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芷不免叹息,原来她和三衙的名声这般臭名昭著吗?这明摆着是要拿命同他们拼呀…… 苏芷问:“大殿下希望我怎么做?” 陈风道:“即刻寻出赤鱬杀人案真凶,了结此事。还有,宫中私事是谁放出去的,也得查一查根源,恐有谋逆之嫌。” 欲斩断君王的私兵禁军,可不是想造反吗?谁这样胆大妄为呢? “是。”苏芷领命,若有所思地把玩腰上银鱼袋。 大皇子陈风前脚刚走,殿前司都指挥使范献便亲来了皇城司衙门。 论官阶,范献比苏芷高,且手握重权,不是苏芷可开罪的人物。 只是这样厉害的人,官家还不是设立了皇城司,暗中监管三衙门,予以制衡。 故而,苏芷是受官家偏袒的人物,有了这一份偏爱,她骄纵些,范献也拿她无可奈何。 来者是客,可不兴用官阶压人,苏芷起身,行了个礼,也没看茶,凉凉地道:“范殿帅大驾光临,不知有何贵干?” 在掖庭里头,范献算是哪路子货色,能称得上“大架”?这不是埋汰他吗?! 范献早就看苏芷这个小娘们不顺眼了,果然女子心窄,芝麻绿豆点事都记挂多年。当初苏芷还不是皇城司使的时候,他为了挑衅皇城司,曾用私刑处置过苏芷。谁能知道,风水轮流转,当初的小喽啰,如今竟成了一司之主。要早知今日,他当初也不会意气用事。 范献面上一僵,想起要事,还是按捺下心绪,同苏芷道:“咱们都是内廷事职,理应多多来往,也好为官家分忧解难不是?我也不同苏司使摆官腔,我今日来,只是想同你说一句——唇寒齿亡的道理,你要明白的。” “是。”苏芷笑眯眯地替他斟了一杯茶,亲手端至范献跟前。 还没等茶递到人的手中,苏芷纤长小指一挑,茶碗盖子掀翻,洒了范献一袍子茶渍。 范献被烫得险些骂人,可瞧见苏芷那张英气的脸,又把骂词咽回肚子里。 今儿有要紧事,他还不能同苏芷撕破脸。 苏芷见状,忙道:“对不住,范殿帅!实在是我这小指早年受过伤,如今失了力,这才在您面前失仪,还望您不要怪罪!” 话一说出口,范献再傻也明白了呀! 他当初动用私刑,可不就是用云头靴碾了苏芷的小指吗?早就痊愈了的伤,如今拿来说事,怕是今儿这关不好过了。 范献听出苏芷的弦外之音,他能屈能伸,当即咬牙,道:“过去有本帅冒犯你的地方,我同你赔个不是,还望你别见怪。” 他总算道了歉,苏芷心里的郁气消散不少。
第十一章 她只觉得可笑,若她没有登上这个位置,恐怕范献仍旧是当他高高在上的都指挥使,那里会同她这样命如草芥的吏役赔罪? 苏芷大人有大量㛄婲,摆摆手,道:“那样无足轻重的事,我早忘了,难为范殿帅还记在心上。” 她又趁机刺了范献一句,后者已经被气得瞠目结舌了。 范献深吸一口气,强笑道:“苏司使是官家的左臂右膀,如今殿前司出入不方便,官家定会将查探‘赤鱬伤人’一案交到你手上。今日茶谈后,咱们两司的恩怨尽消,还望苏司使能以大局为重,尽快缉拿凶犯,还殿前司一个公道。” 苏芷歪了歪脑袋:“我倒不懂了,犯事的班直是从范殿帅门下出来的,本就乌烟瘴气,哪来的公道?既知今日犯下大错,早干嘛去了?范殿帅说咱们两司关系亲如兄弟,那我也给您提个醒儿。再不看管好手下的人,恐怕往后要咱们皇城司擦屁股的机会更多。您一回回来皇城司衙门同我叙话,不嫌磕碜么?” “你!”范献险些捏碎了椅背。 “嗳,范殿帅别急着动怒。我当您是自家人才说话爽利,等闲还不这样说呢!”苏芷放下茶盏,“放心吧。你今日所托之事,我必定尽力办妥。不为殿前司着想,也得为官家分忧不是?” 好的,这话又是刺了范献一箭。他手下管着的班直,非但没给官家分忧,还给君王添堵,美得很。 “苏司使所言极是,那此事就劳你多上心了,范某先回官司办差了。”范献今日真是吃饱了气,好在苏芷最后还是应下了这一桩要事。 范献擅忍,梁子也同苏芷结下了。 先渡过眼前的难关,有朝一日他逮住机会,非要弄死苏芷不可! “好,范殿帅慢走不送。”苏芷有礼地行了拜仪。 这一场会谈,看似宾主尽欢,实则一个春风得意,一个怒发冲冠。 屋外的小黄门奉了大殿下的口信儿,来给苏芷送一道煿金煮玉,岂料他还没迈过门槛,就听着了这一场官司间的机锋话谈,只得寻个拐角,不尴不尬地躲着。 好在范献走得快,没耽误他送菜的事儿。 小黄门忙奔进屋里,递上手上的牡丹形梨花木捧盒,道:“大殿下托奴来给您送一道膳食,是大殿下同官家家宴时尝着不错,这才差尚食局所的御厨又烹制了一份,命奴快马加鞭带来的。” “替我谢过大殿下恩典。”苏芷自然没有在宫里用御膳的想头,这菜过个眼瘾便要送到府上去了。 即使她夜里回去,佳肴都成了冷饭,她也得一面“谢主隆恩”,一面感激涕零地吃完一整盘。 不过陈风这心是极好的,也算是给苏芷撑腰,教世人知晓,她顶上有未来储君罩着,掂量掂量自个儿分量再动她。 苏芷仍在想这菜今晚该佐个什么样的酒水,小黄门却在暗地里使了百八个眼神,忍不住开口了:“苏司使?” “嗯?有事?” 小黄门除去和大殿下的心腹干系,私底下还是赵都知认来的干儿子,入宫前贱名叫阿六,故而同苏芷也算是一条船上的自家人。 阿六斟酌了半天,还是小心翼翼开口:“方才的话,奴都听到了。俗话说,宁开罪君子,不得罪小人,您何苦同范殿帅拧巴?” 原来是担心她被范献穿小鞋么? 苏芷哂笑:“阿六呀,你还年轻。我问你,即便我不埋汰殿前司的人,他们就会礼待咱们皇城司吗?” 阿六想了想往日发生的种种龌龊,不说大动干戈,几条人命债还是有的。结了血仇,怎可能既往不咎呢? 思及至此,阿六摇了摇头。 “既如此,都是东风压倒西风。我得势了,不占点嘴皮子便宜来,往后被他抓到把柄指着鼻子骂的时候,那才亏呢!”苏芷言下之意就是,骂得还不够凶,还是留了颜面了。 阿六瞠目结舌地道:“若、若是帮殿前司的人解了眼前的燃眉之急,他们说不定会对咱们官司感恩戴德?” “想得倒美。”苏芷笑,喃喃,“就是他想,上头也不想。” 再多的话,即便阿六不懂,苏芷也不说了。 皇城司同三衙一定是要血战到底的,互相牵制的,在官家跟前争宠的。若是一团和气,天子又怎么放心他们成为近身侍从,追随左右呢? 要知道,前朝覆没,便是祸从内臣起。 官家引为鉴戒,怎可能犯错。 故而,她连同弟兄栽在殿前司那些班直手中时,明明早已上禀官家详情,官家却迟迟不来。 直到苏芷的兄弟被殿前司的人栽赃陷害,私刑虐待,仅剩下最后一口气。 皇帝姗姗来迟,救了苏芷这个救命恩人之女的命后,又包庇殿前司的暴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过旧臣,图一个禁庭清静太平。 原来后宫无风无浪,全是粉饰出的平和。再多的仇与恨,宫里的人都不允许哭的。 皇城司同殿前司结下死仇,势同水火,而其中的也有君王的手笔。 这是官家人乐得见到的局势,人人都是身不由己的棋子。 沈寒山总说她不懂,说她愚钝。 其实苏芷什么都懂,她只是不想承认官家确实有冷血无情的一面罢了。 今夜,苏芷的心情不大好。 她下值回府,难得酗酒一回。 腊月寒冬,苏母早早便捧着手炉待屋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苏芷的夜食,还是一贯费心操办的。 母亲心粗,都不如名忠仆体恤主人家,知苏芷踏入门槛的当口,便跑到厨房里,差遣婢子熬汤温饭了。 苏芷不想吃太多膳食,她只点了一道碎雪鲈鱼脍以及一壶松醪酒,坐院中遮风小亭里独酌。 也不知下肚了几杯酒,苏芷见月亮都成了两个。 待她抬眸,瞥见远远走来的沈寒山时,不由自主蹙眉,不耐地道:“一个就够烦人了,偏生还来了俩!” 此言一出,沈寒山回过味来。 小姑娘背着他馋酒,竟是吃醉了么?有趣。 作者有话说:
第十二章 夜色沉沉,月白风清。 许是又要落雪,晚风绵绵,甚是温和,没半点凉意。 这样的天儿,倒不必忙着给苏芷添衣,横竖不会感染风寒。 沈寒山前脚刚被门房引入内院,一贯后脚便追过来,给他提灯照路:“沈廷尉,当心足下。” 闻言,沈寒山顿了顿。他撩起衣袖,气定神闲接过一贯手里的灯杆,道:“劳烦你去端一顶燃炭茶炉,再替我称一两贡焙雀舌来。” 一贯回过味,善解人意地问:“沈廷尉是要想让小娘子用茶水解酒么?” “唔……去吧。”许是腼腆,沈寒山没有回答问题,只浅浅一笑。 一贯感慨,沈家郎君的柔情总是这般含蓄内敛,可惜小娘子没开红鸾心窍,竟察觉不出一丝一毫情谊! 他哪里敢耽搁主人家的姻缘,沈寒山一吩咐,一贯立马着手去办。 一贯年纪虽不算大,但也是服侍苏家十余年的老人儿,主家吩咐三成的事,他必要悉心操办成十成。 于是,一贯不止拎来一包雀舌茶,还带了一些晒干的枳花添彩,雅士常用此花佐茶,以图增些清峭芳香。 三两婢子鱼贯而入,手脚利索地摆上红泥小茶炉、一盆肥芋与岭南窖藏的茄子,可供沈寒山用炭火炙烤了吃。 沈寒山谢过奴仆们的好意,兀自坐到苏芷旁侧,悉心烹起茶来。 沈寒山旁的事可不讲究,吃茶却是大有名头。在他眼里,苏家茶具拙劣,勉强算个“粗吃”吧。 没多时,一瓯香茗便自他手下沏出,沈寒山浅嗅了一会儿,缓慢啜饮。 而此刻,醉酒头疼的苏芷总算缓过神来。 她闻到一股子浓厚茶香,微微蹙起眉头:“你方才不是同一贯说,给我煮茶解酒么?” 沈寒山听得这话,无辜地道:“嗯?有此事吗?” 苏芷懂了,他哪里是想照顾她!分明是故意引起奴仆误会,来她家里骗名茶吃的! 苏芷眸色一凛,隐忍半天,又偃旗息鼓:“算了,懒得和你计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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