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多富贵是没有的,但里头这些足以保你和你儿女两辈子吃穿了。” 姜岁欢含笑摸了摸玉兰的发顶,“聪明些,哪怕嫁了人也要将这些铺子捏在自己手里。就算我不在,也有这些实实在在的银钱能替你撑腰。” 玉兰倏地红了眼,哽咽道,“玉兰不要,县主去哪里玉兰便去哪里。” “这是好事,你别哭呀。傻丫头,跟着我有什么好的。” 少女歪靠在软榻上,知晓玉兰此刻情绪翻涌,实难相劝。 心里盘算着这丫头不在汴京呆着也好,省得自己闯祸后还要连累她被人清算。 既这般,那就带着她北上和亲,届时出关前随便找个由头将她赶离自己身边便是。 边陲小城的生活反而能过得更加滋润,不是吗? 见县主没再劝自己离开,玉兰便以为姜岁欢收了丢下自己的打算。 小丫头擤着鼻子,自己将自己哄好了。 过了一会儿,玉兰像是想到了什么重要事情,踌躇着朝姜岁欢道: “对了县主,张郎君在门口求见你五日有余了,我原觉得他不是什么可倚可恃的好男儿,便没有向您通禀。” “嗯?那现在又为何……” 姜岁欢示意她继续说。 “但现在,张郎君说......他不愿县主远去辽契和亲。只要县主点头,他甘愿出族削籍,带着您南下,从此隐姓埋名,再不回汴京。” 姜岁欢:“……” 少年人的心思还是太过纯净甘冽。 逃? 她连薛适的手掌都逃不出,莫说再加上整个皇城司的追捕。 就凭他们两个雕笼文鸟,离开这圈养的富贵场后,能逃到哪儿去? 姜岁欢笑得软了脊骨,倒在椅背上,对着玉兰吩咐:“你替我谢过张公子。就跟他说,我心意已领……” “君乃堂堂兵部尚书之子,前途大好,当提剑觅封侯,妾区区蒲柳之姿何足惜。张公子家中高堂倚门、弱弟待哺,毋要为我断了那凌云志。” 玉兰在朱漆木门外,学着姜岁欢的神态与口气将这些话述完。 最后低下头恭送,“张郎君,我们县主就说了这些。时辰不早了,您请回罢。” 张择端听罢,艰难地扯了扯唇,道,“择端不悔。县主何时想通了,尽可以派人来张府传话。” 玉兰又将这些话传回姜岁欢耳里。 少女不甚在意地笑笑,并未将少年郎的承诺记进心里。 随后便日日空坐庭中,等着和亲之日到来。 * 一月后,送亲的使队照制于寅时发轿启程。 姜岁欢上轿时,天际仍黑的发蓝。 可上轿后不久,她就发觉送亲队去的并不是出城的方向。 不仅如此,耳边还传来铁叶摩擦声与金铁相撞的“簌簌”铮鸣之声。 少女预感不对,掀开轿帘问,“玉兰,外头出什么事了?” 玉兰虽经事不多,但看着各路夹道朝着皇城处集结的军队,饶是再蠢也明白了,“县主。我瞧着……好像是兵变。” 姜岁欢大骇,“兵变?“ 怎会。 少女探出头,一颗心在胸腔内跳动得飞快,“护使大人,敢问我们这是去哪儿?” 护亲使回头道,“县主心安,末将会护送您前去稳固之地,保准不受此次宮变波及。” 短短一句话,姜岁欢便听出了他不是官家钦点的送亲使臣! 这人不仅不打算将自己送出城去。 且对这突发的宫变未有丝毫惊诧,好似早就知晓般。 放眼整个汴京,能做到手眼通天,又愿意出手助她之人,除却他,还能有谁? 姜岁欢 心中一窒,问出了自己的答案,“你是薛适的人?” 护亲使转头不语。 不承认,却也不否认。 姜岁欢急道,“带我去见他,我有话想问他。” 她想知道,自己闭门不出的这一月,宫内究竟发生了什么,如今的宫变是怎么回事。 薛适这般自作主张将她扣下,东窗事发后会不会被追责。 一切的一切,她有太多想问。 却被护亲使拒绝,“明珠县主,我奉薛大人之命护您周全,望您莫要让我为难。” 姜岁欢见状跳下马车,趁其不备从鞍部抽出长剑架在自己脖子上,“带我去见他。” 护亲使着实被吓了一跳。 眼见那锃亮的刀口离脖颈越靠越近,两相权衡下,想起了临走前薛适交代他的那句:县主若伤到一根汗毛,定要他以命相抵。 只得夹住马腹调转车头,朝薛适所在的方位驶去。 车轮滚过湿冷的青石板地。 姜岁欢下轿之时,正见薛适挺坐于马上,朝身后的万人大军动员,“官家重病,妖妃钱氏包藏祸心,矫制召东宫入禁,欲效贾南风行废立之事。 今奉太庙神主之灵、文武百僚之托,谨以三尺剑号召三军:一救圣驾于寝殿,二护储君于囹圄,三歼妖妃于宫闱! 众将士若念国恩,当随我挺刃前驱,直入未央,共成清君侧、安社稷之伟业!” 五皇子驭马立于薛适旁侧,遂跟言,“众将士听命,随我,杀!” 夜风猎猎,姜岁欢头一次从这个角度审视薛适。 也是头一次见他这般令出如山、应者云集的骠姚之姿。 忡怔间,高殿防墙之上一枚冷箭直射薛适而来。 姜岁欢眼见将士们群情激扬,昂首阔步的高和。 那箭矢却自背部离薛适越逼越近。 少女黛眉紧蹙,一把夺过旁人后背的长弓,玉指重勾。 伴着弦响裂空。 箭矢离弦,与来箭与空中相撞,发出“铮”的一声锐响。 薛适这才闻声回头,却到少女手持弓弦,一脸紧张地朝自己奔来,“薛适,你没事吧,可有伤到。” 男人平静摇头。 心下早已惊涛掀涌。 待确认薛适毫发无损后,少女这才压低嗓音问道,“你同我说说,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薛适回首望了眼城墙高台,将她揽至安全处,道:“官家沉疴难起,钱淑妃私结党羽,把持着玉玺与诏书,不容旁人接近分毫。 太子软懦,难堪大任。四皇子阴鸷,更难当明君。如今二王相争,社稷危如累卵。” “昨夜我得到密报,四皇子与钱淑妃假传圣旨诓太子进宫,迫使太子交出卧龙军兵符。 今晨卧龙军已悉数供四皇子调派。太子此番怕已是凶多吉少。” “然后的这些,你都见到了。” “至于你和亲的事。欢欢放心,有我在,自不会放你去辽契和亲。” “无需忧虑,此次事了,你仍是高高在上的明珠县主,没有任何人能强迫你做不想做之事。” 这番话所含信息太多,姜岁欢还来不及好好消化,耳边先传来五皇子的告难,“薛师保,丹阳门高位把守禁军众多,我将攻城不克,如何是好。” 薛适心中早有筹谋,“既是木门,那便烧油,以火攻之。” 夜黑如墨,狂风卷着碎云像是要撞在城墙垛口。 姜岁欢知晓自己不便继续留在这处惹他分神,抬首强作欢颜,“薛适……薛大人,岁欢敬祈,万事当心。” 望着少女转身而去的背影,薛适还想说些什么。 “你……” 他伸手留她,指节掠过如云乌发。 发丝相缠的余温尚在,掌心却空无一物。 最后也什么都没握住。 转角处突得传来一阵马蹄疾踏之声。 张择端自巷首而出,翻身下马,朝姜岁欢奔来,“县主!” 姜岁欢鹿眸圆睁,“张公子?你怎得在此处,还带着一堆人马,这是要做甚?” 少年郎急急上前将人揽住,自上而下的将她好一阵打量,“县主,你无事吧。” 姜岁欢笑了,“我自然无事。” 张择端后知后觉地涨红了脸,“你今日出城,我想替自己最后争一次机会,若你答应,我拼死也会将你救出,同你远走高飞的。可谁知还未找到你,就碰上了宫变。” “……” 拼死将她救出? 就凭他身后那几个既不健硕,又不善武,骑一会儿马就便得灰头土脸的家丁吗? 可对上少年那无比真挚的面孔后,她什么玩笑都开不出来了,“你真傻,仅凭你我二人,能飞到哪儿去。” 张择端望向不远处那队装备精良的送亲护卫,将人护在身后,严正道,“我也不知。但试过才知道,不是吗。” 少女笑得若春溪解冻,轻声在他耳畔道,“我暂时不用去和亲了。” 这次换张择端愣住,“什么?” 薛从侧面看着少女浅笑嫣然的模样。 那是发自内心的,真实的笑。 她有多久没这么对自己笑过了? 男人垂眸看了看自己空无一物的掌心,头一回生出了悸悔。 或许从一开始就错了。 他最想要的东西,近年来一直汲汲营营的想要捏住的东西。 其实早在刚同她相识的那刻就拥有了。 可他却仗着二人的身份落差,仗着她只能依附自己,专横霸道,有恃无恐。 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亲手将她推远。 若他一开始便能谦抑得同她相处。 而不是倨傲地,将她当成自己所有物般不管不顾地夺了她。 或许二人会走向另一种结局吧。 向来骄蹇的男人第一次承认了这些。 错得离谱。 却时不我与,悔之晚矣。 “薛师保。” 耳边是五皇子的恳促。 薛适按下心中种种。 回头,目光如炬得对着那朱漆红门,厉声道,“众将听令,不斩奸佞,不熄烽烟!” 麾下将士皆志坚如铁,奋勇前驱。 * 短短三日,这场骨肉相残、喋血宫闱的宫变就收了尾。 太子李承绪在被骗入宫的当夜就被钱淑妃与四皇子李承祥一剑封喉。 三日后,薛适携五皇子李承宣率驻扎京边的“飞虎军”与“镇卫军”连破三门,讨伐逆党。 四皇子李承祥最终被射死在光明殿龙椅之上。 钱淑妃自知气数已绝,绞亡于仁英殿。 钱氏膝下二女李珠和、李珠仪被幽于皇家偏殿,永世不得出。 先帝传位于五皇子,后因龙体耗敝崩逝。 五皇子继位,改年号为“佑兴“。 正当民众对着宫闱秘事津津乐道,咂摸着钱淑妃还有一义女明珠县主未被清算时。 坊间突然爆出一震骇朝野之秘—— 如今位极人臣那位薛适,薛丞相,竟将明珠县主认作义妹。 并分府上半产为奁,良田美宅,珠翠罗绮,全数相赠,欲为义妹择婿。 期得门阀清贵之子为佳偶,以配其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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