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玄祁不答,只笑吟吟瞧着蕴玉,仿佛怎么也瞧不够。 用完膳,裴玄祁命人将乾盛殿的折子全都搬来风华阁,下午便一边批折子,一边陪着蕴玉。 “朕打算,在二皇子百日那天,大赦天下。” 蕴玉抬眸。 裴玄祁含笑道:“今儿个一早,朕见东边儿天上有霞光漫天,隐隐露出佛光,想来二皇子定是携福泽降世,便是让百姓也沾沾他的光。” 蕴玉今日也醒得早,怎得不见裴玄祁口中的景象。 略一思索,便明白过来,裴玄祁这是在替二皇子铺路。 她心中一动,试探问道:“圣上,昨日那宫女...” 裴玄祁面不改色,眸中极为温润道:“昨个儿夜里便审了出来,是伊氏从中作梗,朕已经赐了鸩酒。” 蕴玉闻言,微微蹙了蹙眉头,心中总觉得不对劲。 裴玄祁抬眸:“可是觉得朕处置的轻了?” 蕴玉没好气地嗤他一声:“圣上还真当妾是什么以折磨人为乐的妖女不成?” 话毕,便觉那补身汤的药劲儿有些上来,侧身阖上了眸子。 裴玄祁含笑望了她一眼,才又拿起手中奏折处置。 江尘立于一侧,隐在袖下的手却是微微颤抖。 昨儿个夜里,圣上亲自审出伊昭容,旋即便去了伊昭容宫中,吩咐麒麟卫齐齐围住,不许任何人进出。 接着,圣上独身一人进了宫中,再吩咐他进去收尸时...江尘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随后,伊昭容宫中,所有近身宫人全数赐死。 圣上回风华阁前,便命人将伊昭容这些年做过的腌臜事查了个底朝天,尽数送往伊家。 今儿个一早,伊阁老便在家中悬梁自尽。 这些大事儿,落到圣上口中,却是轻飘飘一句赐鸩酒。 ** 随后的一个月,蕴玉便安安心心坐起了月子。 虽说她眼下是贵妃,却也不急着将德淑媛手中的宫权收回来。 德淑媛是聪明人,一点权力而已,也好叫她安心。 与蕴玉相比,裴玄祁倒是忙碌不少,短短一个月,便召了钦天监数次,言对皇子公主的名字不满意。 那些个名字都曾送来蕴玉这里过了目,皆是些寓意吉祥的好字,也不知裴玄祁想挑出个什么好字儿来。 十一月十二,裴玄祁兴冲冲地捏着两张纸,朝蕴玉炫耀,说他给永乐和二皇子选好了名讳。 “朝朝便唤作裴祚,暮暮便唤作裴葭,如何?” “裴祚,承福启运;裴葭,如芙蓉初发,清柔婉美,这两个名字,朕觉得甚好。” 蕴玉顿时便怔愣在原处。 因着不曾取名,二皇子和公主眼下皆唤着小名,只是... “以‘祚’为名,是否有些太过了。” 祚,指福,赐福,也是...帝位的代名词。 不料,裴玄祁却转眸,直勾勾盯着蕴玉:“这便是朕对二皇子的期许。” 他的江山,他的所有,只能由他和蕴玉共同的骨血继承。 至于永乐,那是他和蕴玉捧在掌中的明珠,他要她幸福快乐一辈子。 蕴玉怔忡片刻,望着裴玄祁那双认真的眼,心跳仿佛漏了一拍。 裴玄祁见她不应,眉眼微敛,将她揽入怀中,有些不安道:“你若不喜,便换也无妨,朕只是想...” “妾怎会不喜。”蕴玉双手环住他腰间,仰头道:“妾只是...不敢相信。” 世人皆说,帝王情浅,可眼前人,眉目认真,一点一滴地告诉她,要将他的所有,都给她和她的孩子。 ** 十二月十五,正是裴祚和裴葭的百日宴。 宴席同样选在了重大事宜才会动用的太清宫,足以见皇帝对此事的重视。 天边尚未大亮,太清宫中便红烛高照,帷帐流苏如瀑,就连帘幔上也以金线绣着百子图。 如今贵妃受中宫礼,那些进了宫的命妇们,自然要先去风华阁拜见贵妃。 此时的风华阁内。 一妇人身着三品诰命服饰,面若银盘,瞧着便是副和气的好相貌。 她端起手边的茶盏一抿,立即夸了又夸。 身边的夫人们自然也连忙附和。 只偏有那不长眼的,抬眸打量了一番,冷不丁道:“这风华阁,瞧着倒不似贵妃的居所。” 话音甫落,满殿皆静。 风华阁虽精致,却始终狭小了些,如今要容纳满朝的诰命们自然有些逼仄,可也无人敢挑这儿的不是。 这妇人一身气度冷峻,面上覆纱,仅露出一双狭长的丹凤眼,瞧着便颇不好惹。 在她身侧,少女一身绯色绣金色蝶纹襦裙,唇红肤白,鬓边簪了根鎏金流苏簪,簪头的蝴蝶振翅欲飞,栩栩如生。 今日这样的场合,众夫人虽是带了自家女儿进宫,却无一不是打扮地落落大方,端庄娴雅,似这少女般的打扮倒是少数。 却也叫这母女二人的心思赤裸裸摊在众人面前。 虞穗礼本悠然坐于侧后方,闻言懒懒瞥了那妇人一眼,嗤道:“荣恩公夫人素来低调,如今难得现身,倒也不必急着发话。我倒是瞧着,这风华阁精巧极了。” 荣恩公夫人眸色淡淡,并不搭理虞穗礼,瞧那模样,显然自视甚高。 虞穗礼轻哼一声,谁不知道崔妙因和萧钰解除婚约的事儿闹得满京城都知道。 原来竟是为着这儿,只是瞧着如今圣上对贵妃的心思,只怕那崔妙因要哭着回去了。 她虽算不上聪明绝顶,却也有些眼色和分寸。 圣上如今依旧未曾让贵妃搬宫,不过是两种可能。 其一,便是圣上并不看重贵妃,才叫其蜗居在这小小的风华阁中,可是如今瞧着像么? 其二,便是贵妃娘娘很快便要再进一步,为此,不如届时一步到位来的爽快。 可惜那荣恩公夫人眼睛长在鼻子上,却参不透这层道理。 端王妃盛栀见荣恩公夫人这般作态,也生出些不悦,张口道:“荣恩公夫人面见贵妃娘娘,却带着面纱,岂非对贵妃娘娘不敬?” 她身侧,崔妙因秀眉一紧,正要开口,却被荣恩公夫人拍了拍手背。 “臣妇近来面上起了些疹子,这才戴了面纱。” 众人皆不着痕迹地离她远了些。 正在此时,殿门微启,一阵香风袭来。 “贵妃娘娘到——” 蕴玉扶着藏珠的手缓缓走至主位坐下,今日她乃是主角,自然是盛装打扮过。 一袭大红色的贵妃服饰,上以金线绣了凤穿牡丹纹样,钗冠金缕,风华绝代。 众人皆齐齐起身行礼。 蕴玉微微颔首,唇边淡淡笑道:“诸位夫人今日为二皇子与二公主百日而来,本宫感念在心,快快请起。” 方才殿中的争执蕴玉自然听在耳中几分,她目光扫过荣恩公夫人,心中竟生出几分不喜。 好在她并未将这份不悦放在心上,转眸瞧着端王妃盛栀,笑道:“这位便是端王妃吧,久闻 大名,今日总算是得见了。” 端王妃长相极为温婉,着水蓝色冰晶纹大袖襦裙,鬓边斜插了两支素玉簪,眸光盈盈,好看极了。 闻言,端王妃立即起身行了一礼:“见过贵妃娘娘,贺喜娘娘诞下龙凤之喜,贵体安康,实乃我大盛之福。” 蕴玉闻言噗嗤一笑:“端王妃过誉了,快快请坐,若是端王知晓王妃受累,只怕要闹上圣上那儿去。” 她掩唇一笑,众夫人也格外配合,皆夸赞起端王对王妃的盛宠。 端王妃眉眼一弯,声音极低地笑道:“娘娘果然聪慧明艳,叫臣妇折服。” 她此番言行,无疑是代表端王向贵妃示好。 如今后宫中风头最盛者莫过于蕴玉,连端王府都不欲得罪,这贵妃的位置,便更不容轻视了。 一时间,先前对风华阁有所轻视的几位夫人,皆收敛了面色。 偏生崔妙因脸色扭曲,眸中嫉火跳动。 蕴玉抬眸瞅了眼外头的天色,算算也到了时候,便起身吩咐前往太清宫赴宴。 只是她脚步刚刚提起,便听那位荣恩公夫人道:“贵妃娘娘,臣妇有一事要禀,可否借一步说话?” 蕴玉蹙眉,抬手示意青梧先带着夫人们过去,自己淡淡瞧着荣恩公夫人那双凤眼:“夫人随本宫来吧。” ** 与此同时,乾盛殿。 裴玄祁含笑坐于御案之上,面前摆着碗温热的汤药。 青玉中隐隐透出汤药的褐色。 下方,黄芪伏身拜道:“还请圣上三思,此药...此药一旦喝下,断无可能扭转。” 裴玄祁勾了勾唇,抬手便端过汤盏一饮而尽。 苦涩的汤汁瞬间充斥着味蕾,江尘适时递上一盏蜜饯。 裴玄祁扫过一眼,随手将其挥退。 “朕记得,你有个孙儿,天资聪颖?” 黄芪在裴玄祁饮药时便匍匐在地,闻声一颤:“回圣上,臣那嫡长孙黄恒,确承了老臣衣钵。” 裴玄祁神色淡淡:“朕会命他承袭你皇家衣钵,往后黄氏一族的兴盛,就看你的了。” 黄芪一抖,连忙跪伏在地。 裴玄祁当即起身,大步朝太清宫去。 ** 风华阁 蕴玉有些不敢置信地盯着对面的女人,拧眉道:“夫人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她身后,藏珠更是瞪大了眼望着荣恩公夫人,就连崔妙因,也被吓在原处一动不动。 临行前,母亲说过,定会帮她留在圣上身边,可她没说过,是通过这样的方式留在圣上身边啊。 “臣妇说,还请贵妃娘娘替妙因引荐,留其在圣上跟前伺候。”荣恩公夫人一顿,又道:“位分不必太高,便是妃位即可,勉强能配的上妙因的身份。” 蕴玉听及此,只觉这妇人怕是失心疯了,忍不住道:“本宫听不懂夫人在说什么,也念夫人不懂宫中规矩,此次便不与夫人计较,本宫急着去太清宫赴宴,还请夫人让开。” 荣恩公夫人横跨一步,挡住蕴玉去路,凝声道:“还请贵妃娘娘万勿着急,听臣妇将话说完再走不迟。” 她环视一圈:“还请娘娘吩咐这些宫人退下。” 蕴玉一笑,只觉这荣恩公夫人可笑得近,正要吩咐人将她扔出去,便听荣恩公夫人又道:“此事关系到娘娘的身世,万不可被旁人听见。” 闻言,蕴玉眸色一沉,骤然转过身来。 藏珠抿唇,有些惊疑地望着蕴玉。 便见她沉吟了几瞬,终是挥了挥手,让宫人和崔妙因都去外头候着。 荣恩公夫人拧眉望着藏珠和白嬷嬷。 “她们同本宫,无任何秘密。” “夫人有何话,现在可以说了。” 荣恩公夫人伸手,缓缓将自己面上的面纱揭下。 面纱话落的一瞬间,白嬷嬷便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你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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