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翎不想赌。 范玉凝踏入芙蕖苑便瞧见了这一幕,那女郎隔的这般远也能依稀可辨其气态绝妍,那道袍男子她也识得,空会夸夸其谈的寒门罢了。 公孙止瞧见了范玉凝,忍不住脸色一变:“在下先行一步,日后再聊。” 说完火急火燎的离开了。 “范氏玉凝,见过女郎。”一道柔声响起。 燕翎转头对上了来人的视线,冷冷淡淡的颔首,笑容收敛。 范先生的女儿,一听名字便听出来了。 “昨日身子不适,才拒了令堂的邀约,还望令堂莫要介怀,改日必定登门谢罪。” “娘子不必如此客气,你我年岁相当,我阿母性子宽怀,自不会对晚辈介怀的。”范玉凝唇角噙着笑,语气进退得当。 燕翎微微一挑眉,这范玉凝三言两语倒是把辈分拉开了,日后她若是不尊范夫人一句叔母或者伯母倒是她的不对。 就是不知那范夫人当不当的起。 范玉凝径直跪坐在她侧面:“不知娘子贵姓?” “免贵姓严,庄严的严。” 范玉凝在脑中搜索了一圈儿,并没有姓严的世族,倒是有姓严的寒门。 “严娘子为何戴着面纱?” “面容有损,恐会吓着旁人。” “我在谢宅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见家主带人回来。 “我与兄长走失,幸得家主垂怜。” 范玉凝了然点了点头。 “今日唐突来访实乃有一要事,家母吩咐一定要来娘子这儿走一趟,明日府上办了曲水流觞宴,都是谢氏自家姐妹与谢宅门客,没有旁人,还望娘子能与我们一道玩儿个热闹。” 燕翎忍不住瞧她,这范玉凝话里话外都是以自家人自居,看来范氏与谢氏比想象中还要走的近。 她原是不想去,但不知怎的,她好像觉出了这范玉凝对她的一点敌意。 “好啊。”她眉眼弯了弯。 范玉凝走后,燕翎着实无聊,便去了谢崇青的书房挑书看。 谁知刚开门便见本该在行宫的郎君在书案后席坐,时不时翻动书卷。 轩窗透过的光洒在他的肩头,高束的发丝上被渡了一层金光,像仙人一般神圣不可侵犯。 她长裙曳地缓缓走进书房,边界感很强的到书架旁取书,不与他搭话。 “明日府上有宴席,范玉凝邀我一同前去。”她生硬的说。 谢崇青头也不抬,没有搭话。 “可惜了那范氏娘子,妾有情,郎无意。”她轻启樱唇感叹。 谢崇青视线落了过来,对她的阴阳怪气反感的更深了。 “你若是想禁足便直说。”谢崇青语气淡淡,“还有,离公孙止远些。” 燕翎笑意一僵,但语气仍旧随意:“你什么意思?” “公孙止那样的寒门没什么心眼子,你少去祸害他。” 燕翎恨不得扯了这一屋子的书:“你的意思是觉得我就是那般心机深沉的人?” 谢崇青又短促的讽笑了一声:“你不是?” 燕翎胸膛起伏几瞬,仍然背对着他,皮笑肉不笑:“我究竟做了什么让你觉得我心机深沉。” “课业偷懒、怂恿八皇子为你背锅、为了争强好胜不择手段,殿下还需要臣一一明说吗?”他语气中的偏见和鄙夷浓的眼燕翎抓皱了手中的书。 她眼眶忍不住发热,破罐子破摔:“对,如你所见,我确实是心机深沉的人。” 你应该很后悔救我吧。 她忽然很不想在这儿待下去了,她想摔了书就走,但是那样太狼狈,好像显得她是被戳中了心事一般。 燕翎复而停直了腰身,继续从容的翻看书籍。 只是她颤抖的、拿不稳书册的手掌暴露了她的情绪。 从谢崇青的角度瞧,能瞧到她雪白的脖颈,以及轻轻颤抖的书册。 …… 翌日,燕翎戴好面纱,由青桃推着出席宴席。 选址在谢府的听泉中,府上之人凿石引水为池,泉水泠泠,众人席地坐在池边石上,杯盏菜肴在池中漂流。 参宴之人确实只有谢氏中人,但人数之庞大,笙箫杂奏,济济一堂。 燕翎无家族荫蔽,无身份傍身,夹杂在人群中显得格外不起眼,相反,邀她而来的范玉凝却是如鱼得水。 她自寻了个靠后的地方独身品茶,倒是有谢氏女郎注意到了她,那女郎一身殷红半袖及腰襦裙,张扬明丽,尤其一身珠玉翡翠加身,可谓是光彩照人,富贵端仪。 “这位不知是哪家娘子,瞧着面生。”红衣女郎缓步而来。 “这位是严娘子,竹清院那位。”范玉凝伴她身侧主动为她解释,谢莹点了点头,又试探询问了几句,燕翎滴水不漏的回答叫她什么也没问出来。 谢莹神色微妙,要么,此女心眼颇多,要么就是家世耻于言说,谢莹看来大约是后者,神色忍不住浮起一抹轻蔑。 贵族有贵族的傲慢,门客也有三六九 等之分,似寒门那般,便入不了这里人的眼。 她没再理会燕翎,转而去了别处,燕翎则感叹,行宫父皇病急咳血,贵族们却在这儿享乐宴饮。 她环顾四周,没有见到公孙止的行迹,便有些后悔来这宴席,想着等会儿气氛热烈起来她悄然离开也无妨。 流杯池边有郎君抚琴,娘子舞剑,可谓冠盖蹁跹,绣衣络绎。 “不如叫人头上顶果子,我们比比射艺可好?”谢莹的妹妹谢若扬声笑盈盈道。 青桃在燕翎耳边低语解释:“家主行三,那二位娘子是府上的四娘五娘,均与家主为嫡出,那二位娘子是庶出,分别是谢萱和谢蓁。” 燕翎看向被谢莹明显排挤出去的姊妹,年纪似乎与谢莹谢若一般大,神情却小心翼翼。 “比试的人有了,顶果子谁去。”谢若环顾四周,指着那姊妹二人,“六妹妹七妹妹你们去呗,我们轮流来,待会儿就我们来顶果子。” 范玉凝道:“可还少一人。” 谢莹视线向了燕翎:“严娘子可否能当这第三人。” 燕翎平静拒绝:“我腿不行,站不起来。” 谢莹还是笑:“不碍事的,我们射艺还算不错,严娘子莫不是怕我们技术拙劣?” 贵族女郎们从小进学的东西同郎君们差不了多少,燕翎见多了这种图刺激行事大胆的玩儿法。 “自然不是,只是怕拖累了谢娘子。”她还是推拒。 “不怕,就是随意玩儿罢了,谈什么拖累。”谢莹坚持,好像她不玩儿就是她不识好歹。 燕翎叹气,只好叫青桃推着轮椅坐在了对面,侍人则把果子摆在了他们头顶。 人群私语声嘈杂,她也听不清对面在说什么,就这么等了好一会儿。 谢莹逆光而站,她甚至瞧不清裁判的手势,只是忍不住眯了眯眼睛。 突然燕翎眼睫轻轻颤了颤,来不及躲闪间,耳边传来刺痛。 众人欢呼了起来,燕翎茫然地摸了摸耳廓,指腹是一道血迹,而她雪艳小巧的耳廓上一抹艳红正缓缓滴落。 旁边姊妹也没什么好,谢萱鬓边的垂发断了一截儿,谢蓁箭矢还插在发髻上,形容狼狈的摔在了地上,满脸羞愤。 谢若满脸无辜,谢莹则恰到好像面露愧疚:“抱歉严娘子,伤着你了,严娘子怕是没有见过这种玩儿法,无需害怕。” 燕翎平静道:“该我们了。” “严娘子怕是不知,只要没射中,那便停不得,直到射中才可换人。” 燕翎同她对视半响,没有说话,直到谢莹再次搭箭拉弓。 人群中突然分开了一道,谢崇青悄然无声的负手而立,轻飘飘的旁观他们。
第6章 反击她偏要坐实这名头 “家主。”此起彼伏的见礼作揖叫谢莹忍不住手抖了抖,箭矢还未射出便耷拉了下来,她自然也听到了声音,但她没觉得阿兄会在意他们的玩闹。 她定了定神,再次拉开了弓弦。 此次箭矢呼啸而出,正好射中了燕翎头上的果子,只是力道小了些,那果子咕噜咕噜摔在了地上,破裂的汁水顺着燕翎的鬓发流了下来。 空中绽放出一股清香,青桃呀了一声,赶紧拿出手绢拭着她的鬓角。 那俩姊妹境遇也差不多,谢蓁还是没被射中,苦哈哈的还得在原地继续当靶子。 燕翎推着轮椅走到对面,谢莹气定神闲地顶上了果子。 阿兄在旁边瞧着,她笃定此女不敢冒犯她。 青桃呈上箭矢,燕翎修长的手指如细腻的羊脂玉,挑选了箭簇,搭起弓弦。 一箭,擦着谢莹的脖颈而过,留下一道血痕。 二箭,擦着她的鬓角而过,吓得她花容失色,险以为伤了眼睛。 三箭,穿过果子勾到了她的步摇上,果子迸裂,汁水也流淌在她高耸的发髻间,形容狼狈。 燕翎淡淡道:“我……我箭术不精,女公子见谅。” 说完便低下了头,露出一段雪艳的脖颈,风吹开了面纱一角,耳垂边秾丽的朱砂痣若隐若现。 他不是觉得自己争强好胜吗?那她就是如此了又怎样。 世族中无论任何的游戏到处都充斥着家族、身份、阶级的博弈,谁赢谁输谁放水都是心照不宣的。 谢莹气的满脸不可置信,婢女赶紧上前为她清理,她转头看向谢崇青,满脸委屈:“阿兄。” 众人大气不敢出,静悄悄的看戏。 怜悯的视线投递给了燕翎。 结果谢崇青神色冷淡,清隽华美的脸上没有任何神情,就这么转身离开。 在场众人面面相觑,揣度不出家主的心思。 燕翎放下弓箭,对青桃说:“走吧。” 谢莹直愣愣的不敢相信阿兄就这么走了,一时间顾不得找燕翎的茬儿。 青桃点了点头,推着她转身离开,二人走了一段距离,身后传来轻巧急促的脚步声。 “严娘子。” 燕翎回身发觉是范玉凝追了过来:“范娘子。” 范玉凝停了身,她满脸不赞许,但语气还算柔和:“娘子方才僭越了,还是寻个时间去同谢娘子赔礼道歉罢。” 燕翎平静道:“我腿脚不便,射艺也差,皆非我所能控制,再说方才难道不是谢娘子先叫我顶果子的吗?” 她很委婉的拒绝了范玉凝的劝诫。 “走吧。“青桃得了令推着她离开了。 范玉凝瞧着她的背影一时语塞,被驳斥了好意一时有些挂不住脸。 燕翎回去的路上,青桃犹豫了一番还是说:“四娘性子争强好胜,此番叫她出了丑,必定是不会轻易放过您的,娘子得罪她也没有任何好处,不如……” “不必再提此事了,我不去就是不去。” 青桃登时闭了嘴,她知晓严娘子是家主的身边人,只是如此仗着家主宠爱,着实有些过分。
自愿捐助网站
网站无广告收入,非盈利,捐助用于服务器开支!
怕迷路,可前往捐助页面加联系方式!
点击前往捐助页面>>
80 首页 上一页 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