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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平仓的前车之鉴，为防达腊再次发难，沛南的其他几个县城百姓就也都一道聚集在了陵泽，而平仓突围，赤金察亦是暴怒，他当即举兵围城，更是丝毫不做犹豫地发起进攻。 陵泽县令奚如海当即应战，有云青风在背后坐镇指挥，双方你来我往地鏖战近一月，竟九守九成。 这其间，陵泽更是举全沛南之力修筑城防，操练兵事，再加上奚山月带领的塞鲁河寇从旁协助，从上到下戮力同心，竟真有了几分正规军的意思。 而自云青风出手后，沛南边境的局面就好似全都被他尽数掌控，平仓县人逃出生天，达腊大军被阻于关外，尽管城外炮火连天，可身处其中，看着形容单薄却始终淡然含笑的“云小姐”，百姓们就总觉得还有希望。 为免引起不必要的猜测和恐慌，奚山月也并未向他人透露过云青风的身份，在外云青风依旧以云小姐身份示人，而这一月来则都由奚山月在其身侧照料伤势。 朝夕相处下，奚山月渐也觉出了那份心动的由来。 “你觉得我怎么样？” 奚山月替云青风换好药，她没受过千金小姐的礼仪规训，更没有那么多的弯弯绕绕，既然已明白了自己的心意，那就索性大大方方地问他。 奚山月看着云青风。 他身上矛盾地交织着一种坦然的末路感和勃然的活力，这种末路感让奚山月担忧，而这种活力则更让奚山月害怕。 怕自己会抓不住他。 同奚山月单独相处时，云青风就也没有再用那种被刻意伪装后的声线，他真实的嗓音疏朗清澈，叫人听来就如连绵起伏的无尽碧涛：“奚姑娘，城中的存粮不多了。” “什么？”奚山月瞬间被转移了注意。 陵泽如今供养了沛南全境的百姓，听闻战火，这些百姓逃难时匆忙，其间有不少都没来得及带齐家中储备，如今鏖战一月城内消耗巨大，若不将四散在各城的储备收回来，他们也捱不了几天。 “可就算把那些粮食收回来，我们最多也只还能再撑一个月。” 奚山月生出几分沮丧：“那赤金察现在就像疯狗似的紧盯着我们不放，要是一个月之后他还不退兵，那我们怎么办？” “许有援军。”云青风沉吟片刻。 “什么人会来？”奚山月打起几分精神，“难道朝廷还会管我们？” 朝廷不会，但如今小云儿已掌龙虎军权，待朝中与稷元议和之事结束，以小云儿的性格，必会南下寻他，而这，或许就是沛南百姓的转机。 只如今云青风也拿不准云清澜到底什么时候回来，若将此事贸然说出，只怕会干扰城中众人的心绪。 于是云青风顿了片刻又道：“不论如何，都须得先将城外各处的粮食收回来。” 不论是二人间的私事，还是守城之要事，云青风桩桩件件都避而不谈，奚山月的神情就倏尔黯淡下来。 许也只是她一厢情愿。 奚山月不再多说起身离开，门扉轻响又落下，就层层遮住门后男子寂静的目光。 三月十七。 达腊围城半月后，与之对峙许久的陵泽县中，忽然响起了震天的动静。 几队人马自陵泽县的各个城门迅疾而出，他们各自朝着一个方向一路疾驰，而其中北门出来的那队，则赫然混着一个女影。 “是长宁！”赤金察当即暴怒。 如今达腊僵局皆拜其所赐，平仓合围被破，陵泽久攻不下，眼见达腊就要弹尽粮绝，攻不下陵泽，赤金察是早就恨极了他。 看着那抹女影疾驰的方向，赤金察凝眸片刻，就又是一声厉呵：“他要北上求援！” 云家掌有军权，又在朝中的地位举重若轻，若真让长宁北上，到时候朝廷不管，但云家未必不会出手！ “剩下的人都是幌子，随我一起抓长宁！” 如今沛南百姓都聚集在陵泽，这些人拖家带口，方圆百里也没有其他比这更好的藏身之地，赤金察不怕他们跑，是以留下部分人把守后就当即怒呵上马，带着一队精兵向着那女影方向直追而去。 疾驰数里，这支一路向北的小队终究是被紧随其后的赤金察给追上了。 云青风被众人护在最中，一番激斗后小队死伤大半，赤金察破开重围对着云青风举刀欲砍，云青风勉力抵挡几次进攻后躲闪不及，就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阔刀兜头而下。 正此时，一道伴着银铃的清脆响声霍然自众人背后响起。 “云清澜！” 说来可笑，直至今日，奚山月竟都不知云青风叫什么。 ——姓名有什么要紧？ 每每问起，云青风都这么应她。 是没什么要紧。 看着赤金察手中那骇人的阔刀奚山月暗自咬牙，反正也是个骗子。 奚山月策马而来以身为盾，她先是起鞭抽歪赤金察劈头而下的刀锋，紧接着抬肩迫近横挡在云青风身前，电光火石间来不及收鞭，竟就这么用肩胛硬生生接下了这本冲着云青风而来的致命一刀。 然后扭头看着和自己形容装扮如出一辙的云青风，奚山月眼中怒意滔天：“你在意我！” 长刀在奚山月肩头落下一道足有五寸刀伤，可奚山月却不管不顾，云青风霎时瞳孔骤缩，喉头滚动嗫嚅良久，才道：“不是。” “你是！”奚山月抽出腰间短刀抬手击退赤金察，紧接着彻底转过身，不由分说地扯住云青风衣袖。 “你骗我！” 她笃定。 调虎离山之计是云青风所出，借着北上求援的名头吸引赤金察兵力，届时赤金察将全部精力用于追击长宁，那那些其余冲出城的人马就能伺机去沛南其余各县收集遗落的物资。 此计听着容易，可要想让赤金察愿意举全军之力追杀，那这个北上求援的人，便非得是要那个左右了沛南局势的郡主——长宁才行。 可如今云青风身受重伤又是沛南依仗，若是有法子以假乱真骗过赤金察，自是再好不过。 而这其间，就只有同为女子，又有不俗功夫傍身的奚山月前去最为合适。 奚山月应得爽快，但此去九死一生，奚如海满目忧心，可奚山月却混不在意，她大咧咧地朝众人摆摆手，还说什么烈士英豪永垂不朽。 可直到出城这天奚山月来马厩牵马，竟听说云青风已经出城了。 “你是！” 奚山月看着云青风。 肩头已是大片殷红，身边更是接连不断的刺目刀光，达腊士兵的乱刀兜头而下，奚山月接的吃力，可却又依旧死死挡在云青风身前，用那双明亮的，灼目的，足以焚烧一切的眸子看着他。 奚山月是朝生暮死的疯子，她不在乎漫天兵戈，不在乎今日绝境，她倔强又执拗地看着云青风，就偏要云青风口中那个答案。 云青风叹了口气。 “是，我是。” 他生命中从不曾出现过如此明媚的女子。 勇敢，执着，真诚，为他破开弥天的大雾，更一扫他命定的低迷。 她比万物明媚。 他又怎会不动心。 竟真就这么承认了。 那句“我是”来的太快，奚山月霎时一愣，可紧接着，腰腹处就突然传来一阵酸麻。 “你——！” 奚山月登时大惊，可还未来得及说话，身子就已缓缓软倒在了马背上。 云青风接过了奚山月手中的短刀。 其实，早在被唐乾引重伤之前，云青风的那颗将心就已经摇摇欲坠。 当一个将军对自己所效忠的王朝产生怀疑时，他就很难再做一个心无旁骛的将军。 他的剑会迟疑，会犹豫，会动摇。 ——会失败。 云青风劈手斩杀两个逼至近前的达腊士兵，所以生命尽头还能有这么精彩的一笔，云青风觉得，很美好。 传闻中身娇体弱的长宁郡主骤然动作，达腊众人猝不及防，银光闪烁间就被其倏尔在重围中开出一条路。 而趁着这个间隙，云青风就又转身在马背上用力一拍。 马儿吃痛载着奚山月疾驰而去，赤金察见状就当即派出几个达腊士兵前往追击。 合围中云青风又顺手摘下一旁被击倒的一名达腊士兵背上的弓箭。 张弓搭弦，此一击于百米之外连穿数人，那直追奚山月背后而去几名达腊士兵在这一击之下全军覆没，而与之相对的，云青风就清楚地听到自己胸口那巨大刀伤再度被撕裂的声音。 这将是他此生能射出的最后一箭。 可他却觉得酣畅淋漓。 “哈哈哈···” 长弓落地，剧烈的痛楚几乎让云青风生出幻觉。 让他觉得自己的身体似乎早在衡芜山下就已被劈成两半，让他觉得这后来的沛南之行，似乎都只是一场梦。 或许确实是一场梦。 浮生若梦。 在这场长达二十年的梦里，他曾醒过两次。 第一次，奚山月骂醒了他沉睡的灵魂。 而这一次，奚山月肩上的那一刀劈醒了他旖旎的幻梦。 若是他身体无恙，这乱军之中或还能与她一道放手一博。 可如今—— 罢了吧。 如今沉疴病骨，冷铁卷刃，怎敢误春风。 作者有话说： 风月错到这里就结束了，其实这部分的感情线并不是很多（我忏悔orz），但之所以写这么长有一个重要原因是想补上沛南部分的剧情，因为沛南剧情是以大哥为主的，也是大哥这个从不曾在正文中出场但却始终举重若轻的一个角色的觉醒的重要部分，所以想尽可能的把剧情写的完整一些，也让大家对当时沛南极端的生活环境有一个更具象的了解。 然后因为篇幅有限，也很难在这个长度里把大哥和小月的感情交代明白（其实还是能力问题），但总之，希望大家看的开心。 感谢在2023-04-12 00:19:14~2023-04-12 21:25: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凤兮凤兮思高举 4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1章 楚云来（一） ◎衡芜旧梦◎ 衡芜山下斩杀赤金察, 殷都震怒，当即布告天下追杀云秦二人，乌泱泱的大军眨眼而来, 云秦二人各自负伤又寡不敌众，无路可走下只得一头扎进了衡芜深山。 时至仲夏，比之半年前的雪泊天山, 衡芜群山中早已是另一番盛景。 各处都是碧绿茂盛的草木，鹂鸟啼唱, 莺雀啾啾，参天巨木遮天蔽日, 百草丛生遮盖原本嶙峋的山石。 山中样貌大变，云秦二人就只能顺着半年前的记忆在山中兜转摸索, 而许是季家族人已尽数搬出衡芜山的缘故，又或者是时节回暖唤醒了山中沉睡的生灵, 他们沿途遇到不少珍禽异兽，其中也不乏一些凶残嗜杀的猛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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