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而,只闻其名,不识其人。 林妈妈瘪瘪嘴,“别看他人模人样的,疯起来,真是会咬人的…唉,要说平阳侯府也是倒霉,不知道究竟犯了什么天条,削爵了不说,还出了这么一个败家玩意儿…到处挂账,如今已经欠下群芳阁好几百两银,还大言不惭,要替菱歌儿赎身,也不看看沈家现在已经落败成什么样了,听说都在找牙子准备把祖宅给卖了,他还在自欺欺人,醉生梦死!真是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 提起这位‘世子爷’,林妈妈怨气颇深。 无他,最近收账很不顺利,东家对她意见也很大。 姚珍珠还是笑着:“那你还由着他挂账?” 林妈妈轻叹了声:“不看僧面看佛面,沈大人在位时,替我们谋了不少福。可以说,没有沈家,就没有现在的南州城。” 据说在开国初期,南州险被蛮人侵占。 是沈家祖先誓死保卫,也因此立下大功,被封为平阳侯,爵位传了好几代,却在沈怀谦父亲这一代给弄丢了。 但沈家的情,南州人还记得。 加之那位沈大人确实是个好官,在重农抑商的风气下,对南州的商贾阶层,不但没有严苛对待,还尽可能的为之争取一个较为公正的经商环境。 别的不说,起码在赋税上没有层层加码,没有以公谋私,以种种手段来打压贾人。 尤其是像林妈妈这个年纪,受过其在位时的恩惠,对沈家多有宽容。 在南州城里,允许挂账,代表着信任和尊重。 沈家值得。 可惜,那位‘世子爷’却不懂得爱惜羽毛。 看似挥霍的是沈家家底,实则,也是在挥霍沈家祖辈积攒下来的声誉。 姚珍珠想到了一些事,若有所思,秀眉微蹙,似也惋惜的很。 林妈妈又是一声叹:“罢了罢了,良言难劝该死鬼,慈悲不度自绝人…咱们还是各扫门前雪,把今日该办的事给办了吧。” 姚记乃群芳阁的最大酒水供货商,主要这姑娘点子特别多,每年都有别出心裁的新品。 且只搞独家,每次都能招来众多酒楼花楼不惜代价地竞争。 群芳阁就是靠着好几样酒水的独家售卖权,才能长久不衰地盛名于南州城。 “今年的菊花酒,可愿意分群芳阁一杯羹呀?” 若能拿到姚记菊花酒的独家售卖,群芳阁何愁没生意,只怕是门槛都要被踏平了。 每年林妈妈都要问上一嘴。 明知没可能,还是不甘心。 “给一部分也行呀!” 林妈妈眼巴巴地望着姚珍珠,打着商量:“不多,十斤如何?” 每年搞限购,每人限一两,可哪拦得住有心人的小聪明呀。 只要有钱,雇人代买就是了。 何必搞得那么麻烦。 这些话林妈妈都说八百遍了,可这姑娘就是一意孤行,谁的面子也不给。 就在林妈妈泄气,打算今年多雇些人去买时,姚珍珠却松了口。 “容我想想吧。” 林妈妈眼睛一亮,“行行行,只要你愿意,我什么都听你的。” 菊花酒乃姚记招牌。 稀缺限制,只为提高知名度,但其实根本不赚钱。 因为成本确实高,产量也确实少。 最重要的是,这酒,是专为孝敬贵人所酿。 打造名气,只是给这酒贴金,让贵人有面儿罢了。 时局动荡,贵人受到牵连。 弄不好,这酒就会给姚记招祸。 这是她目前最忧心的一件事。 “妈妈,您方才说,沈家要卖祖宅?沈家,真到这步田地了?” 见姚珍珠感兴趣,林妈妈便把知道的都说了。 沈家从沈老太爷起,就开始走下坡路了。 好在前任侯爷争气,入仕做了县令。 其长子沈怀谦又聪明伶俐,好比神童出世,才十岁就下场中了秀才,也是南州有史以来,年纪最小的秀才。 沈家本该蒸蒸日上,前途一片光明。 岂料沈大人被奸人陷害入狱,沈家为此变卖田地良铺,几乎撒尽家财,才把事情平息。 可惜,沈大人还是死了。 其子沈怀谦从那以后,就像变了个人似的。 从卓尔不群的才子,沦为败尽家产的纨绔浪荡子。 林妈妈最后总结:“反正据我所知,沈家目前欠下的外债,已经是巨壑难填,只有卖祖宅这条路可走了。你说,沈家是不是气运到头了?” 姚珍珠笑而不语。 她从不信命,只信事在人为。 “妈妈,可否帮我一个小忙?” 林妈妈愣了愣,望着姚珍珠狭长上挑的眼,心里莫名咯噔一声。 这姑娘该不会真记仇了,要报复那嘴碎的‘世子爷’吧?
第3章 人分三等 辱商不是南戬朝才有,甚至在开国初始时,对商人的限制并没有像现在这么多。 那也是南戬朝发展最为迅速的阶段。 后来,在‘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的义利观念下,开始有了越来越多的辱商行为和限制。 比如,商贾不得入仕,不得占有田地良铺。 出行不得乘车骑马,只能穿绢和布。 户籍编制严苛,三代不可更改,遇征发戍边,他们是除奴籍以外,首先被遣戍的对象… 南州因远离京都,官府需要商贾的赋税,商贾需要官府的扶持,一来二往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只要不太招摇张狂,都可容忍一二。 但大原则还是要遵守的,比如对住宅的限制。 富商最多允许二到三进院。 大门只能用窄小的‘蛮子门’,不得施重栱、藻井及五色文彩为饰,不得四铺飞檐。 就连门槛,也不准超过三寸,什么也拦不住。 姚珍珠出行,是辆极其低调的驴车。 车刚停在自家三进小院门口,就见自家老爹疾色匆匆地迎来。 “你怎么才回来!不是说了吗?那些地方派个人去就行了,你一个姑娘家,多危险!” “珍珠啊…” 在姚百万即将开启喋喋不休模式时,姚珍珠巧妙又迅速地截住话题。 “父亲此去,情况如何?” “啊…哦…” 姚百万表情瞬间凝肃起来,压低声音道:“死了。” 姚珍珠止步,狭长上翘的丹凤眼里,含着几分惊诧。 “怎么死的?什么时候死的?” 姚百万舔了舔发干的唇,声音更低更沉:“听说刚下狱没几日,便突发急症,死在了牢里。只是上面一直压着消息,直到最近才通知家属悄悄去收尸。” 姚家世代行商,子孙不得入仕。 然,为商者,若无大树背靠,宛如孤舟行于大海,经不起风浪。 南州太守,便是姚家之前背靠的大树。 皇权更迭之后不久,新帝废刺史,立州牧。 太守和当时的刺史被召入京。 姚珍珠心知不妙,特派人去打听,才知太守已下大狱,罪名未定。 数月以来,他们父女惶恐不安,生怕受到牵连。 前两日,姚百万开了两坛菊花酒,亲自去了趟太守府打听。 苦等两日,软磨硬泡,这才打听到消息。 太守死于监牢,可见有人不想他开口。 也就是说,姚家或许是安全的。 那些被逼无奈的行贿之举,很可能已经被狂风卷走。 但是,姚百万接下来的话,却好比当头一棒。 “新的太守人选已定,霍家,霍汉林。” 原南州契县县尉,如今的州府都尉,即将接任太守一职。 姚珍珠眉眼一凛,宛如寒刃出鞘。 姚家与霍家有仇,有大仇。 奈何,民与官斗,死路一条。 尤其是如蝼蚁般卑微过活的商贾。 如今更是一个天,一个地,霍家要踩死一只蚂蚁太容易了。 姚百万眉头拧紧:“怎么办?” 蚂蚁要苟活,只能想办法躲避,不给别人踩的机会。 可如今的姚家,是只镀了金的蝼蚁。 没那么好躲了。 姚珍珠沉思片刻,望着院子里的桂花树,似叹声,却坚定。 “与其靠树,不如栽树。” 商贾身份太低微,再努力够,也够不到多高的大树。 照样被人踩在脚下。 自己栽,兴许还有希望。 姚百万望着长女沉静的眉眼,还是不懂:“何意呀?” 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的孩儿会打洞。 商贾之家的子孙,自是早早学做生意。 姚珍珠更是难得的商业奇才,一双慧眼,见端知末。 经她掌眼的生意,从无亏损。 可惜是个女儿身。 女儿家存活于世本就艰难,周旋在男人之间讨生活,更是难上加难。 否则,姚家何愁后继无人。 想着之前背靠的那大树,比他年纪还大,牙齿都快掉光了,竟妄想将他的珍珠养作外室。 姚百万每每想着,就怄到吃不下饭。 好在人死了。 可死了一个,又来一个更可恨的。 往后的路,是可以预见的举步艰难。 姚百万愁得头发大把掉,头顶都快秃出一亩三分地了。 姚珍珠贯来沉得住气。 都这时候了,说话仍是四平八稳,温言细语。 “既然生意不好做,那就换种方式做吧。” “女儿也该嫁人了,父亲觉得呢?” 姚百万顿悟,眉心跟着一动。 当务之急,怕的就是被霍家盯上。 人和钱,都怕。 嫁人倒是个办法,人和钱都可以转移走。 可普通人家,谁敢与霍家抗衡? 但姚珍珠既然说了,肯定是思虑过的。 姚百万向来信赖这个长女,极力地稳住心神,问道:“你可有人选了?” 姚珍珠稍有沉思,缓声说:“南岸沈家,沈怀谦。” 姚百万眨眨眼,又搓了搓过于圆润的脸,沉声确认: “是前平阳侯府沈家?” 姚珍珠点点头,“正是。” 要说这沈家,也曾盛极一世。 祖上立过军功,官至九卿,后辈中也出过不少人才,是真正的书香世家。 但今非昔比。 落败还是其次,那沈怀谦可是个不着调的浪荡子。 如何配得上他的珍珠? 看出父亲的犹豫,姚珍珠又补一句道:“父亲莫不是忘了,沈怀谦是中过秀才的。” 姚百万被蛊惑般点了点头,又有新的忧虑。 “那倒是,聪明肯定是个聪明的,只是…” 世家最看重的就是门第,婚配最次也是工农之家,商贾女连做妾都不配,更别说正妻。 士农工商,一首一末。 结为姻亲,不被人笑死才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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