遑论梦中她尚且相识有贵人,而梦醒后的她只有自己。 只是少时的情意醒绽,待半年后她离开上京,年久后总归都会忘怀。 她守在床榻边胡思乱想着,还不等她彻底坚定心底的想法时,她便看到赵修衍唇齿嗫嚅,声音细若蚊呐,不知在唤着什么。 阮瑟不由好奇倾身,侧耳仔细分辨着他的话语。 方才那一声似只是个开端,尽管赵修衍仍在昏迷之中,却像是有意识一般低声轻唤着,声声恳切、不曾休止,“瑟瑟……” 她瞬时双眸睁大,半俯着身子愣怔在原地,不知该作何反应。 耳畔一声又一声的“瑟瑟”缠绵,唤得她心神俱颤,又似有惊雷不绝,动摇着绵延万里的天堑。
第9章 迟疑 ◎身旁自然不会有阮瑟。◎ 赵修衍彻底清醒过来时已经是深夜,耳畔万籁俱寂,放眼卧房内也只点着三两站烛台照明,四下空无一人。 今晨守在他床畔的人也不见踪影。 半坐起身,他嗓音略显沙哑地唤了陈安一声。 几乎是话音刚落,陈安就叩门而入,手中还端着漆盘。 “侧妃呢?” 双脚踩在脚床上,赵修衍掀开被褥,接过瓷碗后又握着汤匙不断翻搅着热气尚存的长生粥,“本王记得她早上还在前院。” “回王爷,侧妃娘娘临近亥时才回了玉芙苑。” “娘娘临走前特意吩咐过,若是王爷醒了就让属下去趟玉芙苑。” 陈安点亮内室所有的烛盏,立在床前将阮瑟离开前的话一五一十地复述出来,甚至还交代了她在卧房的全部举止,“王爷您看……” 粥上热气稍消,赵修衍浅尝一口,入口红豆混着枣香和药香,绵密又入口即化,最是适宜病中人食用。他忽的想起今晨阮瑟在院内吩咐陈安的话,心下一软,“不用去了,就当本王还没醒。” “消息送到行宫了吗?” 只寥寥吩咐过一句,赵修衍就转问到其他事上。 瓷碗中的热粥逐渐变得温凉合宜,他舀着稠粥入口,目光时不时越过半敞的窗棂望向窗外。 月上中天,恰是刚入子时不久。 他原以为阮瑟今夜会趁势留在前院,不曾想她竟然会在他床前守到亥时再回玉芙苑。 到玉芙苑陪她用晚膳、再揽着她入睡的这近十日时间,他深知阮瑟是有些冬困在身上的,通常戌时过半就已经回了床榻,亥时已然熟睡。 能在前院守到二更,想来她已是困倦至极。 况且听陈安的转述,她甚至还有若他夜半醒来、再来前院的打算。 本就睡不安稳,更没必要吵醒她。 思虑得明白后,他瓷碗里的粥也已见底,赵修衍随手将碗搁置在一旁,阖眼专心听着陈安的汇报。 “王爷昏迷后属下就差人将消息散了出去;太后娘娘的暗卫随后也去了行宫,昨日临近亥时才回宫复命,确定皇上会在明日午时前回京。” “高大人已经接裕王和敬王进京,裕王回了王府,敬王……”陈安欲言又止,悄悄看了一眼正闭目养神的男人,低头大着胆子继续添道,“敬王去了燕欢楼,点了挽莺姑娘唱曲儿。” 挽莺……敬王倒是会享受。 赵修衍揉按着穴位的动作未停,“挽莺托人告诉你的?” “是。” “她还说什么了。” “挽莺姑娘还说,她近日新学了丹青,笔墨不太熟练,还望王爷再去时能指点一二。”陈安习以为常地转述着挽莺的话,“姑娘还说您有段时日没去燕欢楼,今日恰巧遇见敬王,便差人给您送个信儿。” 燕欢楼是上京最大的秦楼楚馆,往来恩客多为达官贵人。 自一两年前赵修衍频频出入燕欢楼时,挽莺便随在他身侧。 她原是瘦马,后又被人带入上京送至燕欢楼,琴技和花腔在燕欢楼内都属上乘,初时便得了他青睐,惹了燕欢楼不少姑娘的艳羡。 只是今晚经挽莺的丫鬟一提醒,陈安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家王爷已十余日未曾去过燕欢楼。 也无怪挽莺会着人特意走一遭,而不是向往常那般送信。 赵修衍缓缓掀起眼帘,目光寡薄地扫了陈安一眼。见陈安匆匆低头、不敢多言,他忽的没了兴致地摆摆手,“舍本逐末,燕欢楼那么多教习姑姑,还缺一个善丹青的吗?” “她既喜欢丹青,就替名册上的姑娘都另画一幅。” 还省去燕欢楼重请画师的银两。 陈安一怔,明白过来挽莺这次算盘未有响、反将她自己算了进去,徒惹王爷不喜。他清楚赵修衍的脾性,当即应声,“属下这就差人去燕欢楼。” “等等。” 不等陈安收好粥碗漆盘离开卧房,赵修衍倏然出声喊停他,停顿片刻后问道:“信人来府时,没有让瑟瑟瞧见?” “没有。”陈安果断摇头,这点分寸他还是知晓的,“燕欢楼来人时,侧妃娘娘恰巧回玉芙苑用晚膳了。” “送人走时,属下也走的是南门。” 前院和玉芙苑靠东,离南门甚远,也鲜少会绕道至那边。 他当时看得紧,不敢让那丫鬟乱跑乱看,应当不会冲撞到阮侧妃。 赵修衍彻底放下心,又多交代了两句冬至宴的事宜后便挥手让陈安退下。 已是子时过半,月色稍显黯淡,廊下也起了北风,呼啸地撞着窗棂,似是迫不及待地想要闯入屋内。 随意一挥手关上轩窗,赵修衍重又躺回到床榻上,阖眼虽觉仍有些许头痛,却又了无睡意。 许是假寐真眠太久,白日里的一切有如走马观花般在他的脑海中浮现。 从在朝堂昏迷之际到太后半真半假的关怀、沈太医诊脉时的疑惑呢喃,一幕幕倏然划过又消散,如同在雪日密林中迷路乱撞的猎人逐渐寻到归巢的路。 放眼长路尽头,雪影幢幢,只有阮瑟的身影愈渐清晰。 耳畔仿佛也回荡着她或是低柔急切、或是不卑不亢的言辞。 迷梦之中,他下意识伸手揽向枕侧,只触到一床闲置的锦衾,冰凉且空荡,全然不似这些时日的温香软玉。 赵修衍倏尔睁眼望向床侧,逐渐反应过来他是在前院,而不是玉芙苑。 身旁自然不会有阮瑟。 长叹一息,他揉着眉心,对方才去寻阮瑟的举止感到无端又莫名。 但甫一念及与阮瑟的初遇,他在转念间便又释然。 做戏的人,总该先骗过自己,才能愈发引人入戏更深,不会轻易起疑。 若他自己都时时游历在戏外,又怎能教旁人不看出破绽。 ** 翌日阮瑟起得比平日还要早些。 念及赵修衍的病势,用罢早膳后她也顾不得仔细梳妆收拾,只简单用玉簪挽好发髻,换好常服后便匆匆赶去前院。 院门处仍有护卫把守,院内无人,便连陈安都不见人影。 阮瑟站在石桌旁,对面的卧房仍旧门窗紧阖,烛光未熄,与她昨日走时别无二致。 甚至不知道里面的人是否仍处在昏迷之中。 今晨起身后她就仔细询问过周嬷嬷等人,确定前院一夜都没有人来回禀,依照这情况赵修衍也当是没有清醒的。 但不知缘何,她却不能像昨日那样单纯怀着一腔急切和关心地踏进卧房。 那一声声“瑟瑟”似还回响在她耳畔,辗转一个无眠夜后仍未休止。 她无端地想要上前一步。 步履缓慢,似是迟疑,更似怯怯。 周嬷嬷立在一旁,见这天愈发寒冷,阮瑟也不知在想什么的出神模样,赶忙替她披上冬氅提醒道:“娘娘,屋外天冷,您还是先进屋取取暖。” 余光瞧见陈安端着漆盘进了院,周嬷嬷不自觉地拔高声音,还不断朝陈安使着眼色,“王爷还在内室等着您。若王爷一醒来就能看见娘娘,想来也会高兴的。” 陈安有些困惑地看向周嬷嬷,好一会儿后才明白过来,愣愣应和道:“是。王爷昨夜醒来时,第一句话就是在问娘娘。” “一会儿王爷要是看到娘娘,也会放心的。” 放心? 阮侧妃好好地待在府中,不出府也不见外人,能有什么不放心的。 周嬷嬷颇为无语地看向陈安,对他这些奇怪言辞不知该说什么。 阮瑟闻言同样蹙眉,却不是因为他这些言不达意的形容,而是他话中的另一个要点。 抿唇,她面带正色地凝视着陈安,再三确认道:“王爷夜里就已经醒了吗?”
第10章 巧遇 ◎怎么会和你从前长得一模一样。◎ 明是昨夜就已经清醒的人,她离开之前也特意叮嘱过陈安,却仍旧没听到任何赵修衍已醒的风声。 若不是她今日正巧来得早,陈安又一不小心说漏了话,或是要等沈太医来针灸时她才能收到前院的消息。 也是,她和赵修衍不过半年的缘分。 昨日他在早朝时昏迷,全上京的勋贵世家和朝臣多少人都在等着雍王府内的动静。 她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其中之一,确实没有必要单独知会她。 到底是她一时心头撞鹿,自作多情又失了分寸。 阮瑟堪堪止住更为深入的想法,一手收紧了昨日赶制出来的荷包,松开紧抿的双唇,绕过这句本无意义的问话,“王爷昨日醒后可曾用过什么。” “用了一碗长生粥后就睡下了。”陈安应得顺畅,随后又转回阮瑟方才的问询,原原本本地答道,“王爷子时才醒。” “属下本想去玉芙苑知会娘娘一声,但王爷顾念到天色太晚,就暂且搁置了。” 一旁反应过来的周嬷嬷连忙打着圆场,“原是如此,昨日子时娘娘刚歇下不久。” “若下次还有急事不好夜里来报,你等清早差人托个信儿也好。娘娘一早起来还问过前院,听着没消息还以为王爷没醒,急急就过来了。” 说完,周嬷嬷定定瞧着陈安,好让他接句好听话。 她伺候在长公主身边十数年。虽说长公主和驸马恩爱甚笃,但偶尔也会起几句口角,左不过都是些小事,只有及时说明白才不会留下心结。 不然积少成多,迟早成怨。 “是属下疏忽,今早没能及时去玉芙苑告知娘娘。属下稍后去领罚,还望娘娘莫怪。” 阮瑟朝卧房瞥了一眼,摇头淡然道:“小事而已,你也不必太过较真。” “沈太医可说过何时来府上。” 今晚冬至宴,不论是勋贵世家还是朝臣理当进宫朝圣。听昨日王公公的传话,宫中显然是笃定赵修衍会带着她一同入宫。 缘着先前赵修衍的叮嘱,上京这许久她从进宫向太后请安;太后却对她一清二楚。 她不是没有察觉到赵修衍与宫中的微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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