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行人一进前院,浣衣局内原本就低微的说笑声顿时消失不见,皆屏息低首,余光偷偷瞧着那领头的太监。 这领头的太监唤作莫兴甘,乃是白嬷嬷手下的两大管事太监之一,为人格外贪财好色,浣衣局的宫女人人都怕被他盯上,好在白嬷嬷御下极严,又向来看不惯宫女太监对食的风气,这才勉强遏制住莫兴甘。 只是...若是有人自甘堕落,愿意用自己的身子去讨好莫兴甘,以求些松快的差事,白嬷嬷是不管的。 眼见莫兴甘离自己越来越近,蕴玉心中原本摇摇欲坠的侥幸轰然崩塌,微微垂下眼麻木地做着手中的活计。 果然,一双黑色太监宫靴稳稳停在自己面前,蕴玉鼻尖甚至能嗅到莫兴甘身上那股子难闻的尿骚味。 瞧蕴玉见了自己丝毫反应也无,莫兴甘原本高高勾起的嘴角往下压了压,扬头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蕴玉,从鼻腔中冷冷哼出一声,又朝后招了招手道:“来人啊!” 他身后很快上来两个小太监,不待蕴玉反应,便将手中抱着的一团子衣裳扔在了她刚刚清空的木盆中。 见状,蕴玉心中涌上一股怒气,抬眸盯着莫兴甘问道:“莫总管,您这是做什么?” “做什么?”莫兴甘好整以暇地抚了抚拂尘,又绕着蕴玉走了一圈,才志得意满地一边扫视旁的宫人,一边笑吟吟朗声道:“你一个洗衣裳的宫女儿,你说本总管让你做什么?” “哈哈哈。” 莫兴甘话音一落,他身后跟着的众多小太监皆是连声笑了起来。 蕴玉身子一颤,暗自咬了咬牙,正要说话,却被一旁的藏珠抢先一步道:“莫总管,想必您是记不清了。” “浣衣局的宫女,洗的只有贵人们的衣裳器物,至于这些...当是送去慎刑司才好。” 莫兴甘向来觊觎蕴玉的美色,只是屡屡碍于白嬷嬷不敢有所动作,眼下不知是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竟又敢来胡作非为了! “这太监们的衣裳,一向都是慎刑司的罪奴们洗,你拿到我蕴玉阿姊这儿,是想要做什么!” “你就不怕我告诉白嬷嬷,到时候有你的好果子吃!” 藏珠原以为提及白嬷嬷能唬住他,却见莫兴甘依旧不以为意,甚至还有闲心轻甩拂尘,不屑笑道:“你算是什么东西,也敢到爷爷我的面前张狂,今儿这衣裳,她不喜也行,只是...” 莫兴甘抬手摸了摸一片光滑的下颌,忽而咧开嘴扯了个极恶心的笑, 藏珠被他笑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心中一急,连忙望向四周,口中慌忙道:“你们都说说话啊!让咱们洗他们的衣裳,不就是诚心要羞辱咱们么!” 只可惜旁人向来是明哲保身,被莫兴甘的目光一扫,无一不是恍若未闻,直看的藏珠心中悲凉。 见状,蕴玉也不耐再看莫兴甘的装腔作势之举,随意瞥了眼盆中的衣裳,便淡定地站起身,一手捏住藏珠的手腕将她拉至自己身后,一边抬首冲着莫兴甘低声道:“莫总管敢这般做事,想来身后是有人撑腰了?” 莫兴甘不言,低声笑了笑,浮尘一甩,令周围的人退开几步,这才缓缓提步至蕴玉身旁站定,低头凑至她侧旁 ,语气中带着一丝嘲弄的黏腻道:“仪妃娘娘有令,浣衣局宫女蕴玉,犯上欺下,赏我随意处置。” 说及此,他伸出舌头缓缓舔了一圈嘴唇,贪婪道:“不洗也行,今晚亥时,来我房中。”
第3章 争锋莫兴甘激动的有些变…… 莫兴甘激动的有些变调的语调落在蕴玉耳中,叫她从心中升上一股强烈的干呕感。 蕴玉冷冷抬起眸子,正好撞见莫兴甘贪恋的眼神,那目光仿佛正在算计着如何将她拆吃入腹。 见蕴玉一派镇定,莫兴甘略有些扫兴地收回目光,转头扫了眼不敢抬头的宫人们,眯眸道:“都给本大监仔细着些!” 说罢,复又回眸朝着蕴玉冷笑一声,露出一口焦黄的烂牙,这才一挥手,带着一行小太监们离去。 直至莫兴甘的身影消失在浣衣局门口,藏珠才愤懑地甩了甩袖子,对蕴玉皱眉道:“你方才拦着我做什么,莫兴甘那样的人,就该闹到白嬷嬷那儿去,赏他一顿板子吃,才能叫他长长记性。” 藏珠对着莫兴甘离去的方向狠狠啐了一口,目光落在周围的宫女们身上,眸光也渐渐淡了下来。 平日里,蕴玉阿姊一向对这些人帮着护着,就拿映心来说,上回她洗坏了梅妃娘娘的床幔,若非蕴玉阿姊出手,她哪儿还能好好地杵在这儿。 藏珠脸上向来藏不住事儿,蕴玉抬眼一扫就知她心中在想着什么,心中幽幽一叹,捏住藏珠的手温声安抚道:“行了,少说两句吧,莫兴甘此次前来,是受人指使,她们便是站出来,不过是多一个被责罚的人罢了,做不了什么的。” “什么?”听闻蕴玉说莫兴甘背后有人,藏珠顿时慌了神,反手握住蕴玉的手道:“那你怎么办,那...” 话未说完,藏珠便觉自己虎口处被捏了捏,当即住下嘴来,抬眸觑了眼蕴玉的神色,便见她微微摇头。 这厢藏珠刚刚住嘴,那厢雨茜倒是紧接着开口,语气中颇带着些幸灾乐祸道:“蕴玉呀,方才莫总管都同你说了些什么?这光天化日的,就同你凑的这般近,我瞧着,像刻意来寻你的?” 她挑了眉,半边唇角高高翘起,又格外刻意地伸手去挡另外半边唇角,生怕旁人瞧不出其中的古怪来。 蕴玉今日自打晨起就糟糕透了,眼下心情已经差到极点,自然也不打算再忍她,当即就冷下脸,目光锐利地落在雨茜面上,凝声道:“方才你怎么像个鹌鹑似地闷声不言,这下倒是又从洞中钻出来学人语了。” 她目光冷冷盯着她,口中又道:“再这般捏造流言,看我不告到白嬷嬷哪儿去,叫你这张惹是生非的嘴好看。” 蕴玉一贯是温和不争的,眼下难得发了怒,本想听新鲜的宫人们皆垂下头,仿佛跟自己再无半点干系,就连雨茜也不自然地低下头去,口中小声嘟囔:“有什么可横的,不就是仗着嬷嬷疼你。” 话未说完,就被一旁的宫女拽了拽袖子,雨茜这才不情不愿地闭上嘴。 眼见众人消停了,蕴玉这才对上藏珠担忧的眼,按着她的手柔声道:“你放心,我自有法子应对,如今也到了用晚膳的时辰,你且先去用着,我去寻寻嬷嬷。” 听闻蕴玉要去寻白嬷嬷,藏珠这才松了一口气,有白嬷嬷在,定是有法子的。 思及此,藏珠乖巧点了点头,冲蕴玉低声笑道:“阿姊放心,晚上我给你藏两个馒头!” 蕴玉本是忧心忡忡,瞧见藏珠一派天真,唇角都不自觉往上勾了勾,伸手拍了拍藏珠的脑袋便转身离去。 雨茜虽是低着头,眼角余光却一直盯着蕴玉,见状连忙凑至身旁的宫女跟前,小声议论道:“瞧,又去寻白嬷嬷了,可真会巴结。” 那宫女眉头蹙了蹙,双手在腰上的长巾上一揩,不悦地沉声道:“行了,少说些旁人吧。” 这样的闲话自然是落不到蕴玉耳中,盖因她此刻正跪在白嬷嬷的房中。 白嬷嬷坐在主位上,见她跪在烛火旁,微抿着唇,一脸倔强的模样,忍不住重重叹了口气,起身上前去扶蕴玉,不忍道:“你这是做什么,还不快起来。” 她幼时就被家中卖给了人伢子,又几经辗转进了宫中,这辈子是没有亲缘的命数了。 可偏偏,当初蕴玉尚在襁褓时,偏就被她捡到了,这些年来,白嬷嬷不说一心一意为蕴玉,可若说将她当做自己的半个女儿却定是有的。 眼下见她这般,自然忍不住心疼起来。 不过蕴玉却是微微侧过身,避开了白嬷嬷前来扶她的手,仰起头泪眼盈盈地望着她,哽咽道:“嬷嬷,求嬷嬷救我。” 说着,便作势要往地上狠狠磕去。 白嬷嬷哪里肯叫她磕了结实,连忙上前一抱,将她结结实实地抱进怀中,一双老眼竟也难得泛起了泪花,低头含泪瞧着蕴玉。 蕴玉生的极白,迎着烛火双眸含泪,楚楚动人地望着白嬷嬷,眸中满是央求。 她不过一个浣衣局的宫女,面上半点粉黛未施,即便这般,在她含泪望过来时,白嬷嬷都忍不住心口一窒,叹道:“冤孽!冤孽啊!” 闻言,蕴玉睫毛一颤,莹润的两颗泪珠瞬间滑落眼眶,整个人跌坐在地上。 白嬷嬷说到底也不过是一个奴婢,又能帮得上什么忙呢? 见蕴玉这般失魂落魄,白嬷嬷忍不住将人搂进怀中,软声道:“蕴玉,莫要怪嬷嬷,实在是,嬷嬷也有心无力啊。” 蕴玉原本死寂的眸子动了动,抬眸朝白嬷嬷望去。 白嬷嬷见她望来,这才阖了阖眸子,喉头一滚,哑声道:“今儿个你走后不久,昭月宫的管事姑姑崔敬荷就来了。” 她忽而睁开眼,目光落至蕴玉面上道:“崔敬荷说,无论莫兴甘做了什么,都是仪妃娘娘的意思,叫我不要插手。” 呵——蕴玉唇角勾了勾,扯出个凉薄的笑,一手抚上自己面庞,满眼的麻木:“嬷嬷,你说,若是我将这张脸毁了,仪妃娘娘还会要我么?” 白嬷嬷闻言,瞳孔猛地一缩,饶是她再不晓事,到底在宫中呆了这么多年,心中一转就将仪妃的打算猜了个七七八八。 “仪妃娘娘...是要你...” 眼瞅着蕴玉面上一片死寂,白嬷嬷忍不住劝道:“蕴玉,咱们这样的人,身若浮萍,何苦要跟贵人们争呢?” “再说了,这...这也未尝不是个机缘,好歹...好歹将命保住啊!” 白嬷嬷双手捏着蕴玉的肩膀,满脸苦口婆心之意。 蕴玉垂眸艰难地笑了笑,呵——,保命,眼下答应仪妃是能保命,可是往后呢? 她往后退了退,忽然规规矩矩地朝白嬷嬷磕了三个头,正色道:“这些年来,有劳嬷嬷照料了,蕴玉在此谢过嬷嬷,今日的事,嬷嬷只当不知便是。” 说罢,她不顾白嬷嬷的挽留声,毅然出了屋子。 回到前院坐下,这个点儿,众人皆已房歇息,蕴玉坐在白日的位置上,冷眼瞧着面前放着的一盆子衣裳。 夜风吹过,尚且能闻到这些衣裳上的尿骚味。 仪妃此举,无非是借莫兴甘的手告诉她,如果她不愿成为仪妃的棋子,那就去死。 思及此,蕴玉不由得一手抚上了自己侧脸,借着月色,尚且能看清水中倒映着的娇颜。 呵——好一张国色天香的美人面。 这般想着,蕴玉眼中一冷,指甲一竖,就要顺着脸颊狠狠划下去,就在此时,一声尖哑的声音顺着夜风传来:“蕴玉!好你个妮子,真是叫本大监好找。” 蕴玉侧眸瞧去,正是佝偻着腰,满脸邪意的莫兴甘,见状,她眸中冷光乍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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