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身挎阔刀的赤金察立于帐外,看着远处紧闭的平仓县门心下冷哼,今日之计策已是不成,长宁郡主,本王倒要看看你还有什么招数。 可没想到第三日,平仓县中竟又如出一辙地溜出来一支小队。 赤金察半信半疑地按照昨日之策派兵追击,而这支小队如前两日一般带着追来的达腊军在周边各处兜转一圈后,就又回到了平仓县中。 这葫芦里到底是卖的什么药? 于是到了第四日,赤金察索性不追了。 达腊大军铺开把守各个关口,其密如铁桶,任那支小队如何在被他们圈定的猎区左摇右晃,那也只能是笼中之鸟,空做困兽之斗。 于是这支小队如鸟儿般在平仓周围附近游荡一圈,最后竟毫发无损,又悠哉哉地飞回城中去了。 第五日,这支骑兵小队再度出现了。 达腊大军还是按照先前的对策对其不予理会,任由这支小队在平仓附近各处游荡一圈后,却没想到这小队竟会突然对其中一处人数较少的达腊军发起攻击。 如凶猛的斑鸠势要琢下敌眼,这支小队攻势凶猛且悍不畏死,面对数倍于己的达腊军,他们扑压上前,竟是叫那些达腊军险些招架不住。 于是位于别处守望相助的其余达腊军当即欲前来将其合围,可正要出发之时,赤金察却突然警铃大作——莫不是城中人想调虎离山! 赤金察当机立断,立时集结大军回围平仓,可隆隆马蹄响彻天际,待赤金察气喘吁吁地带兵赶来,城门紧闭的平仓县内却是毫无动静,远看城中炊烟袅袅,竟丝毫不见奔逃之象。 真是一步错,步步错!赤金察几要怒发冲冠。 谁能想到一个小小的弱不经风的长宁郡主就能给他带来如此大的阻碍! 事实上,赤金察是早就知道平仓没有能行军打仗的人才,朝廷不管,军队不顾,若非他一时不忍没能等到平仓交出长宁,说不定如今早就已将平仓他夷为平地! 可眼下被长宁拿住短处,其不仅通晓治军之法,县内又存有尚未消耗完的各式城防利器,易守难攻下倒真像个乌龟王八壳,又臭又硬! 被来回折腾了一圈,达腊大军无不是人累马疲,赤金察在留了几人提防平仓动静后就命大军回营休整,至于那支突然发作的骑兵小队,乱斗之中刀剑无眼,许是早就被乱刀砍死了。 第六日,骑兵小队又出现了。 有了前车之鉴,这次赤金察就命大军按兵不动,不管这支小队做什么去哪里,他们都只需要严防死守,盯紧了城中动静就行。 可这支小队又实在太过烦人。 他们在达腊军把手的各个关口来回游荡,也不说靠近发起进攻,就只远远地挑拨,是左撩一下,右撩一下,若见达腊军有所异动,就又当即扭头跑没了影。 于是一直从清晨戏耍到日暮,尽管双方都没有爆发冲突,可一边要提防平仓,一边又要应付这难缠的小队,达腊大军体力不减,精力却是被大大消耗。 于是看着一溜烟闪入平仓大门的骑兵小队,这次,赤金察是再没了耐心。 铺开地形图,赤金察开始连夜筹备攻城计划,可没想到还没来得及有所动作,那些龟缩在平仓县的百姓竟率先发难了。 又是寅时。 漆黑一片的平仓县中先是窜出了二三十个骑兵,这些骑兵手持火把,黑暗中那跳动的红焰就如一颗颗迅疾的流星,他们径直来到城南外一处守卫薄弱的关口,不等达腊人反应过来,就当即发起冲锋。 居然又来了! 赤金察收到消息后忍无可忍地派出一队兵士前去协助剿杀,可等这队兵士真到了近前,却发现藏身在这红焰之后的,竟然还有数不清的手持兵械的平仓县人。 这些平仓县人阵型规整出手狠厉,看样子显然是经过了一番训练,尽管其依旧与正规的军队有所差别,可以多对少,却也足以与这一小部分达腊兵正面交锋。 更何况尽管周围是一片漆黑,可光听那暗处传来的声势浩大的动静,就叫人觉得来人不止数万。 怕不是平仓县人都来了。 达腊当即回禀军情,听完奏报,赤金察亦心觉这是云青风想要毕其功于一役,可此时周围一片漆黑看不清形势,赤金察犹豫不决,又怕这是云青风在调虎离山。 正此时,交战处的达腊士兵背后的陵泽方向,就又突然响起震天的冲杀声。 自陵泽而来的支援彻底证实了赤金察的猜测,他不再犹豫,当即号令全军向其合围而去,两军厮杀交战激烈,尽管平仓县人已受过训练,可达腊全军势众力猛,自从呈合围之势后平仓县人就已节节败退,坐阵军中的赤金察见状正等捷报,却又突然收到一条自别处传来的奏报: “大王!不好了!平仓县人,平仓县人从城北跑了!” “什么——!” 赤金察目眦欲裂。 突围之战,云青风大抵将平仓县人分成了两拨。 城南这一拨由二三十个骑兵和数百个平仓县的青壮百姓组成,这群人是云青风半月来在平仓县中能够训练出的最为精锐的兵力,其中,骑兵小队由平仓县内仅剩的四十余名捕快衙役组成,这些人在先前六次出城时折损部分,剩下的则全都参与进了这次奇袭。 他们先是举着火把引起达腊注意,有先前六次出城游荡的经验,看见这支骑兵小队后,达腊就只会将其当作第七次游击,而直到骑兵小队冲杀至近前,他们才会终于看到隐于夜色手持兵械的平仓县人。 这些平仓县人冲杀凶狠,借着人数甚至还在这处特意选定的兵力薄弱关口打出了短暂优势,而在突围的队伍最末,云青风又特意安排了数不清的鸡鸭牛羊造势。 于是鸡鸭嘶叫,牛羊奔驰,借着夜色遮掩,达腊人看不分明,只听其乒乒乓乓阵势极大,自然会让人觉得平仓打算在这薄弱处一举破围。 但这还骗不过赤金察。 赤金察精明善算,即便平仓县人真要由此突围,那他也只需分出半数达腊兵力前来,实也足以应对。 所以要有塞鲁河寇在外呼应。 尽管沛南没有驻军,但大大小小的土匪河寇却有不少,陵泽方向传来动静后赤金察亦不知其来势如何,两相夹击下若不全力迎战,一时疏忽说不准真会让平仓县人逃出生天。 而如此阵仗,这个由数百平仓县人伪造出的主战场,就彻底骗过了赤金察。 于是平仓突围,以百人之数,对抗数万达腊大军,若有史官在侧,云青风这一战,足以名垂青史。 “云清澜!云清澜!” 平仓百姓尽数自城北脱身,奚山月带着陵泽县人在事先约定的地方接应,看见策马而来的云青风,就止不住地高叫了一声。 奚山月是第五日混战时脱身而去的。 骑兵小队接连游荡多日,其一方面是为了摸查达腊在各个关口的布兵,另一方面则是要不停地消磨达腊精力令其懈怠。 直至第五日混战,骑兵小队暴起发难,平仓县捕头王驰冲在最前,更带着其余几人搏命冲杀吸引全部兵力,最终以死掩护奚山月突出重围,这才让其顺利带着塞鲁河寇和陵泽县人与云青风里应外合。 “云清澜,可真有你的!” 逃出生天,平仓百姓无一不是欢天喜地,奚山月更是三两步冲到云青风面前,又突然抬手在其肩上一拍:“本姑娘要跟你拜把子!” 奚山月兴致勃勃地抬起头,却见火把下的云青风面色惨白,被她方才这轻轻一拍,竟是径直轰然倒地!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是风月cp最后一章 然后楚云番外一共两章 第150章 风月错(八) ◎沉疴病骨,冷铁卷刃,怎敢误春风◎ 接连半月殚精竭虑, 今夜破围时又在马上几番颠簸,过度操劳终于让云青风这具自从京都出来后就不曾得过片刻喘息的身子彻底不堪重负,他于一片山呼海啸般的欢呼中失去意识, 再睁眼时身旁就只剩奚山月一人。 “藏着这么重的伤,你当真是不要命?” 见云青风睁眼看她,奚山月就略带恼怒地斥骂道。 奚山月常年混迹于河寇, 女子身份不方便,平日里摔摔打打, 她是早就把自己给练成了半个郎中,眼见云青风胸前洇出大片血迹, 奚山月当即将其带回陵泽,可刚解开衣襟, 就被云青风胸口横亘的那道巨大狰狞的刀伤骇得心口一突。 那是一道几能将人劈成两截的见骨刀伤。 伤口从云青风的右胸一直斜斜延展至左腹,上面交错着被针线缝补过的狰狞痕迹, 其拼接处本已长出昭示愈合的粉嫩新肉,可却又因为伤者对其的不甚在意而再度被撕裂成不规则伤口, 后更因不做处理而多处溃烂。 “你怎能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子!”想起刚解开云青风衣襟时那血淋淋的场景, 奚山月就又忍不住低骂他一句。 而看着身前重又被人处理包扎过的伤口, 再看看此时因他不爱惜身体而面露愠色的奚山月,云青风眸光柔和几分, 漆黑瞳仁就这么一眨不眨地望着她。 “你看我做什么。”奚山月拧眉。 云青风心觉冒犯收回视线:“只是想起家中胞妹。” 祖父严苛,母亲羸弱, 云府的高墙大院中, 就只有他与小云儿相依为命。 而每每在外受了伤, 回家后小云儿也会这样念他:“兄长可要千万要爱惜自己。” “你还有个妹妹?” 奚山月当即一愣, 随即又极快地反应过来:“那你就是替这个妹妹出嫁的吧。” 云青风还没说话, 奚山月就又凑上前接着问他:“你妹妹怎么了?难道是她想与情郎私奔?” 奚山月看了太多的话本子, 总觉的和亲郡主会有故事。 “是在下无能,”说起这个,云青风语气就不自觉低迷几分,“为臣不能忠国,为子不能尽孝,为兄不能护幼,更只能让家妹代兄之责。” 奚山月听懂了一点:“但你救了整个平仓。” 对那个没见过面的长宁郡主,奚山月也并没有太多的好奇,她直起身:“现在平仓县的百姓都被接进了陵泽,云小姐——不,云公子,好好养伤,现在的你,可是整个沛南的救世主了。” 奚山月低下头,那弯月般明亮的双眸径直看进云青风眼底,其间灵动洒脱,活泼肆意,一如初见。 尽管早在先前就已破出心中樊笼,可奚山月的这番言语却依旧令云青风控制不住地心神微动,他抬起眼,看着巧笑嫣然的奚山月,眼底光华摇曳。 而一想到云青风竟是个男子,奚山月心头就也不知为何生出几分喜悦。 她一蹦三跳地跑出房门,甚至因今天的日头大好而哼起小调。 可惜命运惯爱捉弄,塞鲁河寇情窦初开,那个少年却垂垂将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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