁无声摇头,这两个丫鬟,还是太过天真。表哥既然来江州帮他,定然是安排好了金陵的一切,他可不是那等没头没尾的人,而之所以要中途离开,将她一个人丢在船上,无非又是同从前一般,在躲她罢了。 而至于晨间那一幕,不过是楚洵借由她,做的一个荒诞梦。 而今梦醒了,自然一切如常,包括对她的 冷淡和疏离。 “你也太小看昌平了。”昌平是楚家为楚洵培养的得力下属,将来楚洵承继英国公,那昌平就顺理成章是英国公府的大管家,这样的人行事怎会如此荒诞。 阮蓁也不挑明,只揭开食盒,岔开话题道,“他不吃我吃,你们再去给我整治些好菜来,清蒸鱼,红烧肉,再煨一块蹄髈,快,快,我快饿死了。” 莲清道:“小姐如今饿了几日,可用不得这些大鱼大肉,奴婢炉子上温着粥,这就去给小姐盛上来。” 阮蓁点点头,“去吧,快些回来。” 她是真的饿了,平常人前人后,都讲究个细嚼慢咽的人,如今一块糕点两口便下肚,不过这时候填饱肚子要紧,也顾不得姿仪了。 玲珑放下药瓶,去一旁高几上的铜盆中净了手,也要一同去帮忙,“只吃稀粥怎会有力气,奴婢在上船前,在码头的聚芳斋买了些酱菜,这就去给小姐盛几样起来佐粥吃。” 说罢,两人相携而出,却在走至门边时,莲清倏然一个趔趄,也得亏玲珑手疾眼快扶着她的腰,才没有摔下身去。 “这响声哪里来的?” “不知道啊,有些像是……” 两人说话间,阮蓁已步至窗边,推开了窗户,江面上正好绽放着炫目的烟火,此起彼伏的烟火,似火浪一般燃放在夜空,整个江面,以及江面上的所有船只皆被照亮。 两个丫鬟,不禁感叹: “是烟火,好美的烟火,竟然比金陵夫子庙仲秋节的烟火还要好看。” “那是你没见过夫子庙花灯节的烟火,那阵仗可比这大多了,听说那一天,整个夫子庙的烟火彻夜不停。” “说得好似你见过似的。” “我是没见过,是上回老夫人生辰,府中放烟花,我听连翘姐姐说的。” “那到时候,咱们一定不能错过。” “……” “哎,你说如今虽是年节下,可现在是荒郊野外,谁如此财大气粗,竟然在这江面上燃放烟火啊?” 还能是谁? 虽说他面上的黄金面具遮住了上半张脸,但不论那冷硬的下颌、凌厉的眼神,还是肩头那只黄间白狸花猫,亦或是他身后整齐划一的、举着弓箭的江州水师,无一不透露着他的身份。 真是个疯子! 一介庶民,连个官身也没有,竟然敢私自出动地方水师,去堵截一个刚立过救驾之功的朝廷命官。 阮蓁颓败地退却一步。对面船上那人显然也看见了他,他轻托着狸花欺进一步,唇角微微勾起,笑得肆意而张狂,“蓁蓁,今日这烟火是特意为你备的,喜欢吗?” 这话一出,阮蓁倒是想起来了,彼时他半开玩笑问她,可有什么愿望,将来他帮她实现,算作是对她的报答。 救他本也不是为了回报,且当时他连汤药费也付不出,料想也不是甚么富贵人家,当时又正值除夕,她便随口道:“想回江州看澜沧江的烟火。” 本不过敷衍的一句话,不想这人却上了心。 只可惜,是个疯子。 阮蓁并不打算承他的情,“你若真打算报答我,那便放过我吧。” 这话不可谓不决绝,而谢卿山又并非什么纯良的性子,当即眼神一阴,只管取下腰间佩弓挽至胸前,箭矢对准的方向可不正是阮蓁的眉心,“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跟我回江州成婚。” 他将箭矢拉满,咬紧牙关道:“亦或是陪我死在这澜沧江上。” 这惊世骇俗的话一出,他身边的水师官兵也是一个机灵,怎地还殉情上了?他们届时回去可要如何跟府台大人交代? “三公子,使不得,使不得啊。” “闭嘴。”谢卿山到底是舍不得对阮蓁下手,却也是一声令下,“给我射,给我射死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奸夫。” 在箭雨秘密麻麻射过来之前,阮蓁气定神闲关下窗户,“我表哥是什么人,也是你可以喊打喊杀的?” “你还真是看得起我。”不知何时,楚洵已来到阮蓁的房间,而后不由分说地抓住她的手腕,连拖带拽地将她往门外拉,而后将女子扔下后方的小船,自己再一跃而下。 “表哥,我们该不会是要逃命罢?”阮蓁这个时候也反应过来了,不免有些失望,“你上回在围场,连叛军都可以收拾,怎地如今却是连小小水师也制服不了?” 楚洵并不理会他,只一味地向江边划船。 “表哥,你那些侍卫不是很厉害,能以一敌十吗?他们人也不多,你何必怕他?” 楚洵忍无可忍,终是道:“再话多,把你送去他船上!” 被这般一吓唬,阮蓁这才终于安静下来。 半晌,阮蓁又认真问道:“表哥,你当真没有后手啊?比方说,周边的船只,会不会有你的人?” 楚洵停下动作,凌厉地将她一瞥,而后直接将船桨扔下江,开始枕着手睡在船板上,惬意而洒脱。 “被疯子盯上的人尚且不急,我这是在急什么?”
第16章 然谢卿山的船却并未因楚洵的懈怠而停止攻击,擂起战鼓,架梯子的架梯子,射箭的射箭,很快便在第一回较量中占了声势。 看着谢卿山船上的水师,已开始登上楚洵赁的船,阮蓁这才恍然大悟,这人为何会生气。 出身武将世家、且素来运筹帷幄的他,竟然被谢卿山这个愣头青疯子乱拳打死老师傅,如何会不气闷? 偏她还不知死活地火上浇油。 也难怪他要撂挑子了。 反应过来的阮蓁,开始哄楚洵这个船夫,她蹲下身,拽着男子的宽袖不住地摇晃,“洵表哥,我知错了,我再也不胡说八道,你快起来撑船,好不好?” 然楚洵却不予理会,只扯回袖子,继续云淡风轻地闭目养神,淡然得仿若天塌了也与他无关。 但阮蓁却做不到如此平静,毕竟谢卿山要抢的是她。 恰此时,水师那艘船上,谢卿山举着火齐眺望着四方,环顾一圈后,火齐镜对准了他们所在的方向。 阮蓁心中一紧,登时就趴下去,匍匐着爬行至楚洵身侧,刻意压低的嗓音皆在发颤,“糟了,他拿着火齐往这边看,像是发现了我们,怎么办,怎么办啊?” 楚洵依旧不言不语,只换了个侧卧的姿势继续睡,姿态闲雅得仿若置身于照雪斋的寝房,而非如今这刀光剑影的江面。 阮蓁被楚洵的事不关己给气得不行,她先是瞪了的后背一眼,而后乖觉地捞起江面上的船桨,想要自力更生,然大概因着她饿了两日的缘故,才划拨两下,便累得气喘吁吁。 偏此时远处那个疯子,已放下火齐,把拉满的弓挽在胸前,箭矢对准的方向也正是他们这个方向,这可吓坏了阮蓁。 情急之下,也顾不得许多,直接抱着楚洵的胳膊拉拽,“表哥,你快起来,再不走,我们都死定了。” 男子依旧闭着眼,却好歹开了尊口,“死定的是你,却不是我。” 其实阮蓁也明白,纵然谢卿山再疯,轻易也不敢动楚洵,毕竟楚洵若是一死,先不说朝廷要治谢府台的罪,便是楚家也绝不会饶了这个杀了他们未来家主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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