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却洗漱用膳时,她大多时候都被束在床榻上,难以动弹。 看着把些许茶水倒进香炉、扑掉熏香味的丫鬟,阮瑟缓缓舀动白粥,“她们何时启程去雍州?” 五六日的光景一转而逝,别院始终再无动静,像是一汪再平静不过的湖水,无风无雨,惊不起半点波纹。 太过安和祥宁,更似是山雨将来的前兆。 至少在军前战场,的确如此。 摩挲着瓷勺,阮瑟缄言听着丫鬟的回禀,心绪沉沉。 “南秦郡主还没有动向,近日常收到南秦的书信。” 封封加急,应当不是寻常小事。 “怀州将士这几日出城交战不多,南秦和西陈都已经安分。”丫鬟一改怯怯懦弱的声音,颇为沉稳地答道。 “西陈的兵马,已经占下桓阳城以西的四座城池。” 绕过毗邻东胤的桓阳城,直向皇都而去。 西陈近些年始终都在休养生息,蓄兵养力;可南秦不同,连年向小国征战,妄图仿效西陈,却不想会亏空国库,战过菲薄。 能向怀州出兵,南秦已经是剑走偏锋。 如今被西陈反咬一口,南秦能举城御敌已是不易,何谈攻打怀州。 在此之前,西陈与南秦往来渐少,与南秦相干的许多音讯都是她传回西陈的,南秦国中境况如何,阮瑟再清楚不过。 吹开白粥上的薄淡白雾,阮瑟眉眼寡薄,“南秦耽搁不得,或是近日就有动作,牵制好郡主。” 在被送到别院的当夜,她便让谢家的暗卫探过四周的景况。 守卫不至于太过松懈,但也称不上牢不可破。 “她若有所动作,你们便在去雍州的路上进行截堵,送我回西陈皇都。” 若她猜得不错,西陈皇帝或要御驾亲征,一举拿下南秦半壁江山。 皇都无主,她恰是能折返回京,做最后的了断。 丫鬟低声应道,后又有些犹豫地回禀:“属下曾听郡主提起,西陈的婉颐公主没有去往桓阳城,下落不明。” “且随她去。” 阮瑟音声未顿,波澜不惊地说道,“她的事,日后有西陈做主,不用我们劳心。” 楚景瑞生死不明,崔婉颐是不会让自己有事的。 尚未团圆,她又怎么舍得下落不明? 似是要磨她心智,这间厢房的位置很是偏僻,平日里只有看守在门外苑外的丫鬟侍卫,一应吃食用度也很是将就。 唯一精致的便只有炉中的燃香,便连烛台上都是残烛。 食案上的烛灺迟缓摇曳,拖拽出一小片阴影,似有若无地笼着阮瑟清丽的面容。 偶尔游移时,便落在那碗久未见底的白粥上。 如小舟一般的瓷勺时常掠过粥面,每次却只盛着不到半勺的白粥,寸寸而下,却又分外缓慢。 好半晌后,阮瑟才停箸,放过这碗被反复折腾的白粥,语意迟迟,“东胤敬王那边……” 暗卫会意,一面回应着门外丫鬟的催促声,一面低低道:“雍州境内已反,占领荷郡,谢大人已经率军拦下叛军,在城外迎战。” 暂时胶着,不相上下的态势。 “京中如何,可有再向雍州调兵调将?”阮瑟问得隐晦。 崔婉颐曾说,她差人给赵修衍递送过书信。 内患未除,赵修衍应当不会不顾大局。 况且她此时,并不在大胤境内。 路远迢迢,虎狼环伺,他不来才是上上策。 “属下不知。”暗卫摇头,利落地收拾好碗筷,“家主并未透露朝堂中事。” “只是……” 她话音一顿,临走前从袖中拿出一柄匕首,交递给阮瑟,“王爷说过,若您问起他,便将这把匕首交给您防身。” 阮瑟一怔,下意识地看向那把有些熟悉的匕首。 昏黄烛光临照着刀鞘上精致的刻吻,半衔鸾鸟,与她那架绿绮琴上的鸾鸟图腾如出一辙。 暖光流过,窥探不到匕首上的锋冷寒芒,却能清晰地照出柄端上的北斗九星,如坠天幕,分明澄澈。 尤为摇光一端上,紫玉流光,熠熠生辉,似要引她破军直驱,扶摇而上。 ** 一连三日过去,苑外偶时会传来响动,但又转瞬即逝,很是轻微。 是日清晨,阮瑟嗅着愈发不明显的炉香,扶额垂目,眉眼倦厌地用着早膳。 苑外动静由远及近,清晰入耳,教人难以忽视。 直至那响动踏进苑中,阮瑟才懒懒抬眼,望向携着几名男子闯进来的刘芝晗,“郡主这是何意?” 久居在锦绣繁华的世家,她一眼便看出这几名男子出身不俗。 可即便是再鲜丽的锦衣华服,都冲抵不掉他们身上的纨绔风流之气。 知道刘芝晗已经被迫上绝路,时机已至,阮瑟不动声色地摸了摸袖中的匕首,越过来人看了苑内一眼。 且让那几个世家子弟在屋外稍等片刻,刘芝晗大步跨进厢房,阖上木门,咬牙切齿地道:“阮瑟,你可真是一手好算计。” “当初在怀州,你就是来刺探南秦近况的吧。” 直至南秦兵败,桓阳第四城也岌岌可危,小国倒戈,她才终于参破阮瑟当时的用意。 用她威胁兄长是假,探听南秦虚实、以寄密信才是真。 “是又如何?” 阮瑟并未否认,抬眸,“西陈望与南秦重修旧好,知己知彼也是一件好事,不是吗?” “知己知彼……” 颇为嘲讽地呢喃自语,刘芝晗大步上前,扼住阮瑟脖颈,稍稍用力,“定朝余孽,算什么知己知彼?” 若不是定朝余孽蛊惑三皇子,取信于他,后又教他拨兵支援,意欲夺占西陈城池复国,西陈怎么会抓住南秦的把柄,又借此要挟。 南秦又何至于征战不休,今日她父兄又如何会被西陈俘虏,生死不明。 手下愈发紧了力道,刘芝晗目色愈发阴狠,“可你终究还是落到我手上。” 笃定阮瑟不甚清醒,全身也没有多少气力,她更是肆无忌惮,“即便敬王殿下偏爱你,你也永远别想清白。” 说着,她松手,盯着阮瑟颈间似有如无的红痕,扬声唤房外的几人进来。 “阮瑟,这是临行前,本郡主特意为你安排的饯行宴。” 这几人都是桓阳城中有名的纨绔子弟,多情风流,手段亦是不低。 待阮瑟去到雍州,即便身无痕迹,可到底是残花败柳之身,一生都如此。 “是吗?” 阮瑟抚上微痛的脖颈,微微动作,袖中的匕首便落在她手上。 刀鞘一除,匕首上的锋芒立现,她眼疾手快地抓住刘芝晗的手腕,寒芒同时抵上她的颈侧。 缓缓起身,阮瑟笑容温良,眉眼却凉薄,“郡主曾在本宫手中半月有余,当真以为本宫会束手待毙吗?” “还是你真的听信崔婉颐的话,以为本宫已经和赵修衍决裂,不相往来?”
第104章 重逢 ◎好久不见。◎ 这一切转变得太过突然, 阮瑟的言辞又太过笃定,刘芝晗不禁一愣,心下瞬息浮现出慌乱与怀疑,又被她紧紧按捺住, 时隐时现。 “不、不可能……” 崔婉颐分明同她说过, 阮瑟和赵修衍已经不相往来。 这里又远离柳山关, 谢家人鞭长莫及,即便收到音讯, 也来不及赶来。 天时地利人和, 她分明是占尽先机。 而且她日日差人点燃熏香,阮瑟怎么会有气力抓住她? 万千思绪交错在刘芝晗的心头, 阮瑟似有所觉,微转锋刃,“郡主的戒备心到底还是不够。” 横陈在颈侧的匕首凉寒,处处充斥着生杀予夺的果决。 挣脱不开阮瑟的桎梏, 刘芝晗顾不得其他, 只能故作镇定地商量道:“阮瑟,这里是南秦的别院,本郡主有什么意外, 南秦不会坐视不管。” “别院上下也都是南秦的侍从,你对本郡主下手,你自己也别想逃出去。” 阮瑟握紧匕首,迫近几分, 冁然反问道:“那门外为何无人回应?” “郡主若不甘心, 扬声再唤人也无妨。” 厢房之外一片寂静, 没有半点音声。 便连刘芝晗特意寻来的几位世家公子都没有回应。 门外窗前, 皆不见人影。 刘芝晗霎时回神。 不必多问, 她都知道阮瑟是早有准备。 只等着今日她自投罗网。 “阮瑟!”她沉声怒道。 话落,匕首更是临近,痛意在一瞬间席上心头,教她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云朝公主,你若是想离开,本郡主可以放你离开别院。” 在怀州时的记忆立时浮现在脑海中,刘芝晗立时好声好气地和阮瑟作着交易,“你收起匕首,我如你所愿。” 轻言细语,情真意切,仿似作不得假。 可阮瑟清楚刘芝晗的脾性,言辞反复,娇纵又乖张。 就似在怀州时,她口口声声说着不应动有歪念,意欲与赵修衍有一宵良缘;可在她离开之际还是不忘向赵修衍哭诉,状告她所受的委屈。 往事历历在目,阮瑟早已见识过她的颠倒黑白,自不会心存信任。 低笑一声,她倾身靠近,话音中都裹挟着挥之不去的笑意,“郡主都说别院尽是南秦侍卫,本宫又如何相信你?” 怕不是她前脚刚踏出院落,刘芝晗后脚就会命人捉拿她。 她尚不熟悉这座院落,又怎么比得过那些侍从丫鬟。 不过是另一种自投罗网罢了。 “本郡主言出必行。” 刘芝晗一边承诺道,一边想躲开那把锋利的匕首,“本郡主一定会命人将公主送出别院,折回东胤。” “送到雍州敬王手中是吗?”阮瑟了然一笑。 唤暗卫进来捆绑住刘芝晗的手脚,她不欲多言,只吩咐暗卫将屋外的男子带进来。 “全部都带进来吗?” 暗卫瞥了一眼几个已经被五花大绑的纨绔子弟,面无表情地问道。 那几个公子常年流连于秦楼楚馆,身无长技,却通晓风月。 不少女子都遭过他们的毒手。 他们方才盘问过,刘芝晗“请”他们过来,不仅想让阮瑟身败名裂,还想要借此毁掉她。 不论是容貌,还是身子。 要她终日惶惶、难以示人,更难侍人。 忽略刘芝晗惊恐又抗拒地摇头,阮瑟琢磨着暗卫的回禀,不多时便做下决断。 拭去匕首锋刃上的血迹,她乜斜向刘芝晗,“一个就好。” 那么多人,若是把她迫到绝路,也不是好事。 以她郡主的高贵身份,想来那家人也不会就此放过攀权附贵的机会。 而南秦如今的境况,刘芝晗的苦果还在不久的日后。 “将他们两个都绑好,放到厢房。”收起匕首,阮瑟步履干脆地走出厢房,“剩下的都打晕,扔到桓阳城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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